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色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惨白。他面目模糊不清,穿着一身厚重的工装外套。杨知澄一惊,大脑深处传来刺痛——
他刚刚想起了什么?他意识到了什么?他……
不对,不对!
他不能忘掉!
撕裂般的剧痛袭来。杨知澄眼前一花,宋观南突然飞身跃起,带着他一起,翻越过窄小的窗户。
咚地一声,料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杨知澄抬起头,看见平躺在水泥地上的宋观南。
——他接住了自己。
杨知澄呼吸急促。音像店里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晃荡的窗户前,店内重归死寂,连影碟机的声音都消失了。
宋观南正对着他的脸上面无表情。想起旁边还有两个人,杨知澄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没事吧。”段宁茜看着杨知澄,“我们……”
“没事。”杨知澄摇摇头,“我们先回车上。”
段宁诚早就忘记自己的车在哪里了。杨知澄循着记忆,勉强找到了还在停车场里的那辆显眼轿车。
四人钻进车内,关上门,短暂地拥有了一段安全时间。
“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什么了,”段宁诚坐在驾驶座上,表情焦灼,“我们现在立刻走吧,总感觉这里很让人不舒服……”
“现在还走不了。”杨知澄抱紧了背包,“我需要去想想办法,你和段宁茜一起待在车里。”
“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抬头看,尤其不要与任何人对话,直视任何人的脸。而且……”
他想起了那诡异的呜咽声。
“如果听见呜咽声,一定要尽量隐藏自己,一丁点动静都不能有!”
段宁茜和段宁诚面面相觑,段宁诚仍有些不安,但段宁茜安抚地拍了拍他。
“你们小心一点……”段宁茜看了看杨知澄,又看了看宋观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两个应该只能给你们添乱吧。”
她顿了顿:“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情?”杨知澄看着她。
“我总记得,有一个人一直在对我说话。”段宁茜皱起眉,“那段记忆特别模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但那个人对我说……”
“‘跟着他们,找到尸体。’”
‘尸体’?
杨知澄眉头一跳。
谁的尸体?
“谢谢。”他向段宁茜颔首,“你们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你也是。”段宁茜笑笑。
杨知澄背着包,离开了轿车。他找了个距离美食街和超市都有一定距离的花坛坐下,从书包里掏出那两本书。
一本是第五层第十本,另一本是第五层第一本。
第五层,第十本。
杨知澄率先翻开了这本书。掠过空白的扉页,第一页,他就看到了宋观南的名字。
……
我和宋观南一起,向服务区的超市走去。
我总记得我好像刚离开厕所,那几个同学没有找到,也没有碰到宋观南。但突然这个人就出现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不要离开他太远,不要看其他人的脸。
稀里糊涂的,我跟着他,向超市走去。
天黑了,超市里亮着灯。收银台里有人,她的脸被门框挡了大半。我还记得宋观南的话,没有特地去看她的脸。
虽然是夏天,但是超市的空调开得很大,像冰窖一样冷。
我和宋观南走了进去,听见她问:“买什么东西?”
宋观南没理她,我也没回答。她又继续问:“买什么东西?”
我觉得她的语调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很可怕,就低着头,跟着宋观南向前走。他带着我穿过一排排货架,越走越深。
突然,我脚下踢到了一个人。
于是,我停了下来,低下头,看到了段宁茜。
段宁茜躺在地上。她好像昏迷了,眼睛紧闭着。我扯了扯宋观南的衣摆,示意他注意这里。
宋观南皱起眉,扶着她起身,又掐了掐她的人中。
都是徒劳,段宁茜一直没有醒来。宋观南看着我,又指了指外面,而后将她背了起来。
她被背起来时,领口处好像有一点红。红色很亮,亮得我有些不舒服。我跟在宋观南身后,和他一起向超市外走去。
“买什么东西?”
我听见那位售货员又问。
这时,宋观南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烫,略略有些颤抖。我闷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起跨过了超市的门槛。
我们背着段宁茜,送她回到了车上。其余同学都在车里,而我远远地站着,担忧宋观南会强行让我和其他人待在一块。
好在他没有。
“跟我来。”宋观南走过我身边,对我说。
我们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奇怪的超市。不知为何,宋观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挡在我面前,快步向前走。
越往里,空调的风就越大了。我有些冷,转过一道弯,看见一条很黑的过道。
那条过道曲折地转了个圈。我站在那里,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真的很黑,还泛着难闻的臭味。
“宋观南……那里是什么?”我问。
“不知道。”宋观南说,“小声点,跟紧我。”
他走进了那条过道。我有点害怕,但还是跟了上去。这好像是一条挖出来的隧道,四壁坑坑洼洼,没有灯,也没有人。
我抓住了宋观南的手。
他的手还是很热,湿湿的。
他没有甩开我。
恐惧挥之不去,我心跳得很快,也不知道是开心的,还是吓的。
好像走了很久。突然,面前的视野就开阔了。
光线特别暗,我什么也没看清楚。我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是一排排棺材。
棺材,竟然是棺材。为什么一个服务区的地底里,会埋着那么多棺材?!
我感到毛骨悚然,看着宋观南,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
他习惯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我抓着他的手更紧了。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有东西要拿,跟着我。”
跟着他……跟着他。这里很冷,但我的手心已经出汗了。我特别用力地抓着他,一丁点也不敢松开。
我们走入这片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棺材……擦着腐烂的棺材板。
有的棺材是开着的,里面挤挤挨挨地放了很多尸体。很多都露出了白骨,只有一点肉黏在骨头上。
好臭啊,真的好臭。
我感觉我快要窒息了。
“那里,真的很臭。”我用另一只手拉了拉宋观南,指向那臭得让我窒息的地方。
宋观南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我说:“我去看看。”
臭味的根源是一只棺材。他在那只棺材前停了下来。
棺材盖板看起来不算很旧,还没有腐烂太多。然后,他单手抬起棺材盖,面色突然变得惨白。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非常难以接受的东西。他看起来很惊惧,很痛苦,与我相握的手都在颤抖。
于是,我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只棺材里只有一具尸体。
然后我向上看了眼,看到那具尸体的脸。
啊。
那是我。
是我还没有腐烂的脸。我的脖子被割开大半,只有一小半连着头颅,伤口处都泛着白,身上的衣服红白斑驳,好像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我的眼睛睁着,瞪得很大,好像死不瞑目。
宋观南一下子合上了棺材盖。
第127章 东河服务区(19)
死了?
杨知澄坐在车里,捧着那本书。
一个个冰冷的文字描述出他凄惨的死状。他心中一片寒凉——最后他还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