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画到甜品,无一不是关系到沈砚的东西。可是即便和沈砚说什么,他只是在吃着甜品,什么话也不回答。他吃甜品的时候,显得很认真。能够看见他垂着眼睛盯着手里的事物,拿在手里,也是细细看着一点点吃。细嚼慢咽之后才会咽下去。
这个青年看起来沉默寡言、孤僻古怪,仿佛任何人都撬不开这一层阴黑的冷僻,无法让他展露出鲜亮明媚的光彩。不过一旦他不高兴,就会呈现一抹鲜活在他的身上,即便是瞪视,也会显得纯粹而又可爱。
沈砚抬起眼睛来。
他已经吃完一个马卡龙,但是徐攸像是在发呆似的,不知道为什么坐着不动。或许在观察他,或许在审视他。但他已经不像刚才尝试着和沈砚继续说话。
只是马卡龙的盒子依旧在他怀里,沈砚半靠在这里根本就够不到。
现在他不得不对他说:“把它给我。”
徐攸像是回神似的抬起眼睛来,反应过来沈砚说的是什么,就将手中的马卡龙递给了沈砚。沈砚接在手里,把盒子盖了起来。
他打算打完针之后回去好好享受,在这充满消毒水和药剂味道的病房里,感觉连甜甜的食品都沾染上了这种灰暗颓丧的气息。
他也决定今天也不怎么跟踪傅靳年了,明明说打几针就好了,但好像今天比昨天发烧还要难受。他想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至于这个在眼前忽然又不说话的徐攸,反正沈砚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一盒马卡龙,拿到手了,徐攸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想完这些,脑袋好像更晕了,要让沈砚再一次进入梦乡里去。还好昨天徐攸给他一件外套,要不然今天他会病得更严重。
想起这件事来,沈砚将被子里徐攸的那件外套拿出来递给他。徐攸伸手接过了,上面沾染着属于沈砚的体温和气息。见沈砚有些倦怠病弱地阖上眼睛,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你先休息吧。我们下次见。”
下次见?沈砚心想。徐攸就来这么一会儿吗?他还以为徐攸还要说点别的什么呢。
不过他确实病得有点难受,实在应付不了任何人了。
沈砚比昨天病得重了点,医生给他开了药,让他按时吃。看见其中一袋他知道的、很苦的某款药,他对医生说:“这药可以换成有糖衣的吗?”他记得这种药有糖衣款的,会贵一点。通常都是开给小孩吃的。
医生把这款药换成有糖衣的。
沈砚撑开伞,细密的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觉得自己病情加重,还和自己好几次不乖乖撑伞有关系。这次他打算好好撑伞。
不过迎面而来的风依旧有点冷,他打了一个喷嚏。他的鼻尖已经红通通的了,仰着头困难地呼吸着。
他去兜里找纸巾擦鼻涕,也就是他低头的这个瞬间,不知道在哪里蛰伏的一个小子,忽然冲上来,一把拽住沈砚手里的甜品袋子。
沈砚警觉性还算强,紧紧抓住。对方也奋力来抢,袋子是纸袋子,被这么大力撕扯,一下子就烂了。原本用盒子装的马卡龙被打开后,他也没仔细盖好。现在全洒出来了。
他就——吃了一个!
看着又掉落在脏污泥水里的马卡龙。沈砚彻底生气了,却看见这浑身脏兮兮的小子还将掉在地上的马卡龙一把抓起来,能抓几个就抓几个的样子,将原本圆滚滚可爱的马卡龙更是糟蹋得难以直视。
沈砚的怒气值瞬间飙升。
他朝那逃跑的坏蛋追去。手中的伞也收了起来。最近为了跟踪傅靳年,沈砚把附近的路都摸清楚了,知道哪里有死胡同,一下子就将这小子堵在里面。
对方转身过来,一双凶戾的眼睛在湿漉漉的头发底下瞪视着沈砚。
沈砚手里的伞就打出去,对着对方的脑袋狠狠敲了两下。
“你敢瞪我?你敢瞪我?!”
