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誉道:“腊月生意忙,他脱不开身,兴许今晚就回了。”
楚常欢没再相问,于廊下观了片刻雪,偶觉腰痛腿麻,于是又回到屋内,躺进摇椅里,一面取暖,一面吃着瓜果糕品。
至夜,院中草木俱已覆白,气温愈发寒冷。
诚如梁誉所言,顾明鹤果真在夜里现身了,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踏雪而来,从袖中掏出几件小儿的衣衫,递给楚常欢。
眼下楚常欢刚泡完脚,正疏懒地倚在太师椅中,双腿搭在梁誉的膝上,由着对方替他按摩浮肿的脚。
这些衣衫略微朴旧,却甚洁净,楚常欢左右观摩几眼,不明所以道:“哪来的?”
顾明鹤微微一笑:“此前说过,若求得百家衣,便可护佑孩子平安长大。”
原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当真了。楚常欢握着衣衫,淡淡地道:“坊间传闻,十话九假,你竟奉若圭臬。”
梁誉默不作声地为楚常欢按摩双足,片刻后起身道:“常欢,你早些歇息罢,我回屋了。”
楚常欢原以为他今晚会留下来,没想到顾明鹤一出现,他便离开了。
这两个男人素来针尖对麦芒,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不复从前的水火不容,反而能和睦相处了,
尤其在对待楚常欢的事情上,彼此忍让,互相迁就,似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譬如今晚,梁誉好像偏偏知道顾明鹤会回来,所以才会那般从容地离去。
恍然间,楚常欢仿佛明白了什么,微拧着眉,目光沉沉地凝向顾明鹤。
男人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径自梳洗更衣,旋即走将过来,把他抱上了榻。
“明鹤,”楚常欢忽然开口,“你和靖岩之间是否有事瞒着我?”
顾明鹤笑问道:“为何这么说?”
楚常欢道:“这些时日以来,你二人就像提前商量好了,每人分别陪我两晚,有他在,你就不会出现,而你在我身边时,他亦会消失。”
顾明鹤从容不迫地道:“临近年关,米行忙碌,我不在乃是事务缠身,与他无关。”
这个理由也与梁誉的解释如出一辙,楚常欢自是不信的,冷哼了一声:“你骗我。”
顾明鹤眼角噙笑,掌心贴在他的腰际,轻轻地摩挲:“我何时骗过你?”
楚常欢眼珠一转,福至心灵道:“既如此,今晚我便去他那里睡。”说罢起身,当真要下床去。
顾明鹤急忙把人按回,拧眉道:“他都陪你两天了,你还要去找他。”
楚常欢佯作不悦:“那又如何?”
顾明鹤道:“你偏心。”
楚常欢不禁失笑,牵着他的手贴在心口处,低语道:“人心本就长在左侧,由始至终都是偏的。”
顾明鹤就势掐了他一把,惹得楚常欢连连失笑:“明鹤,你坏死了……”
轻轻一碰,便淌个些蜜。
因他肚子已有七个月大,不便再行房事,所以顾明鹤并未过多扰他,只排了些甜水出来。
但见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顾明鹤忽然起了心念,指腹点在他的唇上,哄道:“欢欢饿了吧,想不想吃点什么?”
楚常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用舌尖轻轻卷了卷他的指头。
顾明鹤得到了肯定,便握住他的手,移至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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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它吧,好不好?”顾明鹤轻言细语地道,“就像我伺候你那样。”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梁誉还是顾明鹤,都未舍得让他做过这种事。
此念辄起,居然令顾明鹤莫名兴奋,但他很快便后悔了,唯恐楚常欢推拒,继而生厌。
可意外的是,他竟应了。
今冬的初雪来势汹汹,不知疲倦,在寂寥的夜晚簌簌飘飞。
屋内更漏迢迢,炉中的碳火愈燃愈烈。楚常欢跪坐在脚踏板上,两腮巨鼓,双目通红,眼角盈满了泪花,模样好不可怜。
如此吃了许久,他的膝盖已然麻木,连腮颊亦泛着酸,几次试图将那狼犺势儿吐掉,却都被顾明鹤摁着头颅吃了回去,迫得他呼吸滞闷,咽喉撕痛,泪水如珠子般成串地滑落。
楚常欢的指甲紧扣床柱,双臂抖如筛糠。
这是他头一回做此般事,满脸尽是委屈,顾明鹤不由心疼,想要止住他,忽见楚常欢又往前挪了寸许(*)
止这一瞬,便教顾明鹤无所防备,饶是他再能忍耐,目下也情难自抑地败给了曾经的发妻。
楚常欢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学着他曾经的做法,将残羹剩饭卷之殆尽。
下一刻,但见凌乱的美人皱紧了眉头,竟将美味悉数咽下。
顾明鹤立刻退出,抬着他的下巴道:“别咽!”
楚常欢的双唇似着了露的樱花,妖冶至极。
他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嗓音沙哑不堪:“为什么?”
