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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说过_分节阅读_第126节
小说作者:thymes,青山为雪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1.25 MB   上传时间:2025-12-09 12:40:51

  城主轻轻点头,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她抬手掩口,片刻后带着一丝赧意张开手掌,赫然从口中吐出了一粒柔光闪烁的明珠。

  “我不知这个是什么时候……”她慌乱道。

  各地习俗不同,但不少墓葬中都有令往生者口含一物的惯例。下了一趟遗迹,嘴里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东西,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饶是徒手抓白刃也面不改色的城主,这会也不禁脸色惨白。

  霍清源细细看去,却说:“别怕,这个是药。”

  “药?”城主疑惑道。听了这话,她倒是觉察口中有一丝微苦的药香残留。

  “静流部水炼灵药,多以珍珠为载。”霍清源道,“不必担心,这是用来救你的,你收着就好。”

  城主这才放下心,取出手帕,小心将这颗珍珠收了起来。略定定神,她向旁边张望,担忧道:“宁宁……跟我同来的那个侍女,她没出来么?”

  “她叫宁宁?”霍清源微微一笑,“果然是很合适狐妖的名字。”

  城主浑身一震,愕然抬头,颤声道:“她……她虽是妖族,却从未害过人的,这次也是担忧我才会与我同来,仙长,请你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她……”

  霍清源怎么听都不对劲,那狐妖哪有城主形容的这么弱小无辜?但看城主的神情也不似作伪,何况这会她也没理由掩饰,倒像是根本不知道那个“宁宁”的深浅。

  该说不愧是狐妖么,就连对常年相伴的人,也远远摸不清她的根底。异类殊途,正是如此。

  “可当不起,她本事大着呢,也是她将你从山中带出来的,只不过刚刚先行离去了。”

  霍清源说到这,也不禁苦笑了:“这颗药应当就是她留下的,且不必担心,兴许她很快就回来寻你了。”

  城主稍稍松了口气,眉宇间仍笼着一层焦心。霍清源有心探问那狐妖的来历,不过看城主这样子,如今也不是好时机。

  也罢,跑得了狐狸跑不了守备府,想要旁敲侧击,有的是功夫……或许等兰台会再送些逢水城的讯息过来,就更好了。

  霍清源总觉得那狐妖和孟君山关系有些不清不楚,心下很是好奇。不过,他自觉抓住了城主这条线索,坚信只要顺藤摸瓜,必然有所收获,对这触手可及的八卦,他也不着急打听。

  城主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有件事不知是不是有干系……在遗迹中时,我半梦半醒间,仿佛见到了我族传言中的仙人显灵。”

  “显灵?”霍清源精神一振,“在梦中看到的?”

  城主轻轻点头:“祖辈留书中曾有记载,当我翟氏一族遇到不可解的难事时,会有据说曾对先祖有照拂之恩的仙人托梦显灵,助其度过难关。不过,事到如今,这早已只剩下传言了。”

  霍清源仔细听着,城主又道:“梦中我周遭好似火烤,十分焦渴,却又没力气站起身来。正挣扎间,忽见到金砂如雨洒下,让我立即不药而愈,再没有半点难受,简直有些飘飘然——可是先祖的传说中,那金砂的化身会给她们指引,我却没再见到什么别的异象了。”

  说着,她望着霍清源,想听听他是怎么解释这梦中显灵的。

  面对她期待的目光,霍清源欲言又止。这该怎么说,难道要说你那什么先祖显灵,多半是被那金砂化身操纵了躯体,你捅那一刀让我后腰上还血流不止呢……

  “光听这些,还是弄不懂有什么名堂。”他最终委婉道,“不如回逢水城后,城主再与我说说族中祖辈留下的记载吧。”

  城主:“这个自然。”

  顿了一顿,她又颇为伤怀道:“没想到,倒是我这不争气的一代,最后见到了传闻中的仙人显灵。先城主当年苦苦支撑时,反而没有此等运气。”

  霍清源心道那金砂化身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没看到说不定还是好事。正想着如何接话,却见城主叹了口气,微笑道:“不过,倘若夫人知道此事,想必也不会遗憾,而是要说——我这一生,也见过了我的那一位仙人。”

