林岳闻言,径直提了水,去到房屋里头沐浴。
房屋里头有个浴盆,放在房屋一角,角前挂着一面有些年头的破旧竹帘。
沐浴的人用过水,用水桶装上污水,端出来倒入水沟就行,虽然免不了撒些水在地上,泥泞不堪。
顾筠坐在厨房里头,洗好碗筷,把它们收到房屋里头,正好撞沐浴出来,提着水桶,带着一身热气的林岳。
他还穿着旧衣。今日忙着采购必要物品,两人都没有置办新衣。
林岳抬眸看他,道:“你擦身的水要偏热还是偏冷。”他沐浴之前,往火灶里添了柴,另烧了一锅水。
顾筠顿时后背起来一层寒毛,他明白对方催他洗澡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那点无聊的事情!
他维持着淡定:“我不脏的,不洗了。趁着房东家还没睡,我把昨天日借的柴,还给他们。”
林岳抓住了他的手臂,道:“我去。”
顾筠勉强笑了笑:“还是我去吧,你赶紧睡吧。”
林岳道:“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非得你去还。”林岳不欲听他说了,把水倒了,提来了干净的水,兑了冷水,调到合适的温度,道,“洗罢。”
顾筠:“……”
“我的药还没有熬……”
“给你熬上了。”林岳说道,转身出门,去还柴火了。
顾筠:“……”
顾筠想将水给倒了,但想到水是用钱烧出来的,又忍住了。
他脱了衣服,在浴盆里泡着,仔仔细细洗澡。听到林岳进进出出两趟后,没有动静了,他这才从水里出来。
皮肤没被水泡皱,手被水泡皱了。
他拿起放在衣服上头 ,今日新买的干布,擦去身上的水,穿上内外衣服以及鞋子。
鞋子是今天下午新买的蒲鞋。
他原本沐浴之后,穿的布鞋。
布鞋白日也穿,虽然总洗,并不脏,但难免有些隔应,再加上布鞋洗了,对着火堆,得烤整整一夜,才会干燥,没有换洗鞋子,到底不够方便。
故而今天下午,率先一人采购了一双蒲鞋。
蒲鞋透气、轻便,但底子有点硬,除此之外,有些扎脚。林岳没有感觉出来,顾筠却是感觉出来了,但他现在主打一个凑合就行,愣是没有说声不好,跟着买了下来。
穿上鞋子,顾筠踩了几下,感觉舒服多了。
他轻手轻脚,走了出来,欲去拿水桶装出用过的水,提去倒了。
甫一出去,却发现林岳压根没有睡下,对方坐在桌前,借着豆油灯盏,翻看书本。
顾筠顿时滞在原地。
“我还以为你掉浴盆里了。”林岳说道,他放下书本,起身走到顾筠面前,“水,我给你倒,喝药去。药早熬好了,这会若不是放在灶上,用小火温着,都冷了。”
顾筠麻瓜无比,轻轻点头。
药熬得很浓稠,又甜又苦。
顾筠捏着鼻子,一口喝下,用清水漱了口,坐到床边,撩起裤腿,拿出大夫开的膏药,在掌心揉热,按照大夫所言,敷于膝盖之上。
不大的房间,瞬间弥漫起一股药的苦涩味道。
林岳处理了洗澡的水,关上房门,合上书本,躺到床上,看着顾筠敷药。
顾筠将双手久久按在膝盖上头。
林岳笑道:“你要按一晚上吗?”
顾筠扭头看向便宜夫君,昏黄灯光下头,对方变得格外邪恶。
顾筠试图抢救一下自己。他洗干净双手,来到床边,楚楚可怜看着对方,道:“夫君,我现在不想做那档子事情,以后,以后补上行不行?”
林岳道:“为什么现在不想?大夫说了,不要太过猛烈就可。”
“我有点头疼,好像着凉了。”顾筠吸吸鼻子。
“是吗?”林岳抬头摸向他的额头,“不烫。你真的头疼?”
“对。”
“我带你去看大夫?”林岳起身。
顾筠立马道:“快宵禁了。”
林岳道:“无碍,我与本县县太爷认识,即便犯了宵禁,也进不了大牢。”
顾筠沉默一会,道:“你非要这样吗?”
林岳惊诧看他,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又不头疼了?”
顾筠险些说,你敢上手,保管吓死你。他撇了撇嘴,道:“我不舒服,反正我不想做。”
林岳道:“我长得很丑?”