木已成舟,顾明鹤无奈一笑,指腹掠过他泛红的嘴角,温声道:“乖,你做得很好。”
楚常欢却忍不住埋怨:“好苦……”
顾明鹤笑说道:“我以后多食些蔬菜,就不会苦了。”
话毕将楚常欢抱回榻上,为他按捏酸麻的双腿,直到熟睡。
如今已近年尾,私塾放了年学,楚常欢每日睡到巳时方醒,李婶通常会特意为他单独备一份早膳,醒来便可食用。
因他昨晚初次“吃苦”,晨起时惊觉咽喉作痛,饮水用饭尤其难受。
梁誉见状,不免担忧:“常欢,可是受了凉?”
楚常欢的耳根倏然变红,须臾后摇了摇头,默默舀一勺稠粥艰难吞咽。
一旁的顾明鹤竟罕见地没搭腔,兀自饮下一杯清茶。梁誉隐隐察觉了什么,没再过问。
待顾明鹤离开此处之际,梁誉紧步追上,在院里叫住他,问道:“你昨晚对常欢做了什么?”
顾明鹤挑衅道:“你觉得呢?”
梁誉咬紧槽牙,狠声道:“你竟这样糟践他!”
“两情相悦的事,何来‘糟践’一说?”顾明鹤冷哼道,“梁王殿下自诩清高,可千万别碰他的嘴。”
梁誉一时气结,竟失了言语。
顾明鹤不愿与他过多地纠缠,转身行出小院,坐上马车前往米行。
过完除夕,楚常欢便可安心在家养胎,元宵之后,顾明鹤则替他接手了私塾的活计,揽下未来半年的教书职责。
冬末春初,眉州的天气仍有些寒冷,楚常欢从前在皇城司大牢里积了寒,虽已治愈,可每逢数九寒天,还是分外畏冷。
再过半月就要临盆了,这些时日他被顾明鹤和梁誉当做瓷器供在家里,衣食皆由人照料得妥妥帖帖,唯恐他磕到碰到。
虢大夫不止一次劝过他们莫要如此宠溺,并说有孕之人应当适量活动,产子时会省心不少。
那两人嘴上应了,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短短半个月,竟将楚常欢养胖了足足十余斤。
“呜……”
夜色正浓,风寒露重,楚常欢坐在床头,口中已无半点缝隙,眼中闪着泪,十足的楚楚可怜。
他的两腮已近乎麻木,连沉积的甜水都快漏尽了,偏偏梁誉无动于衷,目光幽邃地盯着这个可怜的美人。
楚常欢精疲力尽,生气地吐掉它,倚在床柱上用力呼吸,任由甘香白露淌落,如注也似。
而他却因未能吃上饕餮珍馐倍觉委屈,怨恨般望着梁誉。
忍耐良久的男人猝不及防被他这副模样所激,当即捏着他的下颌,迫他开口,复又纳入。
不过须臾,便给了楚常欢。
梁誉怜惜他,鲜少令他做这等事,可楚常欢久未行房事,里里外外早已被同心草养熟,哪里承受得住此般煎熬?
若能饱饱吃上一顿,倒是教他畅快不少。
缓和半晌,楚常欢渐渐清醒,但心底仍积有怨气,不禁挪向床内,背对着梁誉,侧卧而眠。
梁誉笑了笑,道:“你身上黏糊糊的,如何睡得着?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洗一洗。”
楚常欢不想理他,将被褥拉过头顶,气呼呼地闭了眼。
梁誉俯身,轻轻扯开被褥一角,在他耳珠上落了个吻:“乖,等我。”
男人离去之时,特意往炉中添了些炭,免他受凉。
不过瞬息,屋内便静谧如许,楚常欢掀开被褥,缓缓坐了起来。
正这时,浑圆的孕肚猝然绷紧,胎儿动了几下。
他忍着这份熟悉的不适靠坐在床头,等候梁誉烧水归来。
但很快,腹部开始隐隐作痛,令胎动愈发强烈,几乎将寝衣也震动了。
楚常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起身,挺着肚子来到房门处,唤道:“靖岩!”
梁誉从厨房赶来,见他衣衫单薄地站在风口处,忙把他推进屋内:“你出来作甚?”
楚常欢握住他的手臂,颤声道:“我……我肚子疼,应是要生了。”
第108章 终章
顾明鹤睡得正熟时, 忽闻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紧接着便听姜芜在门外呐喊:“侯爷,公子要生了!”
他噌然起身, 披着氅衣就往外走,姜芜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寒风之中,面上忧色重重。
顾明鹤没过问什么, 立刻随她疾步赶往楚家, 眼下还不到四更天,整座小院灯火通明,楚锦然于廊下焦急踱步,梁誉则静默地站在房门外, 神情沉凝至极。
顾明鹤几步走近, 猛然拽了他一把,咬牙道:“他分明还有小半个月才临盆, 怎就在今晚发作了?”
若非楚锦然在此, 顾明鹤定要质问他是否逼着楚常欢行了房事。
梁誉今晚做得并不过分,可常欢的确是在给他吃完之后就发作了, 此刻心中难免自责。
见他一副默认的姿态,顾明鹤怒由心生, 猛地挥拳打在他脸上, 楚锦然骇了一跳, 忙近前分开两人, 劝解道:“阿欢肚子已经足月, 即便现在发作也是常理之事, 你们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