他跑得也是气喘,脸颊上沾染上不正常的绯红,本就因为鼻塞而呼吸困难的他,现在说着狠话,声音也听起来黏糊糊的。不像是在骂人,像是在撒娇。
沈砚的手劲不小,对面明显被打懵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墙角都是一些烟头、包装袋,还有一股隐隐的尿骚味,混在这堆积在墙角的水洼里,特别难闻。他就跌在这脏水里,手中捏着的马卡龙更是掉入里面去,现在已经和垃圾没什么区别了。
沈砚手里的伞尖锐的尖端抵着对方脆弱的咽喉,迫使对方抬起头来看他。雨水降落在这张脏兮兮的脸上,让沈砚看清楚了他的脸。
看起来很稚嫩年轻,让人怀疑成年了没有。五官倒是端正,仔细收拾一下,应该会更好一点。但是眼神很凶——不过靠抢别人的东西过活的流浪狗,几乎就没有不凶的。
沈砚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这小子呼吸不过来了,全身力气消散,不再瞪视着沈砚。
想了想,这家伙也不能赔他新的。他心里有些气馁。不过又想起徐攸来,也想起对方是警察。将抢劫犯交给警察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那盒马卡龙——
于是他拿出手机,拍下了对方。照片显示的是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被他用伞的尖端抵着咽喉,被压制在墙角里。流浪汉的手里攥着已经被揉成烂泥的马卡龙。
沈砚立即给【天才哥】发消息:【被抢了。在这。】
又加了一句:【再赔我一份。】
消息才发出一秒,大概是徐攸都还没打开手机的瞬间,就听到了徐攸的声音在身后传递过来。他有些气喘吁吁,混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和沉闷的雨声一同而来。他说:“你没事吧?”
沈砚转头,看见徐攸从巷道口急速走来。
沈砚愣了一下,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后来想明白,徐攸是在监视他呢。那么刚才他被抢劫了,这家伙怎么来得这么慢——?
沈砚不高兴的目光看着徐攸。
他有点忘记了自己没有撑伞,雨水早就已经把他额发打湿,让他这眼神毫不遮掩。徐攸知道他在生气,却没说什么,只是先上前来,将手里的伞撑到沈砚的头顶,又将挂在臂弯里,不久之前沈砚还给他的衣服递给他。
徐攸说:“再淋雨生病会更严重。这个犯人我来处理就好了。”
他话说完,掏出手铐来将地上的抢劫犯铐起来。
沈砚看见那家伙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他,似乎很不甘就这样被抓了。他没搭理这眼神,只是将外面湿漉漉的外套脱下,将徐攸递过来的外套先穿上。见徐攸处理完毕了,也将人从地上带起来,他又把伞还给徐攸。
沈砚撑开自己的伞,默然地走出这里。
徐攸手里铐着一个抢劫犯,不好继续上前跟去。只能先将犯人制伏。
走去坐公交的沈砚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原本想要找纸巾擦鼻涕,去摸兜,却先把手机摸出来了。忽然发现【天才哥】已经给他回了消息,他说:【好,明天给你送来。】
沈砚心想:还想套我话呢。不过这马卡龙不吃白不吃。
想了想,他把【天才哥】的备注改成了【供食哥】。
第7章 跟踪狂07
【反派值-10。】
沈砚听到这一声系统提示音的时候,他觉得天塌了。
他第一次知道反派值还能倒扣的,怪不得上次的反派值增加得又多又快,原来是还有倒扣的说法。这10点反派值,可是沈砚不知道要跟踪傅靳年多少次才能得来的。
一早上醒来,他一直都在想这件事。闷咳了两声。他嗓子难受得有点要命。
他猜想是昨天去打那个抢劫犯又淋雨的原因。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在天空还没微明的此刻,出现在这里,继续窥视着去上班的傅靳年。他看见傅靳年从公交车上下来,心想这么多天以来,他的车还没修好吗?怎么还在坐公交车。
他拉紧了自己的衣领,不再让这寒凉的风侵袭自己。他就这样缓慢地又走入医院里去。
他又低头咳了两声。
地板上都是湿漉漉脏兮兮的脚印。沈砚在进去之前,用脚在地毯上踩了好几遍。
几天过去,医院里依旧不减热闹,看起来患流感的人又增多起来了。他想着今天应该不会有床位,也没有着急地往里面走去。又经过了儿童科,沈砚的视线往里面看了一眼,担心傅靳年那家伙又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沈砚就看了一眼就走了。
今天居然有床位。好像是因为他今天早起跟踪傅靳年,来得很早,很多病人还没有来,就还能够剩下几张病床。
给沈砚打针的还是那个熟悉的护士小姐,她对沈砚说:“看起来更严重了,是因为没有好好地保暖吗?”他的手背上还残留着两个针孔,苍白的手背上淡色脆弱的青筋起伏着,带着薄弱的清凛之意。
沈砚咳了咳,心虚地没有回答护士小姐的话。
“今天增加了咳嗽的症状,又要去开新的药了。最近多雨阴冷,一直不注意保暖的话,会再次引起发烧的。”
沈砚乖乖地听着,也乖乖地点头。
他又在想反派值倒扣的事情了。
他知道是因为昨天的自己消极怠工,没有跟踪傅靳年,也没有在徐攸面前增加嫌疑导致的。说不定徐攸还降低了他的嫌疑。
他忘了看小说了,要不然他就能够知道昨天的徐攸在想什么。想着这些,注视着窗外阴黑的天气,细细密密的雨珠开始降落在玻璃上。盛涟市又在没完没了地下雨,这种充溢阴冷、潮湿、疾病、虚弱的天气,是最容易滋生各种阴暗的情绪。
怪不得这段时间会出现连环杀人狂,再这么病下去,沈砚觉得自己也快精神不正常了。他虚弱地躺在这里,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几乎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的。
护士小姐还在整理棉签和酒精,沈砚埋在被子里又低低咳了两下。一道声音穿插进来,傅靳年说:“又病的严重了啊?”
