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被寄予众望的气运根基毁于霜天之乱中,衡文失去了既有的选择,前路也自此彻底改变。
山长收束思绪,重又回到阵心之中,他此刻得以清楚地审视自己,那一具端坐如常、内里实已摇摇欲毁的身躯,只是看着都有些难以忍受。他又将神思投向一旁的弟子,先前受了他一句提醒,黎暄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只是从丝线上传来的一阵阵焦虑的波荡来看,他心中也并不像表面那样沉稳。
人皆如此,不必求全责备,山长的心神游离开去,在这种视角的观照中,那些芜杂之处的确已不再要紧。
阵法的运转悄无声息,即使有些灵气的起伏,也被预先布设的众多屏障暂时遮盖。他的知觉渐渐延展开来,天光初亮,衡文门中各处也能看到弟子们的身影,那一缕缕浮于浅表的情绪,或是安稳,或是躁动,林林总总驳杂的欲望,都在阵法的一片片经纬间流动。
山长的心神有条不紊地巡游在阵法中,校正各处点滴不漏,运行无误,一切都十分顺遂。不过,这还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接下来才是关键。
地底斜上方的文德堂,此处在平时都空无一人,但阵法的丝线仍然向这片空处延伸,直到星星点点的光亮开始结聚,化作泉流注入阵心之中。
顷刻间,众多纷繁的讯息奔涌而来,山长的神思首当其冲,一时间被吞没其中,但阵法仍旧忠实地履行职责,梳理着这番乱局,在洪流冲刷中令主持者保持稳定。
承受着这样将意识片片割裂的痛苦,山长却毫不在意,几乎是欣喜若狂。
这番筹划,就连负责了大部分布置的黎暄也不知全部的内情。文德堂作为门中重地,供奉着门中历代祖师,与在修行上有过卓越贡献的先辈,如今在祭祀、拜师等重大日子,门中都会在此敬拜,将其视为传道授法的象征。
但在昔年鼎盛时的衡文,这里并不仅仅是象征而已。
法不可轻传——这是当初衡文至关重要的意旨,门中修行之法仰重体悟,一次次破除关隘,明心见性,都须有正确的导引。天下绝大部分的功法,都只依靠本人的修行,师父固然能释疑解惑,指点迷津,但说到底只是起到点拨作用,当他们传授经验时,也并不能将那玄妙的感悟真正灌进弟子的心里。
衡文建派时便在研求一种秘法,把前人的关键感悟留存在实物上,传予后人,以此外力帮助突破修行的阻碍。起初这法门运用起来十分艰难,有诸般苛刻条件,真正能接收到的感悟也因人而异,最后又落入了受天赋限制的窠臼。然而在衡文以凡世气运铸就的门中根基渐渐壮大后,借此途径,先祖对这种传道秘法的期望终于得以实现。
那时,修为精深的师长将破关感悟以秘法铭刻下来,列入文德堂中,弟子在修行遇到阻碍时,经由门中允可,再于传道堂中读取相应的秘文。虽然这些感悟不能全数传递过去,来自他人的导引也会极大地影响到后者自身的道途,但对大多数并非旷世奇才的弟子而言,这已经是修行中宝贵的助力。
积年累月,在衡文因此而强盛时,这种秘法也不免对门派影响日深。从一开始传授勘破关隘的体悟,渐渐演变成了传道的主要途径,乃至于被视之为正统,不再只是修行停滞时的助力。围绕在此的诸多传承,使得他们远比其他门派更加紧密地连结在一起,而这一切又都建立在气运根基之上。
当年也不是没有先辈察觉到这套体系的危险,设法留存了许多常规典籍,门中也有尽量避免使用秘法传道的派系。可是再谨慎的人也不会想到,这其中原以为最该坚如磐石的气运根基,会在霜天之乱中崩塌,以至于旧衡文也因此倾覆。
文德堂中的传道秘文一大半都受此冲击而毁损,少数勉强保存下来,而在气运根基不复存在后,后人也无法再借此修行了。昔年的一代代传承中,衡文那些核心的法门都衍变得与传道秘法密不可分,失去了这些最重要的传承,“衡文书院”自此一蹶不振,再难恢复旧时的辉煌。
如今衡文门中,始终在修正旧法、研习新法,只是数百年来,并没有一个真正天纵奇才的山长能将这支离破碎的传承带出泥潭,他们仍旧一直都在这困局中挣扎。正因如此,山长才决心甘冒风险,以这危险重重的织魂之法重铸根基,希望至少能改变一些眼下的局面。
文德堂中现在供奉的大多数牌位都仅是名号,只有少部分有秘文留存其中。此前调试时,山长便大致测定这个由神魂织成的阵法能够容纳秘文,直到如今正式启阵,接收到寄存在秘文中的感悟时,他才真正确信这是行之有效的法门。
