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项目股份转让的事被沈宗年交给下面的高管,事关谭又明,高管不敢有半分马虎,每回来向他请示许多细节,沈宗年都只是说一切按照最惠客户条款原则。
蒋应到达拳馆的时候,没想到他会在。
场馆没有清场,但工作日的会员场地人不多。
陪练装备专业,护齿护踝一应俱全,沈宗年只简单着了黑色训练服和红色拳套,旁的护具都不戴,更显得肩膀宽阔,劲瘦凌厉,肩胛和腰腹的薄肌内敛,是长年真枪实弹训练出来的原始力量感和侵略性。
蒋应问经理:“沈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经理说:“差不多半个钟。”
新的回合,沈宗年拳势凶猛,下潜闪身,多次后手直拳和上勾拳,拳拳到肉,毫无智取,异常野蛮。
可若说他胜心重,却又在陪练接连击中肋区之后放弃进攻,甚至消极防守,“砰”地一声,肩上多了几道击痕和淤青。沈宗年下盘很稳,丝毫没有后退和躲避,感受不到撞击和痛意般立在原地,那几道刺拳仿佛是他主动迎上去的。
陪练迟疑,裁判示意暂停,沈宗年说没事,继续。
蒋应又看了两个回合,沈宗年对疼痛的忍耐拥有异常高的阈值,是他十六岁那年在意国无意的发现。
彼时被追踪的沈宗年已遍体鳞伤,但神智清醒,表情平静,蒋应请医生到庄园里为他看诊,断言如果换个人不可能撑过六个小时,这具身体已经伤到了内脏,并且附有大面积的感染。
蒋应非常吃惊,因为沈宗年已经挨过了整整六天,那些疮痍的皮肤之下是已经溃烂了的血肉。
意国的相遇很短暂,彼时蒋家处于转型的关键期,断臂自保,产业转移至南欧,引起了当地乡绅贵族的觊觎,沈宗年为报他曾经的举手之恩,在蒋应于马术俱乐部被围堵时挺身。
逃脱之后沈宗年摸了摸口袋,神色凝重地回头,蒋应一把拉住他:“做什么?”
沈宗年:“你先回去,我落了东西。”
蒋应再次惊异:“你不要命了,他们还没走远。”
沈宗年没解释,拂开他快步回去。
蒋应拦不住,后来才发现他回去找的是一根红绳,系着一枚玉,玉是碎的,图案不明,不过后来也没有看见沈宗年戴过。
“你打不打?”新的回合结束,陪练下钟,沈宗年站在拳台上,咬开拳套,问蒋应。
蒋应将运动包甩在肩上:“跟我打可得认真点,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换好衣服上台,两人交手,沈宗年收回了一些注意力,双方打得有来有回。
比起一较高下,练习和发泄更多,沈宗年的强项在散打,这类综合格斗和蒋应打了个平手,两方几近完全消耗了体能,蒋应解开拳套喊停:“差不多得了。”
台上灯光昏暗,进了盥洗间蒋应才看清沈宗年身上的青紫,无语道:“你是特意来挨揍的?”
沈宗年:“不至于。”
蒋应有话直问:“吵架了?”