沈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探入他的额发之下,来感受他的体温。傅靳年的掌心依旧很温暖,宽大的手掌快要遮挡沈砚的眼睛,又或许是因为他脸太小了,完全能够被傅靳年的手遮盖。
“还好没发烧。”
傅靳年说。
他将手收了回去。沈砚抬起眼睛来看他。
他不明白傅靳年怎么这么关注他,他是一个儿童医生,不去关注他的那些小病人,来关注他干什么?现在不是流感严重吗?他怎么一副很清闲到处乱跑的样子。
这样去看傅靳年,却发现今天的傅靳年笑得很开心,即便他戴着口罩,那双眼睛也依旧笑得弯起来,像是今天遇到了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见他这么开心,想起自己的5点反派值就是因为他扣的,他就不开心了。沈砚拉了拉被子,这下是彻底把自己的脸盖起来,一点都不看傅靳年一眼。
他听到傅靳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他的声音依旧轻柔,他说:“再不好好保暖,就要强制你留在医院里住院了。”
沈砚没搭理他。
忽然没声了。他以为傅靳年走了。他听见了护士小姐离开的声音,以为傅靳年也跟着走出去。毕竟傅靳年的脚步声太轻了,蒙着被子根本就听不清。
于是他就扯下被子来,长时间躲在被子里,让他的双颊染上艳丽的红,微微张开喘气的嘴唇潮润。沈砚却忽然惊觉傅靳年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还站在自己身边,他真的有点烦了,又蒙上被子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滚。”
他听到傅靳年一声轻笑。这笑声笑得沈砚更烦了。
终于傅靳年说:“不要闷太久。我走了。”
这次沈砚准确听到傅靳年离去的脚步声,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这个空间里,才确认他真的走了。沈砚拉开被子,傅靳年果然不在。
沈砚凝视着门的位置,说了一声:“烦死了。”但现在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先打针再说。又重新将被子盖在自己的脑袋上,不过这次只盖了下半张脸,要不然他肯定又会缺氧。
嗓子实在疼得厉害,虽然咳得算少,也是让沈砚难以安眠。小睡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想要喝口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攸已经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在看他的扎着针的手背。所以徐攸还没有发现沈砚已经醒来。
沈砚也不知道就现在他这惨兮兮的手能够看出什么线索,想要张口说话,却发现难以发声,就只能动了动手,让徐攸察觉他已经醒了。
于是那只搁置在被子上,几乎和被子颜色融为一体的苍白的手稍微动了动。徐攸抬起眼,看见沈砚一双怠倦而又病弱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漂亮,上翘的眼尾显出几分惑人,却又蕴含几分肆意的淘气。不过现在正在病中,这双眼睛可怜地耷拉着,原本上翘的眼尾好似也颓靡了,显得如此无辜。
沈砚安静地看着他。
原著里写到徐攸如猎鹰般的眼睛总是煜煜生辉,似乎要将那罪恶黑暗的一切燃烬。但好像每次沈砚去看他的眼,总觉得徐攸在发呆,他的眼瞳看起来有点空洞洞的,凝视着的永远都是沈砚身上的某一个部位。
比如说脸、手,现在是他的眼睛。像个呆瓜,根本就不像什么猎鹰。按照徐攸猎鹰般的眼睛来说,他不是应该看出来了现在沈砚想要喝水吗?
原本颓靡倦怠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徐攸说:“怎么了?”
沈砚困难地说:水。
没发出声音来,但是徐攸已经通过口型知道沈砚需要什么了。
他去找了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里接了一点温水给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