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他心中已无遗憾。即使传道秘文所余不多,当织魂阵法落成,衡文也能自此起始,重整山河。
汹涌的讯息从阵中川流而过,在最初的冲击过后,山长很快领会了诀窍,尽量放开心神,不去捕捉太多其中的内容,以免负担过重。饶是如此,也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在他耳边述说,搅动着他的思绪。
留下这些秘文的先辈早已逝去,如今残存的只是铭刻下来的体悟与教导,但在这阵法中,他们的记述仍旧宛然如生。山长循着阵法的脉络,一页页将展开的秘文闭合,暂时敛藏在阵法中,以待来日。数不清的声与影在丝线中掠过,直到他见到刻有“泰弘”二字的印记,不禁停了下来。
这个名号属于他这一脉的先辈祖师,也是旧气运根基崩毁前最后一个留下秘文的人。山长从记载中得知,泰弘祖师留下的是阵法一道上的感悟,这曾是他最渴望得到的传承,如今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急于一时,正待要将这份秘文合上时,当中忽然迸出一道蒙蒙清光,将他的神思裹入其中。
霎时间,天地已换了一番模样。尘雾甫散,一座宏伟殿阁巍然而立,檐边日辉流溢,映着长空流云,朗朗高天。丹陛之下一众弟子分列两侧,皆向着殿上垂手肃立,偌大广庭上无一人言语,只有松涛阵阵,拂过群山之间。
纵使从没来过这里,山长也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如今的衡文书院,处处楼阁都仿造旧时山门中的规制而建,仪典时足以容纳门中所有弟子的正庭,也有几分这里的风范。历经多年的建筑,在奢华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唯有那鼎盛时的森严气象,终究难以复现。
山长站在衡文派的正殿前,心知这只是一段记忆,一缕秘文中残存的幻影,却难以移开目光。正在此时,玉阶上背对着他的泰弘祖师说道:“上前来。”
门中典籍提到,以秘文留下感悟时,铭刻者常常会将自身的形貌也一并留入,指点迷津,虽只是记录,却不失为寄托。气运根基尚存时,读取秘文便如同亲见先辈当面,交谈之间,几乎栩栩如生。
山长也是第一次见识秘文的神妙,他心神稍动,确认外层阵法运转依旧一切如常,便将神思转回,依言在这幻影中向前走了两步。
只听泰弘祖师说道:“不知你是衡文后人,还是机缘巧合,得到秘文的外人。我在此处与你说话,也就是说,你已经不是用曾经的方法解读这本秘文了。”
山长心中震动,霍然抬头。泰弘祖师会留下这段话,意味着他预料过衡文的气运根基也有消亡的一天,而秘文也会被以其他的方式读出——这不正是衡文所经历的情形么?
泰弘祖师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我并非未卜先知,也不会推演天机,这只是或许会发生的事情,而我须得为这情形做些准备。这本秘文将会催动我留下的术法,检验你所在的这座新阵,倘若你并非衡文人,不愿一听,也可一走了之。如果你确是衡文弟子,望你主持阵法,支撑这术法运转结束,当中凡有些许建议,发现什么疏漏,又或是察觉到危险之处,我都会向你一一指出。”
望着泰弘祖师的背影,山长胸中一时百般滋味,难以言表。明知只是幻象,他还是端正地深深一拜,随后凝神静气,维持着阵法的稳定。
秘文中的术法运转起来悄无声息,只有一阵阵微不可觉的波荡沿着丝线飘散,尽管处在主持阵法之位,山长仍旧难以参透其中奥秘。须臾,一切重回平静,秘文的幻象之中,泰弘祖师一振衣袖,转过身来。
就在他转身时,一阵山风掠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风止之时,周围的万物似乎也随之凝定,阶下众人再没有丝毫动静,松林间的声响也消隐无踪,使得这一幕忽地变得格外沉寂,如在静画之中。
山长看到了泰弘祖师那肃然的面容。他手中握着一把玉尺,温润的青玉颜色中间,镶有一道笔直的金线,宛如要将其斩断的剑痕。
作者有话说:
以下是关于本章衡文part设定的速通版: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六派往事的时候觉得“怎么就你们衡文传承断了,直接变两截,混得这么惨”……确实就是这么倒霉!