  两人低声交谈之际,孟君山早已起身离去。

  进入七绝井唯一的通路已被封住,如今那座山峰在黑夜中也越烧越亮,无论其中曾有什么秘藏,都恐难再见天日。

  他将目光从不远处三三两两调息的修士那边收回,不欲与那些人多作来往。虽然这群人可以算是他们救出来的,但此事疑点甚多,他现在过去,也是叫人家徒增提防戒备。

  犹自沉思时,他忽有所感,转过头去。

  一旁的枯树下,狐妖的身影正静静伫立。流火透过山峰,将石壁蒸出了一块块斑驳的橙红,不祥的微光明灭不定,令她面上的神情也看不分明。

  孟君山竟有些张口结舌:“你……”

  要说什么,他一时间根本没想出来。难道要问,你为何事了之后还未离去?又或是问你对那来历诡异的金砂化身还知道什么?乃至于,这种种异象之间,王庭三部究竟意欲如何?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那张与他记忆中没有半点相似,属于陌生狐妖的面容,涌到嘴边,令他脱口而出的却是:“那金砂人扎手得很,你已无碍了?”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话一出口,孟君山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寂静之中,他又道:“方才,多谢援手。”

  他说得自然是破开山门时,那只红蝶引路的事情,若他没猜错,用的多半就是主将的血为引了。

  听了这句,眼前人却出乎他意料,侧过头嫣然一笑:“那你要怎样谢我?”

  孟君山“……”

  突然见到来人时,那一刹那有点上头的欢喜冷却后,隐隐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感觉终于占了上风。

  静流主将扮作的狐妖固然毫无破绽,宜喜宜嗔,但与真正狐族那浑然天成的顾盼生姿比起来,孟君山还是能察觉到些许不同。凡是说正事时,他根本不会费工夫假以辞色;而他若是想起了狐妖的天赋,柔声细语,冲你笑一笑啊之类的……多半是有人要倒霉了。

  那点绮思被冷风吹去,叫他清醒了不少。孟君山踏步上前,伸手一探——果不其然,树下那只是一道幻影,构筑的精妙之处,叫他也没能立即察觉,然而他探过去的手却碰到了了什么实在的东西。

  凝滞的灵气被他一搅,登时化为星星点点的微光散去,留在原处的却是一只耳朵缺了一块的野狐狸,也不知道被什么法术挂在树枝上,四爪乱动,口中却发不出声。孟君山的手这一下正好送到它嘴边,被它吭哧一口,咬住了手指。

  “……”孟君山默默将手收回,那狐狸也被跟着提了起来。

  他捏住狐狸的后颈,教它松口,无奈这狐狸咬的死紧,好不容易才把指头解救出来。他已发现这狐狸身上几乎一丝灵气也无,但他总觉得施夕未不会做无用之事,这狐狸身上怕是还有什么玄机。

  狐狸挣扎了一会,显得野性难驯,也看不出什么有灵智的迹象,似乎并非妖族,只是兽类而已。要说不寻常之处,它的皮毛上沾着不少已经干透结块的血污,还有一些焦黑痕迹,看着倒像是被雷劈了……不对,谁会用雷劈一只平常的野狐狸?

  孟君山正自纳闷,忽见它皮毛之中埋着细细一根链子。他将那银链拉出,末端悬着一块小小的锁片,花纹中依稀可见两个古字:宁宁。

  *

  片刻前,距山峰数里之外,当流火开始从山岩中渗出时,几个前来探路的正清弟子一时间都愣住了。元宜惊声道:“……这么近?”

  是的,太近了,那座燃烧的山峰不在更远处的群山里,而是已经迫近逢水城所在的河谷,倘若峰头上的火焰滚落下来,或许会直接冲到城外的村落之中。

  还没等他们动身,脚下的震动却戛然而止,目之所及的火焰缓缓黯淡,接着归于寂静。元珩定了定神,问道:“小师叔,我们是否要分头去探?”

  “不。”灵徽只是略一思索就拿定主意,“元宜回去报讯,其余人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哎?”元宜迷茫道,被元珩瞪了一眼后,终于想起该怎么答话了:“是!诸位一切当心!”

