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同意了?”
谢振霖的笑容收了些:“老样子。”
谭又明也不多问,只说:“有事找我。”
谢振霖闷半杯酒,叹道:“我只能找你了哥。”
他和方随的事被家里知道了,年轻人无力抗衡家族压力,事业一度被逼上绝路,公司资金链从上半年开始断裂,方随几个大秀被退了,模特生涯岌岌可危,如果不是谭又明,现在他可能都已经从海市消失了。
谭又明看他有些茫然低落的神情,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声问起别的:“你上回说流拍的那幅画是怎么回事?”
哨声嘈杂声中,谢振霖看着谭又明,直到这会儿,这一刻,他才算是后知后觉对方今天为什么过来了。
谭又明哪儿是来看马的啊。
“是吃饭的时候拍卖行的一个朋友来迟了,说是因为连续拍了两天都没能定锤,有人问是什么画,他们行规格在那,很少会有流拍的。”
“朋友说是元代孙镇款的《宝渠砚图》。”
《宝渠砚图》一共有十七卷,除了丢失的第十一卷 和尾卷,其余都收在沈家。
当年沈家的遗产除了股份大头给了幼孙,字画古董和现金动产都分给了其他人。
谢振霖:“但他说了是‘孙镇款’的,那就说明他们行也不能百分百鉴定和确保为真迹,我问过他,委托拍卖的人不姓沈,也不叫沈孝昌。”
这个名字已经从海市消失将近十年了。
“但是哥,你知道的,现在文物过关入境有专门掩护隐匿骗关的产业链,然后委托几手转拍之后根本找不出第一手上家。”
谭又明手指点着扶手没说话。
“用赝品和伪迹试水很常见。”境外流入的古字画能拍出虚高的价格,也是变现和冼钱的常规手段之一。
“哎不是哥,”谢振霖反应过来,“这种事你该问蒋先生才对啊。”
谭又明没接腔,蒋应和沈宗年太熟了。
谢振霖提醒:“今年商会换届,博彩业经营权也要重新竞标吧。”
多事之秋。
谭又明耸了耸肩,无所谓:“换就换。”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扫了眼仍是没有回复的聊天框,又问了谢振霖些别的。
黄昏赛结束,谭又明起身说要走,众人激烈挽留,谭又明没架子,玩得开,还讲义气,撇开想巴结谭家的心思,有不少是真想跟着他玩的。
“夜赛结束还有皇家俱乐部的跑马秀呢,少爷,再玩会儿吧,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后半夜可以出海去。”
“嚯,够浪的,”谭又明甩起外套往肩上一搭,“有事呢,你们玩吧,今天算我的。”
一群人是真舍不得他,腻歪话说尽,谭又明似笑非笑的,四两拨千斤:“不让我走那我可叫人来接了。”
这下大家都安静了。
谭又明气笑,指了指他们:“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谢振霖知道他是真要走的,谭又明几乎就没跟他们在外面过过夜:“哥我送你。”
“送什么,你玩吧。”
谢振霖坚持:“没事,我送送。”下次再见到谭又明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
谭又明还想再说什么,谢振霖就说:“带你从董事会通道走,看台人太多了。”
谭又明不赞成地看着他,谢振霖的事业正处于重建阶段,今天他组的局,丢下一大屋子人太不像话。
谢振霖不甘心,但向来听他的话,只好叫了那个穿马术服的女郎过来,吩咐道:“你带谭先生从董事会通道出去,别经过看台。”
“好的。”
谭又明背过身摆摆手撤了。
门关上。
“别看了,人都走了,”张俊谦很直接对自己怀里的女孩说,“他没看上你,不会带你走。”
女孩连忙把目光从门上收回来,脸上挤出个惶恐的笑来。
张俊谦嗤笑一声,不用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像是要断了她的念,提醒:“他是谭又明。”
女孩骤然清醒。
下午第六局的时候好几匹赛驹爆了冷,有人亏多了不高兴要发作,是那个年轻的男人不小心碰洒了软酒,她才幸免于难。
那人从头到尾懒洋洋的,出手很大方,偶尔大笑起来神采飞扬,桃花眼无意间抬起来吊儿郎当扫谁一眼,叫人面红心跳。
原来他就是谭先生。
第2章 利是树
出到露天的外场,天边已是火烧云,马场草地一片金色,血红晚霞烧着海,晕出叠叠胭色。
赛马哨响、下注的呐喊和港口夜航的汽笛声让热岛上的风更热,棕榈树和俱乐部旗帜猎猎作响。
谭又明拿出手机,打开依旧一片空白的对话框,没耐心再讲东讲西,下了死令。
【在哪。】
【回话。】
女郎送他到泊车场,犹豫了一下,温声开口:“谭生,我们这周四还有各大俱乐部的表演赛,您会来吗?”
