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怨气和执念遮蔽的理智重新出现,焦尸鬼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思绪繁杂。
他绝对不是代理人那么简单……调动公寓的力量如臂驱使, 其他楼层的鬼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有多恐怖,但三楼房间里的鬼曾被公寓强制灌输过阴气,全都切实体会过公寓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多么的不可控。
这种力量根本不是人或鬼能掌控的——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公寓代理人, 他就是丽湾公寓的化身!
拥有这般恐怖的实力,明明可以直接抹杀它的意识,像操控傀儡一样操控它, 但他却选择轻声细语地和它商量。
也许他真的没有骗她……女儿可能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里,焦尸鬼不再犹豫。
周舫东注意到房间里的火焰正在逐渐变弱,紧接着鬼域忽然溃散,焦尸鬼化作了一团黑烟,融进了他手中的紫檀牌位中。
这应该是答应跟他一起去了吧?
周舫东松了一口气,直接传送到了201室。
病鬼正背着手,一脸忧郁地在房间踱步,偶尔轻咳一声。
它缓缓转过身,刚想换个方向继续踱步,就和传送到房间中的周舫东撞了个正着。
周舫东一把抓住了病鬼,在它惊恐的表情中,把它塞进了手中的紫檀牌位里。
病鬼捕获成功,还差104的长舌鬼和嫁衣鬼。
周舫东又传送到了便利店,薅下收银台上的长舌鬼塞进牌位中,然后又冲到了货架尽头,抓着嫁衣鬼也往牌位里塞。
嫁衣鬼盖头底下的红唇紧抿,衣摆上的每张脸皮全都在无声尖叫着。
虽然不想和长舌鬼同处一个空间,可感知到那位房东先生身上越来越恐怖的气息之后,嫁衣鬼还是没敢反抗,满脸不情愿地钻进了牌位里。
现在只剩下401室的那个不知名鬼怪了。
周舫东把紫檀牌位塞进物品栏中,快速跑到了四楼。
速战速决,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他要快点找到401室的鬼,然后带着它去镜中世界。
四楼走廊里看着还算正常,走廊里有很多鬼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保存完好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消毒水味。
这不是医院里的那种干净的消毒水味道,而是一种浓重刺鼻的,仿佛陈酿了很多年,为了掩盖腐烂味道但却与其融合为一体的恶心消毒水味。
虽然很难闻,不过还好,比二楼肉灵芝那热腾腾的血腥味要容易接受得多。
四楼走廊里窗户都是钉死的状态,天花板吊顶也坍塌了大半。明明看不到光线来源,但一股不知从哪照过来的蓝色灯光把整个走廊映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无声无息呆立在走廊中鬼影们全都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像是褪了色的旧照片,又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它们的轮廓在走廊幽蓝色的光晕中微微晃动着,好像随时都会消散。
周舫东没有理那些无脸鬼影,他迈过地上那些尸体,踩在黏腻的走廊地板上,一直走到了401房间门口。
走廊里那些无脸鬼影都没有袭击他,只是随着周舫东前进的方向缓缓转动自己的身体,一直把那种空白平滑的面部对着他所在的位置。
周舫东拿出煤油灯,直接推开了401房间的门。
门刚推开,就是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新鲜血腥味的消毒水味。
随着这刺鼻味道一起出现的,还有尖利的婴儿啼哭声。
401室里面看不到正常的房间构造,墙壁不是墙壁,而是由青白血肉构成的内壁,整个房间像是某个内脏的腔体。
散发着死气的青白血肉上盘踞着缓慢搏动的紫色血管,如同寄生在大树上的扭曲藤蔓,努力从那些缺血的惨白血肉上抽取养分,把营养输送给不知名的存在。
顺着紫色血管蔓延的方向看去,能看到构成天花板的惨白血肉上,一张张婴儿面孔正在不断地凸显出来。
它们努力挤压着血肉,那些青白血肉随着婴儿的动作,像是快速涨大的气球,表皮开始变得透明。
一张张哭泣的婴儿脸不停用力,它们的额头顶着肉膜,似乎想要冲破这血肉牢笼。天花板的血肉被撑得极薄,呈现出一种即将撕裂前的惨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数婴孩伴着污血与组织液从天而降。
然而,当天花板上的皮肉几乎要裂开时,那些婴儿脸又会像退潮般缓缓退回去,紧接着下一批继续出现,不停冲撞着松弛的血肉。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那些持续不断冲撞血肉的婴儿,就像是在人体中不停蠕动的寄生虫,把孕育自己的母体当成了游乐场,开着恶劣的玩笑。
周舫东走进房间中,因为三楼的清理任务并没有结束的缘故,他并没有触发任何支线和主线任务。
401房间这种状况应该也是鬼域。
为了快点找到房间里的鬼,周舫东直接使用了煤油灯。
暖黄灯光驱散了一切,房间内的诡异景象开始快速消散,房间内的真实景象展现在周舫东面前。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个由群租房改造成的简陋的小诊所,靠墙摆了一排病床,每张病床上都满是血污。
这些病床对面就是一张手术台,没有任何防护或者消毒设施,旁边散落的医疗器械上连血污都没有擦干净,看起来完全是全菌环境。
手术台旁边还有一张同样满是脏污的孕妇检查椅。
周舫东将煤油灯关掉,下一瞬,一个腹部高耸的鬼影缓缓出现在了病房前。
那只鬼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裙,腹部沾满了血迹,还不停有血迹持续不断地从她裙子下摆处滴落,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一片血泊。
它没有再展开鬼域,只是抱着肚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周舫东。
在鬼影出现的那一刻,身体比大脑反应更迅速,周舫东下意识地使用了[灵魂汲取]。
