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来不及去求证。等回头……再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第132章 东河服务区(24)
杜虞开车将段宁茜兄妹送去医院后,又尽职尽责地将杨知澄送回了学校。
杨知澄在校门口和杜虞分别,他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地回到学校时,迎面碰上了同实验室的同学。
“我靠,你跑哪去了?”那位老哥看着脏兮兮的杨知澄,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老张最近有问到你呢。”
“怎么了?”杨知澄诧异,“他不是一向很佛系的么?怎么回事?”
“搞不懂。”老哥耸肩,“你啥时候来看一眼,省得他拿你撒气。”
“好。”杨知澄忙点头,心里却转而盘算起请假的事。
宋观南说起的那间温特米尔酒店显然又是一个大工程。他的导师性格随和,而他前两年和宋观南分手,整个人犹如工作狂一样扑在实验室,早就够上了毕业的条件。现在摆烂一些,也无伤大雅。
到宿舍时已是深夜。杨知澄藏好剁骨刀,便去洗漱了一番。
空荡荡的房间少了一只鬼,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先前因为戒指受的伤到现在还没有愈合。杨知澄摸了摸小腿上结痂的伤口,躺在了床上。
他手里攥着那只红色的平安符,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宋’字。
或许前世时,这是宋观南的东西。
杨知澄五味杂陈地闭上眼。
极度的疲惫让睡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漫无目的地想——
这一次,他又会得到什么时候的记忆?
……
闭上眼后,一片黑沉的视野犹如潮水般褪去。
湿热的风裹着泥土的味道穿过小径,拂在杨知澄的脸上。
“宋观南。”他叫道,“等我一下!”
他踩着松软的小路,沿着面前一串脚印,追上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宋观南。
听见杨知澄的声音,宋观南停下脚步。他回过头,面色淡淡:“赶时间。”
“我知道。”杨知澄说,“前天从义庄离开的时候,我从墙上跳下来,脚崴了。”
“……下次早点说。”宋观南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慢了下来。
杨知澄几步上前,故意抓住了宋观南的手臂。
檀香味萦绕在鼻尖,盖过了土腥味。宋观南收回目光,没有推开他。
两人似乎正在一座小山包上,杨知澄抬起头,向前眺望,瞥见一排低矮的土平房。
那似乎是个小村落,炊烟弥散在略显灰沉的天际。远远望去,有活人在平房间穿梭,院落中偶尔飞起几只扑棱的大公鸡。
“跟上。”宋观南回头。
“嗯。”杨知澄随口应了声。
他们下了小山包,踩着小路径直向小村走去。
村头是一间小院,被摇摇欲坠但砌得很高的土墙围拢。在半开的木门里露出一对老夫妻,满脸沟壑的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摘菜,而老头正在喂鸡。
“咄咄咄,来来来。”老头佝偻着背。他身后泥地上搁着一只黑色的陶罐,约莫有小孩头颅大小。它被封得密密实实,正正摆在小院正中央。
“那是什么?”杨知澄问。
“装尸体的东西。”宋观南好像知道他在问什么,头也没回地说,“没事不要碰它。”
“我们不是来找它的么?”杨知澄皱了皱鼻子,有些疑惑,“它看起来很奇怪。”
“不是。”宋观南淡淡地回答。
“村子里那只鬼并不喜欢和人接触。我们要找另一个东西,正好那只鬼想把它请走。”
杨知澄“噢”了一声。
“所以,它不会为难我们。”他说。
“嗯。”宋观南点头。
村子不算小,几条道路四通八达地将一间间低矮的民居串联在一起。每个小院四周都围着那种摇摇欲坠的土墙,看起来高得危险,颜色也灰暗,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土尘。
与其间弥漫着的、蚊子般嗡鸣的生活气息相比,整个村子里被高墙包裹,几乎看不到鲜活的亮色。
杂草屋檐间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死意。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探出了脑袋。
他的眼睛很大,在灰暗中忽闪忽闪。当对上杨知澄的目光时,他又受惊似的缩回屋里。
宋观南从袖口抽出一张残破的纸片,对着纸上的痕迹穿过村庄复杂的巷道。
而后,他停在其中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前。