  说罢,他架起自己的法器,却感到空中焦灼之气骤然大盛,手下一抖,差点没扶稳。门中常常教导,情势未明之前不要贸然起飞,免得当靶子被打下来,他便落回地上,耳边已听到灵徽厉声道:“结南斗阵!”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急迫。

  南斗阵是正清弟子入门第一个就要学的合阵,不仅防守自身,也能阻拦敌手攻势,挡住或许正躲在他们身后,靠他们保护的其他人。南斗承玄武七宿之象,是纯粹的守阵,常被弟子戏称为龟壳,常见归常见,牢靠也是够牢靠,三至六人均可成阵。

  低辈弟子结伴出门寻常皆是四五人一队,哪怕少了几个也能用出来,足见创制这门阵法的前辈为保住他们小命的良苦用心。

  元宜只见灵徽身侧其余三人各持法器,灵力流转,一道紫光闪烁的六角阵即刻升起。寻常四人结阵,有八尺方圆已算不错,此时灵徽在阵中主持,展开的阵型宽逾数丈,直拔云霄,仿佛在这林地间撑起了一支光华熠熠的巨伞。

  见此,元宜立即放下了去报讯的打算,而是合身向阵中一送,化为这南斗阵的一角。多了一人助力,阵形更盛,他余光见到灵徽手中卷轴并非他常用的法器,形制殊为不同,此时全力催动下,上面流转的灵光浓郁到近乎实质,心想多半是什么压箱底的秘宝了。

  他自然不知,这是掌门年轻时用过的法器,自打小师弟初次下山就交由他携带,其中还藏有掌门的几道秘法,以备不时之需。灵徽这时还未曾动用里面的手段,只是将法器取出施术,但也见得他对眼下状况殊无把握。

  南斗阵升起,前后不过须臾之间,元宜落地时还未觉察到异状,入阵后往来处一望,就看到了叫他毕生难忘的情景。

  长夜之中,一线赤焰自远而近,从天幕尽头疾掠而来,起初尚是隐约虚影,及至近前,已化作横无际涯的一道怒涛。所过之处,草木砂石俱化飞灰,穹苍之上也似有明烛倒悬,遮天蔽日之处,仿佛千里潮汛,那无可阻挡之势,又如骤雨延绵无尽。

  几名正清弟子只觉眼前一暗,刹那间已满是烈焰。在要令人目盲的辉耀之中,仍能见到一道金红交间的影子,奔腾火光为其飞羽,双翼展开之际,就如流云般煌煌燎燃。

  震愣之时,元宜忽然想道,倘若是叫他未入师门修道前见此一幕,恐怕即使侥幸活了下来,这辈子也不敢再看到一点火了。

  才刚这么觉着,那凤凰挟着周身烈焰,已经不闪不避,直撞上了他们结出的南斗阵。

  以往无比可靠的阵形此时竟如纸糊一般,连元宜都恍惚觉得人家撞上的不是他们全力结出的阵法,而是穿过了一片水面,仅仅留下了几道流波涟漪。

  直至对方一穿而过,南斗阵泛着幽幽紫光的阵势仍在半空中存留了片刻,方才无声无息地碎裂散去。这一情形,也终于能让人看出端倪,火中凤凰本相虽然声势夺人,却并非真身,而是化影。

  不过此时即使是灵徽也无暇细想,南斗阵一举碎去后,灵气逆流,他首当其冲,险些跌坐在地。其余弟子一个个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是已无再战之力了。

  话说回来,面对这般不讲道理的对手,纵使他们神完气足,又何来与之相抗的底气?

  灵徽已做好命陨当场的准备,事到临头,他只是可惜与他同来的几名弟子,他们年纪实在是也太轻了一些……等他调息之后,重新握住卷轴,才发觉有点不对。

  对方连南斗阵都不放在眼中,要杀他们,怎么还会等他调息完事?

  灵徽茫然向一旁望去,却见到了一幕奇观。

  那奔腾而至的火焰,显然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在距他们一丈之外的地方,烈火过处,在地上烧出了一道宽阔焦痕。焦痕上方,残留的灵气悬于空中,模糊地显现出了一些细微的痕迹,既像是断断续续的金线,也像是闪着微光的砂砾。

  散溢的火行灵气极为暴烈,让夜风也带着了一缕热意,灵徽呼吸时只觉喉中烧灼,心下也是一片混乱。一个叫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念头跳了出来:这术法虽带着杀伐之意,却更像是用于追踪的。

