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赵叙白接到电话时,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鞋。
“喂,小宇?”他顿住脚步,“不舒服了吗?”
祝宇没废话:“东西是你寄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接着,是赵叙白的回答:“嗯。”
“你为什么要给我寄这个?”祝宇问。
他这会语气挺平静的,但赵叙白知道,这代表祝宇不高兴了,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测,以至于无法接受,向他质问。
赵叙白喉结滚动了下:“我担心你要试用一些……不是很安全的东西,所以想让你先有个了解。”
“但是市面上的都很奇怪,或者说,是我认为奇怪,不合适,我不想你碰那些东西,并且我想象后,会觉得嫉妒。”
他说话的时候,轻轻地用后脑勺抵着门,一下下的,轻轻地撞着:“我会非常嫉妒。”
祝宇深吸一口气:“所以呢?”
赵叙白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祝宇轻声道,“赵叙白,你知道你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就是如果我没有答应你,或者说我不想活了,你会把我绑了,用铁链子锁起来,关到只有你能找到的地方。”
祝宇问:“你会吗?”
融化的雪花顺着鬓角淌下,湿漉漉的,聚成刺骨的凉意,赵叙白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会。”
这话说出后,两人之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很久都没有再出声,只剩下起伏的呼吸。
赵叙白闭上了眼睛。
他指尖很凉,凉得几乎都有些失去知觉了,很早之前祝宇教过他,如果手冷,就拿雪球搓一搓,搓热了就不疼了,但这哪儿是搓热啊,分明是变得麻木,以至于忽略刺骨的寒冷。
可无异于饮鸩止渴。
若是有一点的温暖就好了,刚开始可能觉得痛,痒,被火焰灼伤似的,但慢慢的,就能完全打开手掌,抓住这春天般的暖意。
不过没关系,自从他下定决心,撕破曾经所有美好的伪装后,赵叙白不会再有丝毫动摇。
没有任何东西,比祝宇更重要,冬夜寂寥,外面雪花纷飞,赵叙白自嘲地扬起嘴角,准备好接受审判。
“……对不起。”
赵叙白怔了下,耳畔传来心上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
祝宇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小宇,”赵叙白慌了,“你这是说什么?”
“我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祝宇说,“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这样想……我应该早点跟你聊聊的,不管怎么样,说开就好,而不是让你也这么的痛苦。”
他不知是懊恼于身为朋友的失职,还是为赵叙白的极端所惊讶,但呈现出的结果是,他小小声地对赵叙白说:“你别难过。”
因为喜欢这件事而变得难过,对于祝宇而言,太不好受了。
赵叙白睁开眼,呼吸有些烫:“我……”
“不管怎么样,”祝宇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件好事,是件幸福的事,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虽然我这样说挺那啥的,但我还是……”
他声音听起来难过极了,却还在安慰别人:“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黑暗中,赵叙白伸手,虚虚地悬在空中:“小宇。”
祝宇“嗯”了一声,闷闷的。
赵叙白说:“小宇,我受不了了。”
祝宇又“嗯”了一声,这次尾音上扬,是疑惑的。
“我想现在就把你抓住,”赵叙白说,“然后关起来。”
气氛有些凝滞,祝宇笑了一声:“只给你一个人看吗?”
赵叙白摇头:“不是。”
他说:“我要每天和你一起晒太阳,吃饭,睡觉。”
祝宇问:“听着像是在种花……就这些?”
赵叙白说:“嗯。”
“好,”祝宇笑着,“那你现在转身,给我开门吧。”
第43章
“门还没……”田逸飞拿毛巾擦手,“哦自动的啊。”
他两手大喇喇地往柜台上一撑:“欢迎光临。”
跟赵叙白这种在单位上班的人不一样,田逸飞工作时间不固定,所以挺乐呵,说行啊,增加生活经历。
赵叙白在那边说谢谢,他没搭理,很八卦地问:“你俩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赵叙白没应声,就是低声笑了笑,不过田逸飞可以理解,这人性格就这样,能忍,会憋,要不然这么多年能瞒得死死的?
但这会儿连个动静都没有,电话拨过去直接进了忙音,不知道是在干嘛,田逸飞打算给人报备呢,赵叙白一直没接,他干脆发了条信息,说我在便利店交接过了,你让小宇好好休息。
其实,祝宇的确已经休息了。
赵叙白开门时,他正在拍打身上的雪,仔仔细细的,把脑袋和肩膀的雪都拍了下去,直到整个人抖落得差不多,突然往前一扑,赵叙白没防备,直接被挂住脖子了,下意识地环住对方的腰,祝宇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笑着说:“冻死我了!”
说完,他也没松手,曲起一条腿去够门边,想用脚把门带上,赵叙白抱着人往前迈了一步,手臂收紧,另只手拉过门把,金属门锁“咔哒”一声,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祝宇的脸和鼻尖都是红的,显得整张脸生动极了,呼出的气热乎乎地喷在赵叙白的颈窝处:“我还想你要是没回来,跑去别的地儿玩,我就要冻死在你门口了。”
“我不去别处,”赵叙白摸他的额头,很紧张,“你怎么了?”
