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着赵叙白的面进屋,直接脱了上衣,从椅子上拿过睡衣,开始套,套完了就脱裤子,赵叙白本来在后面跟着,似乎是想跟他说话,刚走两步,把身体转过去了。
“几个小时前也没见你这么作,”祝宇重复了一遍,牛仔裤的扣子被轻巧解开,“都一块洗过澡了,这会装什么呢。”
赵叙白头也不回:“没,我就是过去剥柚子。”
祝宇问:“柚子呢?”
赵叙白说:“哦,我现在去买。”
关门的声音和牛仔裤落地的“哗啦”声一起出现,祝宇往外看了一眼,平静地把裤子捡起来,换好睡裤,然后小小地叹了口气。
“不应该啊,”他在原地转了两圈,“赵叙白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说完,祝宇顿住了,摸了摸自己耳朵。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冲淡脑子里这句突兀的话,可越是用力,越觉得别扭,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祝宇怔怔地盯着镜子——
赵叙白在大家心里,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像薄薄的一层冰,实际摸了就会发现,那冰就是个虚掩的脆壳,底色是善良,细腻,是不动声色的温柔。
祝宇使劲儿揉了把脸:“靠……”
正瞎想呢,手机在外面响了,赵叙白打来的。
“小宇,”对面说话语速很快,背景里有风声,“我不过去你那里了,我爸妈来了,抱歉。”
祝宇愣了下:“什么时候?”
“我看到他们的车了,”赵叙白说,“应该刚到没多久。”
祝宇说了个“好”,紧接着又来了句:“有事给我说,我过去。”
赵叙白笑了一声:“嗯,谢谢小宇。”
不是这个打岔,祝宇差点没想起来赵叙白家里的事了,和自己一样,赵叙白也脱离家庭很久了,但不同的是,赵叙白的父母是健在的,并且很体面。
赵叙白算是老来子,在他之前,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据大家说,那个哥哥很优秀,是拿到哪儿都会被夸赞的孩子,不幸的是,还没成年,就意外去世了。
小儿子的出生,相当于“弥补”。
周围人很欣慰,满怀善意地安慰那对父母,说是哥哥回来了,一家人重新团圆。
父母也是这样想的。
包括他的名字,也是因为哥哥名字里有个“白”,父母认为,他是哥哥生命的延续,谐音就叫“叙白”。
家里经济条件很好,父母学历高,已经有了足够的社会地位,又有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在前头,所以养育赵叙白的方式,要更加严格,不,用严苛来形容更合适。
因为父母年龄大了,孩子又这么小,他们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快快长大,像树苗一样长得很高,再次成为他们的骄傲。
赵叙白一开始,的确没有辜负期望。
他甚至比之前的孩子还优秀。
这个家庭在外人眼里,真的很幸福,但只有祝宇知道,戳破表面那层锦绣,里面藏了什么溃烂。
同样的一个冬天,他陪着赵叙白在操场坐了很久。
“我不想走读,”赵叙白声音有点哑,“我想住校,想学医,想去医院……可我爸不让,他完全不听我的。”
赵叙白说:“他就想让我早点毕业,结婚,我妈也是这样想的。”
下着雪,他俩躲在乒乓球台的下面,祝宇提前拿了校服外套,俩人一块坐上面,紧紧挨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矫情,”赵叙白的脸埋在膝盖上,“但他们也是为我好……是吧。”
祝宇不说话,手搭在赵叙白的小臂上,拇指轻轻地刮着。
看似其乐融融的家庭,像是幅裱在墙上的年画,热闹,团圆,掀开油纸,才发现里头早生了蛀虫,不知是大儿子带走了他们的爱,还是更年期母亲的焦虑,父亲的高高在上的控制欲,亦或者赵叙白不过一个幌子,他们透过那双眼睛,想看到却的是另一个身影。
“我到底是谁,”赵叙白抽了下鼻子,“为什么出生的是我呢?”
祝宇很使劲儿地抱了一下他,声音很大:“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赵叙白,你就是你!”
雪花纷纷扬扬的,冻得人脸颊生疼,祝宇皱着眉,攥着赵叙白的手给他暖,怕他生冻疮,他不熟悉一个正常的家庭,但他清楚,绝对不会是赵叙白这样,从小就生活在阴影中,而不是独立的自己,被逼得那么狠。
“我不管别人,反正我觉得你好,你不要跟别人比,你活的是你自己。”他搓着赵叙白的手,甚至还冲掌心呵了两口气,祝宇没什么好东西给人,心疼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用体温来暖人家。
赵叙白用脑袋蹭了蹭祝宇的肩,小声说了个谢谢。
那天晚上,赵叙白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去了祝宇那里,杨琴没说什么,下厨为两个孩子做了鸡蛋面,都冻坏了,傻乎乎地在外面吹冷风,吃完饭,杨琴抱来一床干净被子,催他们赶紧洗漱,早点睡。
很青涩的年纪,挤在一张床上,被子拉得很高,说话的时候就能看见对方的眼睛,明亮又脆弱,仿佛受伤的小动物。
赵叙白握着祝宇的手:“疼不疼?”
