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叙白捉住他的手:“不行,你先答应我。”
“我怎么答应啊,”祝宇很好脾气的说,“不至于,我就想着你堵车了,下楼一趟而已,你没碰见我是因为我去买奶茶,咱俩正好错开了。”
小区附近有家奶茶店,最近推出了个爆款,祝宇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说冬天下雪了就要喝这个,热乎乎的,舒服,他买的时候还排了会队。
赵叙白摇头,还在说不行。
“别不行了,”祝宇说,“起来,把奶茶喝了,等到十二点咱们吃蛋糕。”
他生日是除夕,赵叙白知道,并且前几天的时候俩人也提过这事,祝宇说我那两天都给你,你可别整什么夸张的惊喜啊,不然我扭头就跑,赵叙白笑笑,答应了。
所以这会祝宇挺放心的,轻松地推了下赵叙白:“明天怎么过,看电影去?”
赵叙白刚出了个声,手机响了,他一个做大夫的,手机就没静音过,随时都得接:“喂?”
那边说了句什么,祝宇没听清,倒是被碎了的手机屏幕吸引注意力了,片刻后,赵叙白挂掉电话,直接站了起来。
“医院那边叫你?”祝宇想都没想,“去吧,别耽误了。”
赵叙白今天忙了挺久,把事情全部安排完才走的,这会儿又要再回去一趟,他攥了下祝宇的手,语速很快:“你跟我一块去。”
祝宇“啊”了一声:“什么?”
“家属的话没事,你在我办公室里休息会,”赵叙白不松手,“咱们一起去,一起回。”
祝宇抬高音量:“我什么时候成你家属了?”
赵叙白说:“一直都是。”
祝宇从进门就在笑了,哄人嘛,表情肯定要好一点,嘴角翘的时间长了,这会有些僵硬:“真不至于,你别我把栓你身上了。”
赵叙白看着他:“我做梦都想把你栓我身上,走哪儿都带着。”
“你是你,我是我,”祝宇说,“别太极端。”
赵叙白平静道:“晚了。”
“你今晚发疯,咱俩应该吵一架的,”祝宇把手抽回来,“但这会你工作上有事,我不能跟你计较。”
两人对峙的时间不长,就几秒,赵叙白低头:“对不起,我这会得走了。”
“去吧,”祝宇点头,“门你自己锁上,我困了就睡。”
赵叙白说:“嗯,等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祝宇笑了笑:“好。”
等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眨眨眼睛,走到餐桌旁边,赵叙白走得急,奶茶还是忘掉了,这会伸手一摸,两杯,都已经不太热了。
赵叙白走得真的太急了,开车出去了才想起来,忘记把奶茶带上,真是分神了,满脑子的都是祝宇不见了,等稍微恢复情绪,医院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一来二去,打岔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立马给祝宇发了条语音,说对不起,请把奶茶给他留着,回来了喝。
祝宇回:好嘞。
前两天急诊来了个面部撕裂伤的,十几岁的高中生,刚和朋友们聚餐结束,回家路上遇见车祸,整个人摔在马路牙子上,上唇全层裂开,鼻翼软骨外露,是赵叙白做的手术,但今晚不知发生了什么,患者情绪激动,在病房里和人发生冲突,导致伤口再次裂开,大量出血。
赵叙白赶到时,出血已经控制住了,但患者依然不配合,伤口情况远比想象中严重,他检查完,眉头紧锁:“二次手术吧。”
“我不做,让我去死行吗,”对方哑着嗓子,“再做手术也是毁容。”
这种情况不少见,赵叙白见过很多痛苦的患者,他会尽最大努力来解决困境,然而,医学不是万能的,病情的复杂性意味着部分患者难以接受预后结果,甚至产生对抗心态。
这种心理反应往往需要沟通与疏导,无论来自家庭还是医生,都必须专业,温和,冷静。
赵叙白闭了下眼睛,满脑子都是患者之前的影像报告,急诊手术那天,患者刚推出来,一个等候的家属就哭了,说大夫,我们家孩子是学播音主持的,要走艺考的啊……
另外沉默的那个是孩子母亲,红着眼没说话,安静地听赵叙白讲完,才鞠了个躬:“辛苦了。”
赵叙白能理解她,在医生看来,除了生死无大事,不管怎么样,孩子能活下来,就足够幸运。
“想好了吗,”赵叙白伸手,制止了要上前的护士,“想好不做手术了?”
他微微俯身,和那个满脸血的男生平视:“要放弃自己了?”
男生坐在病床上,憋不住要哭,身体都有些打摆子了:“大夫,我太……我太难受了,真不想活了。”
赵叙白“嗯”了声,语气很轻松:“那你想清楚没,你想结束的是痛苦,还是生命?”