顾筠摇头。
林岳吹灭灯盏,躺回床上,道:“我娶娘子不是为了当摆设。上来,我想想今晚要不要做,如果你不想听我的话,你可以出去。”
黑暗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顾筠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咬了咬牙,脱掉外衣,爬上了床,睡到最里面,几乎贴着墙壁。
一只手随后搭在他的腰上。
顾筠绷紧身体,就连神经也绷紧了。他像被人诬陷的忠臣,绝望等待君王的信任,一秒,两秒……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顾筠猜想可能到了半夜,对方依然没有给予结果。
顾筠:“……”
顾筠拉开对方的手,没有反应,他转过身,摸向对方的脸,落在他掌心的气息平稳。
对方睡了!!!
顾筠霍然明白过来,他坐了起来,像个死了半年的冤魂,死死看着熟睡的林岳。
盯了一会,伸出双手。
林岳,我掐死你!!!
.
第32章
另一头,燕临县县衙后宅,王县令住所。
王县令阴沉着脸,询问师爷:“你看,林郎君对他娘子如何?”
师爷斟酌片刻,慎重回道:“只看他对他娘子的态度,似乎不错。”
王县令道:“也就是说,他在意他的娘子。”
师爷:“他的娘子是男……”
“既在一起,此人岂能不知?真是荒谬!”王县令痛骂林岳,搅乱阴阳,“男的,玩玩也就算了,既敢娶作正妻!这不是违背祖制这是什么!不肖子孙,不为家族长远考虑,应当逐出家门。”
师爷明白他为何破防,明明能够借着寻到林岳一事,在孟丞相那里留个名,即便留不成,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可现在,因为一个顾筠,他是什么也没了。
假设顾筠在林岳面前说他的坏话,等人去了京城,得到孟丞相重视,林岳指不定扭头会找他的麻烦。
孟丞相花这么大力气寻他,怎么可能不将人接去京城?
既接去京城,又怎能不重视?
给个一官半职,凭借对方的能力——从对方为人处世,以及冯牢头那头传出的消息就能看出此人极有能力。
对方定然扶摇直上,找他麻烦,迟早的事。
无需多费心力,只消跟吏部官员勾兑一下,就能卡他升官路,叫他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小小的县令。
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比这好。
师爷越是知晓其中原因,越是不敢开腔,只怕对方会因此迁怒他。对方可不是古县令那个软柿子,略施小计,便能拿捏。
师爷默默听他骂上一通,等他骂完,他才说话。
“县太爷,我们难道坐以待毙?”
王县令道:“坐以待毙?哼!”
师爷道:“可是寻到他的消息已经发去府衙,现在快马加鞭,怕也是拦不住了,顶多拦下古县令发出的消息。”
王县令眼中滑过一丝阴冷:“世事无常。”
既然对方回去对他没有好处,那也别回去了。
“明日,把古县尊手下的黄师爷带来,上次他向我们通风报信,还没来得及感谢对方。古县尊反正也没有能耐,连个自己带来的师爷都压不住,不如让孟丞相换个有能耐的人来,如此,两县公文对接也要流畅许多。”
.
王县令和他的师爷绞尽脑汁,对付林岳,顾筠也在绞尽脑计,对付林岳,虽然两个对付级别不同。
顾筠怨气冲天,都把林岳脖颈掐住了,但仍不甘心,毕竟他又不能真的掐死对方,他连重手都不敢下。
气鼓鼓收手,顾筠面无表情看着房顶。
这件房屋房顶未封,悬着一些怎么也打扫不到的蜘蛛网,在幻想蜘蛛网“啪叽”掉对方身上一通后,顾筠想到什么,眼睛发亮,小心翼翼爬起了床。
他穿上鞋,摸黑来到桌前,吹燃今日卖来的火折子,点燃豆油灯盏,从书箱里头取出毛笔、砚台、墨。
冷水倒入砚台,借着火光,研出些墨,他捏起毛笔,蘸上墨水,鬼鬼祟祟来到床边,弯下身体,观察林岳。
林岳侧身睡着,姿势不变,表情恬静。
——依然没醒。
顾筠伸手仔仔细细拂开遮住对方后颈的头发,食指与大拇指捏着对方的衣领,往下扒拉一截,笔尖对准对方露出的后颈皮肤,轻轻画上一个椭圆。
探头看去,对方如愿未醒。
他在椭圆外边添上数道弧线,画出六个不规则形图案,往最大的图案里面点上两个点,再于两点下头,画上一个月牙。
他还是有点画画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