打个比方是,其他人还在传统的教学方式时,旧衡文已经开发出了在学生脑子里插U盘来让他们顿悟的科技树,虽然培养不来真正的天才,但是已经可以有效丰富中间人才储备了。
这个U盘也需要配合电脑(气运根基)来使用,但是电脑是门派的独特专利产品,被保护得好好的,除非机房被砸了(信仰的基础出问题),不然就是一个字稳。在有电脑和U盘的发展时期,教学模式也不可避免朝着适应这个系统发展了。
然后天魔来了,天魔是一个制造原理不同的其他领域设备,但是一个远距离AOE就把衡文的电脑干碎了。这种事情哪能想得到呢!结果就是电脑,里面的重要资料,一部分U盘,统统找不回来……
没了电脑的新衡文处处受挫,历代山长想要重建电脑,把延国这块地方圈下来了(并没有问过延国人的心情),但是因为关键技术缺失,现在还是新建文件夹状态,而且技术跟不上一代不如一代正处于衰落循环中。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道友提供了新思路:旧版电脑建不成,我们来建个pro版吧,采用船新技术,电力由延国提供,毓秀可以给技术支持,不过需要建成后帮他们算个大项目(容纳渊山灵气),而且这个的设计图是你们祖上分支出来的流派做的哦(真的吗)
新电脑搭成了,山长来测试,运行都没问题,再试着读那些未损坏的U盘,确实可以读,兼容性也完美!这是什么,老祖宗的U盘,读一下!老祖宗留了一个程序说检测到了我的U盘处于新的开发环境下,现在启动自检程序321……正在生成检测报告……
这时候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黑客一把抢走了报告坐在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山长面前,微微一笑说没错我是你祖宗,我现在来给你读报告吧~
第238章 参与商(四)
“不成。”泰弘祖师说,“你给我过来。”
山长愕然看着对方一把抓住他手臂,将他拽得一个踉跄。哪怕是幻象之中,这向前跌去的感觉也真切无比,等他稳住脚步,周围的景象已经不再是正殿之前,而是一片落雨的竹林中。
泰弘祖师手持玉尺,在他肩上一戳,问他:“你是衡文弟子?”
“正是。”山长不由得答道,“弟子……”
他自然知道他就是泰弘祖师这一脉的后人,但对着幻象中的留影说这个却没有必要,是以带了迟疑。何况,这幻影究竟真是泰弘祖师所留,还是另有玄机,他尚不能完全信任。
因而话到嘴边,他略一改口:“弟子忝居当代掌门之位。”
“掌门?那这阵法就是你负责的了。”泰弘眉头皱起,轻轻敲着自己的手心,“嗯,果然还是得试你一试。”
说着,也不待对方回话,他将玉尺一斜,雪亮的日光陡然从上面折了出来。
即使在烈日下,青玉也不可能映出如此刺目的亮光,如今周围云气缭绕,这一道金辉光华锐利,霎时间切开了朦胧雨雾。山长心中一凛,仿佛感到承托着这些景象的思绪在阵法中震响。
透过丝线连结,他察觉到泰弘祖师的幻影托出的是一个破幻的术法,刻意抑制了威能,所容纳的精微细节却分毫不减。有些部分对他而言也是前所未见,但术法的核心,他是再熟悉不过,那和衡文传承至今的“愆旸”阵势正是同根同源。
