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姓氏，是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诡的姓氏。”苏娵訾和苏析木说话，从来不怎么卖关子，一向解释的细致。

　　见原本就是大眼睛的少年听他这么一说，眼睛猛地一睁，显得更大了，苏娵訾忍不住伸手拨了拨少年长翘的睫毛。

　　等发现小析被他弄得忍不住眨眼睛，这才回过神来，收回手。同样放慢脚步，继续说：“在最早的时候，以谭中市为中心，周围其他四市还都是被灰雾笼罩的边缘荒芜地域。那时，距离谭中市最近的，是一处斗兽场。”

　　“斗兽场里最资深的驯兽师，是一位看似已经上了年纪的牛姓老人。他的手下，豺、狼、虎、豹、狗、鸡、马、牛……应有尽有，每一次斗兽比赛，这些动物相互撕咬的场面，都会让前来观看斗兽的客人们感到非常满意。”

　　“直到有一天，斗兽场传出消息，这位驯兽师觉得自己养的一头牛肉质鲜美，想要吃掉它。却在宰杀途中，被牛咬死。”

　　“再后来，斗兽场也渐渐败落，所有客人才知道，原来斗兽场的老板，就是这位斗兽场里最资深的驯兽师。”

　　牛，咬死了驯兽师？

　　苏析木看着自己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有些发寒的手臂。

　　他忍不住在二哥讲的这个故事里，寻找牛爷爷，或者说隔壁爷爷的踪迹。

　　显然，不会是被咬死的驯兽师。因为驯兽师一开始就姓牛。

　　可是除了驯兽师，故事里还有出现第二个人或者诡异吗？

　　想到这里，苏析木又摸摸自己的手臂，终于还是强忍着不适，朝二哥问：“二哥，斗兽场里的动物，真的是动物吗？”

　　苏娵訾摇头。

　　斗兽场里从来没有动物。

　　牛也没有真的成功咬死驯兽师。

　　他们相互撕咬，争斗，血肉混在一起，力量掺杂不清，最开始，是真的就有些分不清了。

　　好在近些年，随着其中一方的力量开始压过另一方，渐渐地，又能分清楚一些了。

　　估计再过些年，驯兽师也就可以完全消失了。

　　苏娵訾解释的耐心，却不愿意把血淋淋的东西太详细的说给小析听，所以索性一带而过。

　　而苏析木，他也确实听懂了。

　　他听懂了二哥给他的解释。

　　隔壁爷爷不是驯兽师，他是咬死驯兽师的‘牛’。

　　诡异世界里，强大的存在都是诡异。驯兽师当然也是诡异。

　　诡异，是没有那么容易杀死的。

　　可能中间发生了一些比较复杂的变化，现在的情况就是，牛爷爷的身体里，除了隔壁爷爷，还装着一个驯兽师。

　　所以，他这两天才会一觉得牛爷爷熟悉，就会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

　　这一晚，因为他和二哥半路开小差聊天，他们回去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了一些。

　　苏析木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望眼欲穿的三哥。

　　他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提着自己手里的一小兜菜，进了厨房。

　　苏娵訾手里另外拎了一大兜东西，迎着降娄的瞪视，也进了厨房。

　　和最开始大家的分工一样，他和二哥做饭，然后大哥和三哥洗碗。

　　两个小时后，吃完饭的苏析木摸摸自己都有点鼓起来了的肚子，站起身来，决定出去散散步。

　　他扭头邀请：“二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散散步？”

　　苏娵訾欣然应邀，起身。

　　两人身后，是厨房还在持续的哗哗哗的水声。

　　这次，苏析木换好鞋，刚走到别墅大门口，就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两声‘汪！’‘呜汪！’。

　　是小狗叫的声音。

　　他回头，果然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斑点小狗，正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欢快的朝他跑过来。

　　小狗身后，那栋晚饭前还黑着的别墅，此时窗户处已经透出了些暖光。

　　显然，别墅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第77章

　　“点点？”苏析木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跑过来的小狗。

　　被喊到名字的小狗继续飞快的摇晃着尾巴，汪了一声。

　　叫完这一声后，它又很快转身，从距离苏析木不远的一处绿化带中叼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皮球，重新跑到苏析木面前，仰着头把自己嘴里的小皮球交出去。

　　苏析木会意，点点大概是趁牛爷爷不注意，自己叼着小皮球出来玩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皮球，顺着斑点小狗期待的目光，力气不大不小的把小皮球扔了出去。

　　“汪！”斑点小狗欢快的叫了一声，撒开四条腿便追着小皮球跑了出去。

　　在小狗跑出去的时候，苏析木直起身来和一旁的二哥介绍：“它叫点点，是牛爷爷养的小狗。我上次遇到牛爷爷，他就是带着点点出门散步的。”

　　对于牛爷爷，他有些近乡情怯。

　　不仅是牛爷爷，如果不是因为三哥的原因，他也不小心掉进了二哥的副本，和哥哥们再次经历了一遍一起长大的日子，让一切都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那样，他现在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找不到最熟悉的，和哥哥们相处的方式。

　　牛爷爷的话……

　　那又是更久远一些的记忆。

　　牛爷爷离开时，摇摇欲坠的废土世界还在勉强维持。在牛爷爷离开后，他和哥哥们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相对平静的生活。