  然而,即使是追踪,似乎也没什么结果。以他眼前所见,那如金砂般的痕迹,已在几步之外就渐渐四散淡去,全无踪影了。

  正当这样想着时,他也发觉那道赤影在与他们擦肩而过之后,并未离去太远,而是在数十丈外停了下来。火焰渐次熄灭,空中华美的凤凰之姿已如梦幻般消散,只是他晓得,所见一切绝非梦境。

  远远地,他看到那里不知何时立着了一个背影。那人身着黑衣,近乎隐没于暗夜之中,惟有地上闪烁不定的些许光芒映出他的轮廓。

  灵徽定睛一看,那是几根点燃的草叶。方才那横贯天际的火焰将熄之时,不再将草木一径烧得灰飞烟灭,留下的余火只是燎着了几处枯草。在这万物凋衰的冬夜中,那些摇曳的幽微火光,恰如满地乱红。

  他忽觉面颊一凉,不由得抬头,却见纷纷大雪终于落了下来。

  【第三卷·完】

第118章 踏雪行(一)

  雪下了两日两夜,第三天渐渐停了,终于现出苍白的日头来。天色仍旧泛灰,然而浓云散去,复又显出其高旷,山林间万籁俱寂,正是朔风如刀。

  满桌一早起来,已经将客店门上板子卸下,这会灶间柴火升起,她边拾掇些腊味,边把酒烫上。她家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把路口的雪铲下去,姑且清出一条道。

  从这家小小的客店往东,山脚下数十上百里人迹少至,却也有许多山民村落,这片地界在中原人之间也跟着当地土语,称作“德音”。

  河水每年封冻后,来往经过的车马便渐渐地少了。从中原到此地路途遥远,入冬后更是滴水成冰,寻常旅人往往要等来年开春,才会踏着融雪到访。而在这时节依然北上的行商,多是为了珍奇的毛皮与药草。

  哪怕是土生土长的德音人,轻易也不会在这几个月上山。严冬时山上酷寒难忍,积雪下看不见道路,一脚踏错陷进雪坑找都找不到的事情也常有。即使冬日里猛兽大多蛰伏,依然有许多想不到的凶险,令进山无异九死一生。

  不过,客店老板娘满桌就喜欢这样的商队。赶在这时进山,若非有功夫傍身,也是悍不畏死之辈,走的是大买卖,手头也不吝啬。一年到头最好的酒,正等着在这时候挖出来,绝不愁卖不出去。那些练家好手,又或是技艺精熟的猎户,常常不问价钱,拍开坛子就喝,洒得桌上椅上尽是酒渍。

  这壮行的好酒下肚,转头能从山中回来的,又不知能有几人了。

  兴许是前几日雪下得太大,马队也不好走路,一早上过去,也不见人经此路上山。满桌忙活完了杂事,坐下在门前歇口气,她当家的正从外头回来,将沾着冰碴的皮帽子摘下来往她头上一扣,把她眼睛都给挡住了。

  满桌笑骂了一句,伸手顶起帽檐,忽见店门外多出来两道身影。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弄不清那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雪地中的。两人均穿皮袍,又是步行,乍一看像是附近的猎户,却两手空空,不见带着什么兵器或是货物。

  眼看人已经进得门来,满桌连忙起身招呼。

  走到近前,她才发觉为首一人个头极高,也不知是在外头走了多久,身上那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气仿佛浸透了风雪,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客人讲话口音像是中原人,只说住店,不拘什么饭菜上些来。又彬彬有礼道:“这时节想必有好酒。”

  满桌应道:“可不正是时候!”

  店中餐食自然不会细致到哪去,但都是真材实料的野味,再将酒烫得滚热,摆上一桌也像模像样。没过多久,又有两队人先后来投店,堂上一时间热闹起来。

  与最先进来那两个透着些许古怪的中原人相比,后面这些就是满桌平日见得最多的客人了。有些是商行专走这条路的采药人,冬衣裹得很厚,行李边用绳子串着许多瓶罐与奇形怪状的家伙什。另外一些是结伴的猎户,各个孔武有力,带着匕首与铁叉,穿着的皮衣许久也不换新的,总是沾着些陈年的血迹。

  他们打来那些最好的皮毛,总也不会留给自家穿,而是要经商队转手,卖到那些距德音千里之遥的中原,卖给那些一辈子也不会下雪进山打猎的人。到时候经巧手剪裁,配上明珠美玉,才好叫那些佳节赏雪的公子小姐们打扮起来,免得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被吹成个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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