有如熔金流动的幻光当头照下,他不自觉地调用起修习阵法多年的全部能耐,以熟悉的方式拆解,正面迎上。一来一去,交手只在片刻之间,那道金光被消解了大半,余下的则去势不减,扑面而来。
一根雨线透入散开的金光中,仿佛细丝穿入针孔,并未打乱彼此的轨迹。泰弘一转手中玉尺,那几缕漏过去的阵法残迹便被轻盈地卷了回来。
“确实学过我衡文的法门。”泰弘点点头,评鉴道,“就是有那么点钝。”
山长不禁苦笑:“是弟子学艺不精。”
“无妨。姑且就当你是真的衡文后人。”泰弘把玉尺往上抛起,让它如惊鸟般跃向半空,再落回手里,如此往复。看到山长似乎要说什么,他一挥手阻止:“别吵。”
山长只得默默等待。这时他心里,倒是对这个幻影信了八分。
阵法毕竟由至为莫测的神魂织成,其中会见到亦真亦幻之物,干扰心神,这情形他早有预料。他并非认为眼前的泰弘祖师是捏造出来的,至少形貌确实相符,但在纷杂的阵网里,也有被异物混入其中的风险。
幻影施展出精准的衡文本门术法,释去了他心中的大半猜疑。另一半则要看对方的言行,泰弘祖师当年颇有盛名,时隔多年,任何地方的记载中都只会将他描述为御下有方,举止庄重的形象。倒是在他们这一脉传下的手记中,可以窥见一角真容,知道泰弘祖师脾性刚硬,厌烦繁文缛节,给弟子授课时也是言辞直率,正如他所见的这样。
这幻影若非源自泰弘祖师亲手刻印的秘文,恐怕也不可能展现出这后世无人知晓的一面。
山长正自思索,却见眼前的泰弘祖师一手横挥,将空中的玉尺抓住,指向他面前,严厉道:“你既是如今的衡文执掌,应当知道此阵的凶险吧?”
“弟子知道。”山长答道,“然而,若是再无办法,当今衡文就将难以维持衡文之名了。”
“自寻死路的办法也叫办法?”泰弘的声调冷了下去,“□□众多凡人的神魂,莫非如今的仙门已经堕落至此,让你觉得这样的行径都无所谓?”
“我衡文在此道的研习,是独辟蹊径,天下难寻。”山长仍旧恭敬地答话,只是话中意思并不退让,“祖师已知道这阵法的奥妙之处,或许也看得出,它的特质便是以隐蔽为要。”
“说得容易。”泰弘看着他,“真要是露了端倪,衡文能担负起这重责吗?”
“此事实为弟子一力主导。”山长说道,“若有差错,弟子到时也将承担。”
泰弘盯着他打量片刻,突然很没风度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竹林细雨中回荡,将这缥缈仙境也染上了说不清的怪异感觉。
“你想说,因为你策划这件事还拉了毓秀下水……不用这么惊讶,阵法另一面那毓秀的手笔能装看不见吗?”他笑道,“不知道你是怎么说通了他们,总之既然毓秀已入局中,总有办法借势缓颊,是么?”
山长不语,似乎已无心辩解。这时,泰弘却将笑容一敛,喝道:“糊涂!”
如同应和他的话声一般,竹林中的氤氲云气被风吹得四散分开。泰弘用玉尺点着他:“你不愿说也罢了,可这阵法瞒不过人,布阵之时,你分明没有把它当做是安稳的基业来做!什么力图隐蔽,什么借势于毓秀,不过是伪饰而已,你早知若遭仙门判罚,恐怕要被连根拔起,从头清算。因而你就没指望它长久,是吧?”