……看到房间里的鬼就立刻用[灵魂汲取]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了。
抢了一千鬼币之后,周舫东绝望扶额。
这叫什么事,本来突然闯进来直接用煤油灯驱散鬼域就已经够不礼貌的了,结果还抢了人家的钱。
一会做任务还得需要这只鬼帮忙,好感太低了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得想办法弥补一下。
使用[灵魂汲取]之后,401房间鬼物的生前经历自动出现在周舫东脑海中。
401房间的孕鬼生前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她虽然考出了愚昧封建的山村,但父母用生养恩情铸成的锁链却一直禁锢着她,让她无法飞太远。
母亲一直跟她说,血浓于水,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必须要好好报答家里,照顾弟弟。
父亲一直跟她说,他们养育她花费了多少钱,村里其他女孩都早早出去打工了,但她却还可以一直上学。
而她继续上大学的条件,是和那些外出打工的女生一样,必须每月都寄钱回家,否则父母就会去她学校闹。
她见识过弟弟生病住院时,父母觉得诊金不合理,撕破脸皮在医院里哭闹打滚拉横幅,母亲还抱着她站在楼顶,以跳楼威胁院方。最后是院长自掏腰包支付了医药费,这对夫妻才息事宁人。
害怕他们也来学校哭闹,让她在全校师生面前抬不起头来,于是女生在上学期间一直拼命打工。
她成绩优秀,但不是顶尖,无法争取到奖学金,只能靠兼职挣钱。
因为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她还是倒下了。那场病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也让她失去了兼职,无法给家里打钱。
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她在厕所隔间门上看到了一个行小字:高薪捐卵,无痛安全,联系方式……”
这个用圆珠笔写的小广告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女生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声音十分温柔慈祥的阿姨,那个阿姨对她说‘捐卵是帮助不孕家庭,是在做好事’、‘捐卵就和献血一样,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这些话让她逐渐卸下了心防。
让她最终下定决心的是那个阿姨最后说的那句话……捐一颗卵就给她两万。
两万啊,她工作七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有了这笔钱,她就不用每个月都那么辛苦了,可以安心学习了,以后说不定也能争取一下奖学金。
虽然那个诊所看起来有些脏乱,那成人小臂长的取卵长针看着也很吓人,但父母带给她的恐惧更深,她还是硬着头皮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取一颗卵,那长针却在自己身体中捅了几次,到最后她已经疼到昏厥了。
醒来后那医生还说她身体不好,卵子不健康,给她的钱只有五千。
女生不敢争辩,她怕最后五千也没有。
之后她因为连续几天地腹痛腹胀,发烧,尿血,身体比以前更虚弱,连兼职都无法干了。
勉强坚持了一个月,在接到父母连续催寄钱的电话后,女生只得又联系了那个阿姨。
这次那个给她介绍了更赚钱的活……代孕。
那个阿姨说报酬可以提前支付给她一万定金,孩子生下来后还会一次性付给她三十万……而他们包吃包住,代价只需要借她的肚子十个月。
她虽然说是考虑一下,但那个阿姨还是给她打了一万定金。
把钱寄回家之后,女生想了想那阿姨口中说的报酬,觉得就算报酬不到三十万,只有十万,也很值。
有了这些钱,她以后就自由了。有了这笔钱,她不用担心助学贷款,也不用担心没有钱寄回家里了。
于是女生答应了下来,办了休学,搬到了那阿姨为她准备的公寓中……也搬到了地狱。
她和其他十二个孕妇共同住在一个窗户封死,弥漫着消毒水味和血腥味的房间。
她的身份证被没收,被囚禁在这个公寓房间里,变成了‘23号’,一个用于繁殖的容器。
怀孕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女生怀上第一胎的时候,孕反就很强烈,一直吐到了孕期三月。
所谓的营养餐,就是把糊糊状的东西,像填鸭一样填进她的喉咙里,吐一次就灌一次,到最后她的嗓子都已经说不出话了。
随着月份变大,她的腹部像被吹胀的气球,肚皮布满紫红色纹路,像无数条丑陋的蜈蚣爬满肚皮。
寄生虫一样的胎儿在体内翻身,踢打,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肋骨好像也要被踹碎。
她的手脚浮肿,像泡发的馒头,连弯曲手指都变得困难。
没人在乎她的健康状况,打成糊糊的营养食物只是定时地灌进她口中,只为保证她体内的货物健康成长……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养殖场里的牲口。
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一胎之后很快就是第二胎、第三胎……说好的报酬也没有,自由也没有,她被彻底控制了起来。
女生被束缚在病床上,接连不断地怀孕着,身体没有得到任何休养……脱发,牙齿全部脱落,四肢瘦骨嶙峋,唯独肚子高高隆起。
最终在生第四胎的时候,她因为大出血失去了生命。
她不知道自己的尸体被怎么处理的,大概和那些医疗垃圾一样,被装进垃圾袋里扔掉了吧。
死后,她的魂魄被困在了这间浸满她鲜血与绝望的囚室。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一位记者潜入了这个小房间中,把这个代孕的黑暗产业链曝光了出去。
房间中幸存的孕妇被救了出去,401房间被封锁,所有参与代孕的人也都被抓住判刑……但是不够,她的怨气无法就此抵消。
随着怨气越来越重,当孕鬼发现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变现实之后,她把那骗了自己的中介,把参与代孕产业链上的所有人,全都抓到了这个小小的公寓房间中。
她用阴气制造鬼婴,将这些鬼婴一个接一个地塞进他们的肚皮中,让他们体会自己生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