依旧是灰扑扑的土墙。但在木门的裂痕间,似乎藏了些令人格外在意的红色。
宋观南摆摆手,将杨知澄挡在身后。
他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正对着两人的,是一片溅满整个小院的暗红色血迹。院正中的陶罐已经碎裂,瓷片散落满地。从触目惊心的血液边缘,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一路延伸至屋内。
杨知澄看见,窗户之中露出半个人影。那人正靠坐在墙边,一动不动,隐没在屋内的阴影之中。
宋观南踩过干涸的血液,径直向小屋走去。
杨知澄匆匆跟着他踏过门槛,越过他的肩膀抬起头,才看清屋内那人的模样。
那显然是一具尸体。
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细碎狰狞的伤口。小屋的地面上,凝固的血液组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那形状像是符咒,又像是什么难以辨认的文字,在黑暗中显得斑驳凌乱。
只看过一眼,那痕迹便疯狂地往杨知澄的脑子里钻。他的胃里泛起一片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只能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剧烈地喘息着。
宋观南走向那具尸体,静静站在他面前。
“他是谁?”杨知澄喘着气。
忽然,他发现,那具尸体身上的伤口并非毫无规律。
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片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是什么?
杨知澄眯起眼。
杜……远……桥……?
这不是他亲爹吗?
“宋观南,这不是……”杨知澄睁大眼睛,呐呐地开口,“这不是我爸吗?”
“嗯。”宋观南应了声。
“他是位非世家解铃人。”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那片格外诡异的文字上,“他出生于这个村落,原本他无法离开,但后来父母带着他走了出去。”
“前段时间,他的父母死于你的身生父亲。”
宋观南垂下眼:“他在自己身上刻下九百九十九个同样的名字,以血绘阵,并在阵中自杀,便是为了让自己变成鬼。”
“……变成鬼,去干什么?”杨知澄愣了愣。
“去索命。”宋观南倏然伸出手。
他的五指在昏暗中格外惨白。杨知澄鼻端的血腥味,还有那种从胃里涌起的恶心感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十分明显。宋观南抓向尸体的面庞,开口道:“杜远桥!”
原本静静躺在墙角的尸体蓦地燃烧了起来。在跳动的火舌间,尸体不断地融化,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站在宋观南身后,杨知澄只感觉到一丝丝阴寒恶意穿过血腥味蔓延而来。
宋观南瞳孔愈发漆黑,而后,在尸体终于燃烧一空时,他的手里出现了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地面上还残余着血迹的痕迹,但那股恶心感消失了。
杨知澄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是……”
“因为阵法。”宋观南垂眼,看着手心的石头,“他变成鬼后,将永远追在杜远桥身边。”
“通过它,我可以找到杜远桥的位置。”
“他不是死了吗?”杨知澄皱眉,“死在那条街里。”
宋观南瞥了他一眼。
“死亡只是开始。”他说,“对鬼而言。”
……
拿到石头后,宋观南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间小屋。两人顺着巷道向村外走去,偶尔路过的村民似乎并不想与他们多做接触,只迅速地离开。
“你刚刚的意思是,这村子里的人,都没办法离开么?”跟在宋观南身后,杨知澄好奇地问。
“是。”宋观南回答,“他们的灵魂永生永世困在村子里。”
“除了刚才那人的父母?”杨知澄诧异。
“他的父母费尽心思才让一家三口离开村子。”宋观南没有回头,“只是天不遂人愿。”
“他明明活下来了。”杨知澄想起那可怖的尸体,和上面刻蚀着的、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文字。
该有多恨,才会死前在身体上硬生生刻下那么多个名字。
“为什么非要死?”
宋观南脚步顿了顿。
“他的确不应该死。”他说,语气莫名,“尽全力脱离这村庄的命运,但还是回来了。”
“因为他想找到杜远桥?”
“因为仇恨。”宋观南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