“如果是痛苦的话,交给我们,交给时间。”
说完这句,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没有说如果想放弃的是生命,就太可惜了云云,那双眸子里没什么神情,淡淡的,像是一个兄长或者老师,不是说教,而是随意地和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聊天。
凌晨一点半,手术结束。
手术台清理得差不多了,赵叙白换好衣服出了手术室,在走廊上撞见个值班医生,对方叹了口气:“真不容易啊,那孩子在病房好一通闹呢。”
赵叙白有点累,话就少:“是的。”
对方也看出来了:“赶紧歇歇吧,要不我开车送您?”
“不用,”赵叙白笑笑,“我自己回去就行,家里有人等。”
这次回去路上,就不堵车了,一路畅通。
赵叙白给祝宇发过短信,问他睡了没,祝宇没回复,他打开监控看了眼,客厅暗着,没有移动记录。
到家后,赵叙白没开灯,换鞋,脱下沾着消毒水味的外套,在黑暗中去卫生间洗了手,拧开卧室门的时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很小心地拉开衣柜,换了睡衣,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上,从后面抱住了祝宇。
“生日快乐。”赵叙白亲了亲祝宇的耳朵。
祝宇是真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反手,胡乱地在他下巴上摸了把:“嗯……”
赵叙白说:“对不起。”
赵叙白又说:“谢谢你。”
祝宇翻了个身,握住赵叙白冰凉的手,赵叙白没躲,心里软乎乎的一片,也慢慢地暖和了,眼皮跟着重了。
“我开车的时候很难受,”他小声说,“想着我把你的奶茶忘了,想着今天是你生日。”
祝宇“嗯”了一声,搂着赵叙白的脖子:“没事,困不困?”
赵叙白往他怀里拱了拱:“有点。”
“那就睡吧,”祝宇打了个呵欠,“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他们还像十几年前那个冬天似的,挨着,挤着,躺在一张床上,舒服又踏实。
赵叙白说:“明后两天,都是我的。”
祝宇困唧唧的:“嗯。”
赵叙白没停顿:“你也是我的。”
祝宇眼睛都睁不开了:“嗯嗯。”
第46章
祝宇一夜无梦。
他这一觉睡得长,睡得踏实,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耳朵,天光未亮,四周寂静无声,祝宇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呵欠,缓缓伸出一只手,探出被子。
手指被握住了,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醒了?”
祝宇懒洋洋的:“嗯。”
“生日快乐,小宇。”
祝宇还是没睁眼,笑了下:“谢了。”
说完,他感觉赵叙白的拇指摩挲了下自己的掌心,随即两人牵着的手被一同放回被子下,睡了一夜,衣服都滚得有点皱,皮肤发烫,空气中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息,让人完全不想动弹。
“还想再睡会吗,”赵叙白似乎也在笑,嗓音微哑,“要不要起床?”
祝宇把眼睛睁开:“这么早。”
赵叙白说:“生日呢,我给你煮长寿面。”
祝宇犹豫了下:“别吧,怪麻烦的。”
“不麻烦,”赵叙白蹭了蹭他的脸,“一定要吃的。”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祝宇生日的第一天。
“你别搞那种花里胡哨的,”祝宇往被子里缩,“我最怕这。”
赵叙白只说没有,但祝宇不起来,赖床,他也不催,俩人就不说话了,在被窝下面拉手玩。
过了会儿,还是乖乖起床洗漱了,赵叙白在厨房忙活,祝宇对着镜子洗完脸,感觉头发有点长,还直接在脑袋上扎了个小揪,出来后,赵叙白拿了颗鸡蛋过来,说要给他滚滚。
“来吧。”祝宇大喇喇地张开胳膊。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当地有这种风俗,生日的时候用煮熟的鸡蛋滚一遍身体,辟邪,消灾,赵叙白一看也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词说得磕磕巴巴,估摸着就是提前在网上搜的。
“鸡蛋滚一滚,顺风又顺水。”
“再滚一滚,福到百病消。”
滚完的鸡蛋要吃掉,赵叙白把剥好的鸡蛋递给他,又去厨房忙活了,祝宇没打扰,自己坐在沙发上晒太阳,窗外是难得的晴空万里,天气好得简直不像话。
他很少这样惬意过。
世界做好了辞旧迎新的准备,哪里都是喜庆的祝福,时间都变得松软可爱。
直到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可能是他太久没好好吃早餐了,这会儿居然不适应,祝宇面色不显地站起来,走到厨房,靠在门框上看赵叙白:“还有多久?”
“大概五分钟,”赵叙白扭头看他,“饿了吗?”
祝宇笑着:“不急,我去趟卫生间。”
换风系统的嗡鸣声中,祝宇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蜷坐在马桶盖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疼得脸色煞白,胃部传来的剧痛宛若重锤,砸碎强撑的体面。
毕竟他没善待过自己,疼的时候,就用另外的东西来代替,来打扰,来硬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