祝宇说:“我没劲儿了,我瞌睡。”
说完,他才从赵叙白怀里挣脱出来,连着打了两个呵欠:“我都快困成狗了,还撑着过来见你,我太伟大了。”
这话不太像他说的,祝宇很少直白地夸自己,不,或者说今天晚上,祝宇完全变了个人,把赵叙白弄懵了,人家都走好一会儿了,他还傻在原地,胳膊没放下。
“我得先睡觉,”祝宇走到卧室,关门,隔着门缝继续,“等我睡醒再说。”
说完,他没有移开视线,仍然看着赵叙白的眼睛:“还是说,你想跟我一起睡?”
赵叙白接不上话,呆呆地看他。
祝宇从卧室出来,边走边脱外套,随手甩沙发上:“那我去你屋睡了。”
赵叙白迟疑了会,把外套拎起来挂好,跟上,走到主卧门口时,祝宇正在里面换衣服。
他背对着门,两手拽着毛衣的下摆,用力向上一抬胳膊,把衣服脱掉,一点都没遮掩,露出清晰的后背,白,瘦,被牛仔裤收束的腰显得窄溜溜的。
听见动静了,也没反应,当着赵叙白的面换了睡衣,那睡衣是赵叙白的,在祝宇身上就偏大:“我从衣柜拿的。”
“我不等你了,我太困了,”祝宇继续,“你明天早上别叫我。”
说完钻进被子里,伸手给自己掖被角,袖子长,就露出点指尖,见赵叙白还站着没反应,略微抬了抬下巴:“你不睡就出去,记得给我关门。”
短暂的停顿后,赵叙白说:“知道了。”
他把祝宇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捡起来,搭椅背上,然后从衣柜里拿出睡衣,也开始换衣服。
屋里没开灯,黯淡一片,等身边重量微微下沉时,祝宇随手往旁边一挥胳膊,也不管摸到赵叙白哪儿,反正敷衍地呼噜了两把:“睡吧。”
赵叙白握住他的手:“好。”
他俩中间隔了点距离,没完全挨着,祝宇身上没劲,头疼,身体是蜷着的,背对着赵叙白,没多久翻过来,咕咕哝哝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赵叙白摸了摸他的后颈,起身,找了个退烧贴回来,贴额头了。
“不舒服,”祝宇闭着眼,“我有点难受。”
赵叙白抱着他,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睡不着?”
祝宇点头:“嗯,但很想睡。”
“那我们聊聊?”赵叙白又摸他的头发,“想说话吗,说累了就睡。”
祝宇沉默了会儿,把脸从赵叙白的颈窝处抬起来:“以前咱俩也睡过,小时候。”
这个小时候,指的就是高中那会,外面同样下着雪,俩半大孩子钻被子里,床窄,他俩怕吵着隔壁的杨琴,声音压得特别低,又离得那么近,胳膊挨着胳膊,鼻尖都要碰到鼻尖,赵叙白摸祝宇手上的旧伤,问他冻疮疼不疼。
祝宇嘿嘿地笑,在被子里踩赵叙白的脚背玩。
一句话,像是把俩人都拉回忆里了,再开口时,祝宇的语气软了许多:“所以你说,咱俩挤一张床睡,没什么吧?”
他额头有退烧贴,抬眸时稍微有些压眼睛,显得眼尾垂着,怪可怜的,赵叙白沉默着,一直抚着祝宇的后背,安静地听。
“但我发现,现在再跟你睡一块,我不自在了。”祝宇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自在,我慌,我心里有鬼了。”
暖气足,没一会儿就出了汗,祝宇想把退烧贴揭了,赵叙白不让,他就重新枕住自己的胳膊:“之前你把我扒了按地上,直接那啥,我都没这么不自在。”
他今晚话多,坦然,平平静静的,赵叙白终于羞耻起来,口干舌燥的:“抱歉,我……”
祝宇等了片刻,见赵叙白嗫嚅得说不出来,才继续:“包括你说喜欢我,要追我,我似乎依然是把你当做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不可能跟自己产生感情纠葛的同性来看,大概是因为在你身边,我感觉很安全,就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而那些失控,也只是些……”祝宇斟酌了下,没找好词,笑了笑,“算了。”
黑暗中,他用目光描摹赵叙白的轮廓,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眉眼,鼻梁,以及因为紧张而抿住的嘴唇。
赵叙白无疑是英俊的,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必须要承认这点,身为朋友,他很合格,若以爱人的标准来审视,他同样会是个出色的伴侣。
“然后我发现,”祝宇轻轻地嗤笑一声,“我的确,没法儿再心平气和地躺在你身边了。”
赵叙白问:“为什么?”
祝宇不回答,他就执拗地拉着对方的手,一遍遍地追问:“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了?”
“我不知道,”祝宇叹了口气,“可能因为……我有些紧张吧。”
赵叙白的喜欢,偏执,以及所有的不体面都被他看到了,如同乱麻,像把钝刀,后知后觉地刺破他心中的茧,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入大雪,鼻尖冻得通红,眼神明亮。
想要见面,好想!
这念头像野草般疯长,祝宇喘息着,把雪踩得咯吱作响,他碾碎那些犹豫与怯懦,穿过路灯的柔黄,头脑昏沉,心跳却越来越快,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砰——”
他撞进赵叙白的胸膛。
“……但是,”祝宇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我没有说我现在喜欢你,或者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