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的歌声不断地在耳朵里回荡。他将小雏燕培训班的标牌远远地甩在身后,再也看不到那些小孩子漆黑的眼睛。
可他还是能听见歌声。
不能再听了。
不能……不能……
杨知澄昏昏沉沉,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2栋和3栋间的空地处。
空地上装了几个健身器材,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黄蓝的油漆已经脱落了一部分,露出黑色的、带着铁锈的内芯。
在杨知澄不断摇晃的视野中,他仿佛看见了几个人影。
这又是谁?
是人?
还是鬼?
杨知澄不可避免地晃了下神,却猛然感觉到了一丝变化。
孩子们的歌唱声消失了。
杨知澄手脚微微冰凉,犹豫了一下,关掉了耳机里的歌声。
令人耳膜刺痛的噪音关闭后,剩余的,就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还有面前健身器材发出的吱呀响动。
真的消失了。
怎么会消失的?
杨知澄愣了愣。
他低下头,看见手机的信号已经归零,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叉。
这里没有信号。
这个小区,到底是什么地方?
后怕渐渐地涌了上来。杨知澄站在原地,重重地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一起玩吗?”
突然,他听见一个人说。
心脏猛地打了个突。杨知澄抬起头来,这才看清面前那几个人的身影。
他们的着装各式各样,各个季节,各个类型,乱七八糟地交叠在一起。
转腰器上的阿婆穿着颜色鲜艳却古旧的花袄。,枯朽的双手紧紧抓着扶手,身子机械而缓慢地旋转着。一圈又一圈,在转腰器滞涩的嘎吱声中,她的腰不断地拧转,皮肉像麻花一样叠在一起。
另一个穿着体面,姿态优雅的西装男子踩着太空漫步机,双腿悠悠地晃动。乍一看很正常,但杨知澄却发现,他那双穿着定制皮靴的脚,竟然是反着装的!
脚恨靠在漫步机脚踏最前方,脚尖却朝后。定制皮鞋擦得锃亮,反着幽幽冷冷的光。
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短裤的男孩,男孩看起来像鸡仔一样瘦弱,双腿挂在单杠上,头朝地,双眼泛白,腿上青筋凸起。
似乎是注意到了杨知澄的到来,男孩一转脖子,骤然与他对上目光。
杨知澄后退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男孩的嘴角咧开,露出被虫蛀得棕黑斑驳的牙齿。
“一起玩吗?”
男孩笑嘻嘻地说。
他的双眼里是可怖的灰白,没有瞳孔的痕迹。
花袄阿婆一圈一圈地旋转。
“一起玩吗?”她机械麻木地说。
西装男人扭过头。
“一起玩吗?”他的声音沙哑浑厚。
杨知澄终于明白,刚刚的歌声为什么会消失了。
原来这里,也有一群鬼!
宋观南这几年住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地方啊!
空气凝成实质。无形中有一双手,强硬地推着杨知澄,让他一步步地走向那堆破旧的健身器材。
男孩咧开蛀痕斑斑的嘴,口腔里一片污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杨知澄都能闻到那股死尸般的可怖恶臭。
他的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黑洞洞的喉咙撕扯到极限,幽幽地露出内里怪异的人体组织。
不……又……
他不该来这里的。
杨知澄已然开始后悔起今天的莽撞。既然宋观南瞒了他这么多年,甚至让春苑小区的名字从他的记忆里消失,那么危险的就绝不该只是他住着的那一间屋子。
他为什么会这么鲁莽,又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呢?
为什么就在昨天,突然想起来了呢?
锁骨上的痕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微微地发起了烫。
带着一点刺痛感的灼热攀爬而出,像是蓄势待发似的。
突然,他的肩膀上传来一点沉重的力道。
有人抓住了他的肩,硬生生地定住了他向前走的步伐。
那恐怖的拉扯感一轻,杨知澄终于收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向后狼狈地跌退。
他撞到了一个人。
一个具有正常的、活人体温的人。
锁骨处痕迹的灼烫感悄然消失了,就像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知澄。”那人叫他的名字,声音格外熟悉。
杨知澄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他的脸。
在警局里曾经见过的风衣男人冷静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跑进这个地方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跟踪我?
劫后余生,杨知澄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他也拿不准风衣男人的意图。
见杨知澄一下子没有回答,男人又开口道:“我直接一点。”
“宋观南,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第19章 春苑小区(3)
宋观南?
宋观南?
这个风衣男人,他怎么会知道宋观南的名字?!
如果不知道宋观南死了,杨知澄也许会稍微动摇一下,对这人产生短暂的信任。
可现在……
宋观南是一个死人了。他死了,却又来找上自己,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原因。
面前这风衣男人,虽然救了杨知澄一命。但若是真的觉得他会和宋观南有联系,为什么偷偷地跟上自己,而不是早点说清来意?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观南的死,和他有关吗?
杨知澄无法信任这来路莫名的风衣男人。
他压下心中的惊骇,恰当地流露出抵触的神情。
“宋观南?”他看着男人,皱眉,“你怎么认识他?”
微冷的风吹了过来。男人看了眼不远处又重新转回脖子,对他们视若无睹的男孩。
“我叫宋宁钧。”他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朋友,宋观南,是我的堂弟。”
……堂弟?
“你是他的哥哥?”杨知澄仍旧没有松开眉头,“我以前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他大概很避讳家里的事。”名叫宋宁钧的风衣男子仿佛看穿了杨知澄的顾虑一般,“事实上,经过前些天那件事,你应该也明白,我们家里人干的事,的确无法告诉其他人。”
“沾染上我们成天打交道的那些东西……并不好。”
“宋观南也跟你一样,和那些……”杨知澄适时地顿了顿,“和那些‘鬼’打交道?”
“没错。”宋宁钧点点头,“我们都是如此。”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这里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随意哪一件东西,都能轻易地要了你的命。”
“我……”杨知澄摇摇头,“就是突然想起来,他好像以前住在这里。”
他看到宋宁钧审视的眼神,又补了句:“其实我也猜到他和这些东西有关了。”
“前些天,我就是想到这一层关系,试图联系他。可他没有理我,所以我想着他也许住在这里,就过来找他。”
“朋友做到这份上?”宋宁钧挑眉。
这人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杨知澄嘴角抽了抽,非常自然地胡编乱造道:“朋友?或许吧。总之他和我很久都没有联系,我……也不想一直和他就这么断联下去……就来找他了。”
宋宁钧听着这话,又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原来是这样。”他露出了然的表情,好像相信了杨知澄的解释,但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杨知澄不敢掉以轻心,正好他也想从宋宁钧口中套出关于宋观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