“以前有冻疮,”祝宇嘿嘿地笑,“后来好了,不疼。”
夜好深,他们挨得那么近,怕吵到隔壁的杨琴,就嘀嘀咕咕地讲小话,祝宇什么都给赵叙白说,说自己以前的事,那些丢脸的,好玩的,还有令人忍俊不禁的——
“没关系,”赵叙白低声说,“你不用哄我。”
祝宇笑着:“我没有哄你呀。”
“有。”
“靠,你这人……”
赵叙白伸手去捂祝宇的嘴:“小宇,不要讲脏话。”
祝宇眼睛弯弯的:“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正经?”
热气喷在掌心,赵叙白的指尖瑟缩了下,往后躲:“反正,我就矫情这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为什么?”
“太难看了,不酷了。”
祝宇把被子往下拉,表情很生动:“赵叙白,你拿我当不当朋友?”
赵叙白抿着嘴,没说话。
“你拿我当朋友的话,”祝宇认真道,“你在我这里,永远可以矫情的。”
赵叙白安静了下,小声问:“如果,我以后如果做错事,惹你生气了怎么办?”
祝宇想了一小会儿:“那……我就暂时不跟你好了。”
外面的雪没停,安静地落下,把世界变得很纯净,祝宇从床上坐起来,身上裹着被子:“等我不生气了,还跟你好。”
说完,他笑着凑近赵叙白:“哎,你应该接一句呀!”
赵叙白跟着坐起来,呼吸有点重:“我接什么?”
“说你不会惹我生气,”祝宇理所当然道,“咱俩这么好,都没吵过架,你怎么会惹我生气?”
赵叙白没有回答。
屋里关着灯,雪已经足够照亮视野,他心头微涩,又酸酸胀胀的,凝视着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
赵叙白在心里说,对不起啊,小宇,真的对不起。
——等我向你告白的那天,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会和你说的一样,生完气,还和我好吗?
他难过极了。
第27章
祝宇伸手,把溅在镜子上的水珠抹了。
今天在水里待得久,脖颈处露出来的皮肤还微微泛粉,对于该怎么拍照片,他现在大致明白了,不在于“暴露”,而是所谓的氛围感。
这会还不到八点,祝宇锁了门,从盒子里把今天要拍的东西拿出来了。
确切说,用“拎”这个词更合适,因为刚收到的时候,祝宇差点把东西缠一块,好半天才完全解开。
那是一条胸链,银色金属链上缀着小颗的珍珠、贝壳,还有山茶花,层层叠戴,中间垂着的吊坠是蝴蝶形状的水钻,轻轻晃一下,就会发出碰撞的响动。
穿在身上倒是不响了,而是凉,给肌肤带来微妙的战栗。
祝宇把衬衫穿好,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露出链条若有似无的影子,对着自拍了几张。
很熟练了,就是形象稍微有些滑稽,上身穿得这么暗示,裤子还是毛绒绒的家居款,跟米娅吐槽的时候,对方大笑着说很正常,说不少新闻主播也是,上面打领带,下面裤衩拖鞋。
“只要露出来的好看就行,”米娅说,“谁管屏幕后的一地鸡毛,你都不知道有些小网红,看着人模狗样的特精致,其实屋里脏得要命。”
祝宇没什么兴趣听别人的八卦,他快被这条链子搞出汗了。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接触玩具太多,眼睛见了世面,身体也慢慢跟上,敏感许多,随着动作,那个蝴蝶吊坠碰着他的小腹,就肚脐上面一点的位置,已经被体温烘得热起来,以及,有点痒。
似乎这里依然泡在温热的汤泉中,没有离开,而是被一阵接一阵的水流抚过,留下碾转般的麻,温柔又绵长。
祝宇被自己气笑了,起身去洗了把脸。
回来后收到米娅的信息,对方说效果不错,能不能再来几张,一块p下光影,就能发了。
这次祝宇没费心调整角度,简单拍了几张发过去,反正不露脸,就穿着衬衫的上半身就行,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没有规定要不要露脸,他现在的效果挺好的,评论区每次都有人在那吵,说真正帅的都是脸和身材一块露,这博主绝对丑比,立马就有人嗤之以鼻说拉倒吧,就这身段和皮肤,不是帅哥我倒立洗头。
热热闹闹的,显得粉丝黏性还挺高。
米娅回得很快,问他手上是什么。
祝宇看了眼刚才的照片:“水,我刚去洗脸了,没擦干净。”
“把手弄湿,搞点芦荟胶什么的,”米娅语气坚定,“再来。”
祝宇明白意思了,但屋里哪儿有芦荟胶啊,他每天最多擦点宝宝霜,还是冬天了冷,脸容易皴,从便利店拿的过期货,压根找不到那种透明质地,或者能拉丝的黏腻玩意。
“姐,”祝宇发了条语音,“我屋里没这个,要不还用水?”
米娅:“那就用口水。”
祝宇:“……啊?”
米娅:“虽然感觉像是在教坏你,但我真心实意提个建议哈,你下次可以做完再拍,事后的效果那叫一个绝,啥化妆品都比不上,同理,真正的口水效果也贼好,你亲或者扩的时候……”
“知道了,”祝宇没听完,“我现在就出去买。”
米娅:“啧。”
他没把链子脱下来,费劲儿,祝宇这方面有点手笨,怕缠一块,直接在衬衫外面套了毛衣,裹着羽绒服就出门了,外面的天黑乎乎的,行人少,风刮得脸疼,祝宇没去打工的便利店,怕遇见老板不自在,转身进了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管芦荟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