谭又明抬起头,对上一双期盼的眼睛,拿下臂弯的外套,潇洒道:“看情况。”
宾利驶出沙湾,经过跨海大桥的时候,沉寂了一天的手机终于震动起来。
单机输出的对话框里收到了今日的第一个回复,一个冷冰冰的地址定位——寰途园区。
谭又明飞了个白眼,把手机扔到一边。
沈宗年回到左仕登道十五号时,谭又明正在打游戏。
客厅昏暗,只有落地灯开了,像一只散发着幽光的水母飘在他的头上。
大平层落地窗外如银河坠夜,再远一些能眺望维港,谭又明坐在地毯上,一条长腿曲着,大翻领绸质衬衫纽扣开到心口,胸膛的一小片皮肤在黑暗中似白玉。
沈宗年听着工作电话,腾出一只手把吊灯打开。
客厅一下子亮起,谭又明盯着游戏头都没抬,故作夸张“哇”了一声:“走错门了吧,你不是住在寰途了吗。”
沈宗年没理他,径直穿过客厅,身后响起懒洋洋的声音:“沈宗年。”
“我没吃饭呢。”
沈宗年回房十分钟打完工作电话,没换衣服直接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阿姨做好的饭菜原封未动。
没问谭又明,沈宗年直接取锅烧水,从冰箱拿出车仔面,洗青菜,切肉片,调汤料,动作利索,效率极高。
谭又明伸了伸发麻的腿,双手捧着平板蹭到厨房,靠在门边重新开了一局。
七八款内测版本试了一晚上,没有特别心水的。
海市现行实体经济下行,传统产业式微,即便是寰途这样实力雄厚的财团也不得不将目光放到新兴行业探寻新的经济增长点。
谭又明早在半年前就深入接触电游和互联网业务,有意将线上系统升级重组,通过场景搭建和区块链建立联动的经济空间扩大市场,但在市面收到的模型版本都不尽人意。
手机又响,谭又明抽空抬了眼,一身黑衬衫的男人举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单手打鸡蛋。
沈宗年听工作电话几乎不说话,等助理讲完就挂了,拎开堵在门口的谭又明,冷声道:“别挡路。”
谭又明站直了,在厨房走来走去巡视领地:“你今天怎么不回信息?”
沈宗年打开冰箱把剩下的食材放回去,言简意赅:“开会。”
海市博彩业特许经营权定期流转,竞标在即,开会视察谈判公关定方案,谭又明是没吃晚饭,沈宗年其实连午饭都没吃。
他这么说,谭又明就又算了。
“那我挑的那几个马具和马鞍你看了吗?”
“嗯。”沈宗年嫌袖子碍事,解了袖扣扔到流理台上,折起袖子露出一截内敛有力的手臂。
“哪个好?”谭又明贴着跟在他身后。
沈宗年甩不掉人,又把他从岛台边挪到冰箱旁,往锅里放车仔面,惜字如金:“差不多。”
谭又明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把手伸到他的裤兜里掏手机。
锅里的水烧开了,滚滚热气灼到沈宗年手心。
手机屏保是谭家全家福,谭又明自己换上的,从沈宗年到谭家开始,每年一换,以此提醒沈宗年他到底是谁家的人。
管家系统打开,谭又明的账号自动登录,他决定再把几个选项筛选一遍。
不过谭又明很快发现,今天加入系统的备选已经被清空,有几个甚至已经送到跑马地了。
沈宗年很快把面煮好,端到餐桌上,碗筷摆好,朝谭又明抬下巴:“吃。”
谭又明玩着手机,盘腿坐下,拿起筷子吸了一口,没有阿姨做的花样多,但他就馋这一口。
对着碗随手拍了张照发到家庭群里,几乎是马上就收到源源不断的回复。
谭老:【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jpg】
谭又明:【握手敬礼拥抱.jpg】
谭老太太高淑红:【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jpg】
谭又明:【玫瑰飞吻转圈.jpg】
谭重山:【宗年做的吧,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jpg】
谭又明:【得意俏皮呲牙笑.jpg】
关可芝:【链接:《皇家马会首秀靓姐伴行,谭生笑口噬噬靓爆镜》,附劲爆实图!!】
谭又明:【?】
神经,懒得看狗仔编排造谣,谭又明连点都没点开,把手机扔到一边埋头吃面。
他话好多,跟沈宗年诽谤Toffee脾气差,又讲起今日聚会的八卦,沈宗年食不言寝不语,对八卦绯闻没有兴趣,对谭又明那群狐朋狗友更是看不上眼。
谭又明也无所谓,自己说自己的,并企图趁乱将碗里的青菜夹到沈宗年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