　　现在想起牛爷爷，他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双可以轻易把他抱着举起来的粗粝大手，和看着他在墙面上涂鸦时，那鼓励欣慰的笑容。

　　好像他在墙上画的不是小狗、小马、小鸭子，而是一道道了不起的数学题。

　　想着想着，苏析木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颈处，一时间，更有些不知道怎么去见牛爷爷了。

　　因为爷爷给他的，叮嘱他要一直戴着的小挂牌，也被他给弄丢了。

　　因为他回到现实世界的家后，就生病忘记了以前的一些记忆，自然也记不得小挂牌了。

　　而自从前两天完全理顺了记忆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他只能是猜测，可能是他小时候太调皮，不小心把挂牌的绳子弄断了，所以小挂牌才整个不见了。

　　已经成功捡回了球的小狗打断了少年的思索，他咬着小皮球，在少年脚下绕来绕去，催促着他继续和自己玩。

　　和小狗玩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把小球从他嘴里接过来，然后再抛出去，它就可以继续开开心心的跑出去。

　　在小狗的催促中，苏析木继续蹲下身，先是用手夸奖似的摸摸小狗的脑袋，这才又把小球扔出去。

　　见小析和这只小狗玩得好，苏娵訾也不催促小析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去散步，而是伸手让他借力站起来，语气关心的询问：“小析，你刚才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是爷爷送我的小挂牌，我好像很久之前就弄丢了……”

　　小孩子的忘性大，哪怕是在刚拿到小挂牌的那两天，因为爷爷叮嘱要好好戴着，当时的小家伙就顺手把小挂牌塞进了衣服里，连哥哥们都忘记告诉了。

　　这还是苏娵訾第一次听说挂牌的事情。

　　他的副本世界一开始并不算太完整，因为只有他自己的记忆在。直到大哥、降娄，连带着小析一起进入了副本，他的副本才算完整。

　　副本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以他们各自的视角来展开。

　　而副本结束后，苏娵訾又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家里，还没来得及去重新梳理副本。

　　此时听到小析说挂牌，目光微动，继续问：“是什么样的挂牌？小析你能不能记得大概是什么时候丢的？”

　　苏析木看着不远处别墅窗户上的灯光，仔细回忆，最后摇摇头：“好像是平安牌，爷爷说戴上是保平安的，让我要好好戴，不能拿下来。”

　　他知道挂牌上有写字，但是他不认得挂牌上的字。

　　“丢的话，有点记不清了。”

　　能记得清的，只有他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挂牌还是在的。

　　随着小析的话音落下，苏娵訾同样将目光投向那扇窗户，同时，心里一直隐约的一个疑惑，也终于有了解答。

　　他想，在重新成为邻居后，他和大哥还有降娄，他们对待这位老人的态度，还是有些太过失礼了。

　　虽然恶劣的邻里关系是诡异世界的常态，如他们这样能够和谐共处，平时也能有些往来的相处方式，已经算得上是诡异世界的邻里模范。

　　但，这还不够。

　　这不是对待救了小析一条命的存在，应有的态度。

　　没错，就是一条命。

　　废土世界面临终结的那一天，世界屏障被打破，诡异肆虐，血流成河。

　　当和小析一起从副本里出来后，他也想过，到底要怎样的幸运，才能让小析在那种恶劣的情况下，依旧毫发无损的越过两个世界屏障，最终回到家，然后在十几年后，成全他们的再次遇见。

　　“小析，那块挂牌不是丢了。”苏娵訾有些后怕的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它是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所以才消失了。”

　　兄弟俩说话间，不远处那扇透出暖光的别墅窗子后，墙壁上隐约间投射出一片阴影。

　　阴影细看，是一个拿着锅铲，留着胡子的老人模样。

　　“发挥了，真正的作用？”苏析木重复。

　　“嗯。”苏娵訾说起了一件很多年前，在废土世界发生的事情：“在最后的那几天，废土世界的高层发疯似的想要攻破一个叫做旅者的诡异的副本，因为他的副本通关奖励，据传是一艘可以为他们带来希望的旅船。”

　　“但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放弃寻找其他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名为【木偶人】的诡异，它对废土世界的人们说，它的通关奖励是一块牌子，一块平安牌。”

　　“废土世界的高层为此，派了很多人进入它的副本，但是平安牌的获得概率太低了，没有人拿到这块牌子。”

　　“后来，木偶人玩腻了这个游戏，宣布它将在不久后彻底关闭自己的游乐场。最后一个进入它的游乐场的人，依旧没能把平安牌从副本里带出来。104教育场的管理觉得这最后一个人没什么用，就在下一个高危副本开启后，把他再次投入了副本中。”

　　原来，不是这最后一个人没用。

　　平安牌，真的会保平安。

　　苏析木伸手再次摸向自己的脖颈，随着二哥的叙述，似乎也隐约间回忆起自己和哥哥们一起闭上眼睛后，那像是在做梦一样，飘荡间把自己整个笼罩住的白色光芒。

　　他整个人有点木木的，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睛，一颗水珠就啪嗒一下，从眼睛里落到了地上。

　　他扭头再次朝那扇窗户看，窗户上，已经映出了清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