“……”山长勉强还能保持平静,可被揭开深藏的心事,让他神色渐渐僵硬。
这里并非现世,而是在心绪相接的阵法中,随着他神思震动,与阵心相连的条条丝线也为之颤抖。大多波动都在传出去时在巨大的阵网中消解,但他所在之处,这一片精巧而脆弱的幻象不免受到侵袭。
阵阵疾风裹着暴雨冲刷而下,顿时将幽静的竹林打得不成样子。在突如其来的风雨中,泰弘却从容自若,乃至于露出了然的笑容。那意味着他确实说中了对方心事的轻松神情,这时候看起来多少有点可恶。
“处理与此地凡人神魂的勾连,是阵法最危险之处。然而你在布阵时,非但不善加维护,反而处处行险,就像是刻意要让其落入险境中。”泰弘说道,“这样一来,仙门撤除阵法时,为了不伤到众多凡人,也要费尽周章,只能徐徐图之,不免耽搁。这几年乃至十几年,就是你能争取来的时间。”
不顾竹林中肆虐的狂风,他信步踱到山长面前:“在这期间,神魂织成的大势确实存续,此地众多凡人神魂系于一处,门中仰仗信仰的旧法正可借此重塑根基。即使阵法最后被拆毁殆尽,这道信仰根基仍旧还在,除非将衡文一门抹去,否则便夺不走,而仙门又不好对一派不知情的弟子下狠手。甚至,为了不损仙门威望,他们或许都不会对当地凡人说明情形。说不定,就只是迫使衡文迁离此地,慢慢消泯此事影响。到了这时……”
在山长震骇的目光中,泰弘竖起手掌,用玉尺点着一根手指:“一来,门中能脱胎换骨——不知现在门中是个什么局面,看你的样子,想必好不到哪去。你谋划至此,多半也是亟待改变吧?离了原本的山门,祛除腐朽枝叶,未必就是死路,也能绝处逢生。”
这位在衡文历史上也曾掀起变革的祖师颇为复杂地笑了笑,再点下一根手指:“二来,重铸了旧日根基,哪怕信仰因离迁而衰弱,基础既在,就能从头再起。若是你这时的衡文已经走向末路,连秘文都无法解读,你所做的可谓是冲破藩篱,重振旗鼓。”
他眼下说的都是赞许的话语,山长却无法从中得到宽慰。这个祖师的幻影言语如刀,毫不留情地将他藏在最深处的筹谋一道道剥开,袒露于风雨中。
山长几乎想要恳求他别再说下去,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有阻止的办法。身处阵心之中,只要斩断解读这段秘文的丝线,就能强行将这些幻象停下。
但他还是僵硬地听了下去,任由对方扳下第三根手指,说出最后的评判,“三来嘛……你打心底也不认同这种用神魂编制根基的旁门左道,是不是?待到仙门将其除去,遵循旧法的信仰根基从中重生,这才是长久之法。这利用神魂的邪法,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偏离,到最后留在门中的,依旧是‘衡文正统’!”
话到这里,泰弘微微一笑:“移花接木,改天换日。真是好计策。”
竹林中的风雨渐低,片刻之间,已是云开雾散。这样倏忽改变的天候,在现世中足称异象,而在阵法织成的幻景中,它映照出的心绪,也是一样的变幻不宁。
日色苍白,令山长感到寒意彻骨。他仍然维系着平静,只是因为对他说出这些话的,是一段祖师留下的秘文而已。
他暂时不用考虑被人直截了当揭穿之后要如何善后,就算灭口也不是难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将这些秘文销毁干净,不留后患。或许,甚至都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当他熟悉了阵法的运作后,要控制一段秘文的读取不是难事,只要确保这些不在阵法中留下记录即可。
可即使还有应对之策,他心中动摇也难以平息。
他那些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自以为隐秘的谋划,就这样被一语道破。说来没错,他在这过程中确实有着明确的计划,但那一切意图都融入了阵法之中。而对方只凭借他的布置,就能做出分毫不差的判断,这样精准的理解与领悟,与其说让他信服,不如说让他心生恐惧。
……这就是鼎盛时候的衡文吗?仅仅是一段数百年前刻录的秘文,真的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山长稍稍侧过身,避开那冰冷日光的照耀,面朝着那个幻影,说道:“谬赞了。祖师若要斥责弟子行险冒进,置衡文基业于危境,弟子也甘心领训。”
泰弘笑道:“虽然领训,但不会改过,是这个意思吧。”
山长没有作声,以这沉默作为回答。
“我并不能教你怎么做,不过你能听到现在,就是说你还是在意这番论断吧。”泰弘在手中转动玉尺,那一道金线忽现忽灭,如同翻飞的电光,“我毕竟只是一段留影,能评判的只有这阵法。你是行善还是作恶,我管不着,但你这阵法不对劲的地方,我却要指出来。”
山长道:“弟子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