“没有。”
“没有怎么卓智轩鸽了我出岛的行程天天往平海跑。”
沈宗年点点头,去拿换洗的衣物:“你倒是挺清楚。”
蒋应一噎,沈宗年进了单间关上门。
离开时,拳馆经理相送,笑着问:“谭少怎么没一起过来。”谭又明酷爱运动,滑雪赛艇都喜欢,从前沈宗年过来练习空手道,他也就跟着来攀岩,经理感慨:“好久没见到他了,上回托我订的那副拳套已经到了,沈先生要一起带走吗。”
沈宗年手顿了顿,说:“下次你自己给他吧。”
第41章 针锋相对
沈宗年很忙,工作日的第一天,独自驱车前往葡利。
红色发财车和贡多拉游船来来往往,游客络绎不绝,永不黯下的天幕和奢靡的香水气味让游客忘记时间,星移斗转都与这方金色天地无关。
经理在金色拱门迎候:“沈先生,人已经到了。”
沈宗年抬手让随行人员停在门外,只让何无非的一个手下和自己一起进去。
“沈先生。”尤金荣放开身边的女孩,站起来同他握手。
沈宗年不拒绝也不热络,淡道:“久等。”
尤金荣也不介意,笑呵呵道:“刚到。”
他让身边的人坐到沈宗年旁边倒酒,寒暄了一阵,沈宗年没什么耐心听,直接说:“尤老板想要我看什么,拿出来看看吧。”
尤金荣是大马人,酒店积分最高的几位金狮用户之一,涉及交易额数量庞大。
尤金荣的助理拿出密封的文件双手恭敬递给沈宗年。
沈宗年略略看过,放下合同:“首次交易量这么高,尤老板对我未免太过放心。”
尤金荣想通过他坐庄洗钱,将赃款分流海外,并表示会给葡利最大诚意的回扣。
做这一行这么多年,沈宗年接到类似的邀请数不胜数,他向来不给半分眼神,相反地,正因他管理极其严明,葡利自他接手以来从未出过半点岔子,反倒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
尤金荣是何无非的追踪对象,何无非希望沈宗年能帮他做一次线人,引出对方在海外的据点。
沈宗年不爱管闲事,奈何对方前两日刚帮他落实了滨州黑市古画的事,此时拒绝有过河拆桥之嫌,后面要完全断掉沈孝昌在海市的线还得借对方的刀,他才答应见尤金荣一面。
尤金荣笑道:“对沈先生我当然放心,这也是我的一点诚意。”
但沈宗年说:“我不放心,初次合作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这种勾当最讲效率,越快把手上的诈款分散出去就越难追赃,尤金荣着急想趁机过一把大的流水解燃眉之急,顺便一次足量将沈宗年彻底拖下水,葡利从此成为他的漂白池,利益共同体才是最牢靠的大山。
但沈宗年难搞是出了名的,他好商量道:“没关系,沈先生要是觉得太冒进咱们可以先试试水,期间要是发现有哪些地方不合适磨合一下也是好的,毕竟我诚心谋求的也是长期合作,并不是做那些一次性生意,相互之间建立起信任来才是最重要的。”
尤金荣抽了口雪茄,问,“沈先生觉得第一次过手多少合适?”
沈宗年在他合同的交易额上打了个对折,大概是何无非目前的警力所能及的额度范畴。
尤金荣笑道:“没问题,就按沈先生说的办,我马上叫人回去办。”
“不急,”沈宗年翘起腿,双手在腹前交握,“我还有一个条件,如果尤老板不愿意那就算了。”
“沈先生请说。”
“我希望能用海外的账户交易过账。”何无非追大多数赃款只追踪到国内就没影了,要牵出海外的据点难如登天,他们的分流渠道、流水账目、运行分级一无所知。
尤金荣面色不变,眼底的笑意淡了许多,多了几分警惕,但仍是笑着的:“怎么个说法呢?”
沈宗年摊了摊手,镇定自若:“尤老板,你那些钱最后一站是落在我这里,真东窗事发,你自己是洗白了,葡利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尤金荣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
沈宗年面容冷酷,不怒自威,戳穿他:“你这是在把风险都摊到我头上来。”
尤金荣一顿,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沈宗年不予理会,只道:“我只接受海外账户交易,外面反诈和金融管制什么情况你比我了解。”
不但没有国内严格,甚至还有保护伞,诈骗款是他们的财政收入。
沈宗年道:“海外交易更隐蔽,事发几率小,就算真的排查到,也无法追踪证实,尤老板不愿意请另寻高明。”
尤金荣抿紧唇,推脱:“可以是可以,只是海外手续会比较复杂,用时也长,怕是来得不那么便利。”
哪知沈宗年说:“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尤金荣被他态度搞得有些恼火,他闯南走北做生意这么多年,真没见过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的,但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又不愿完全被沈宗年牵着鼻子走:“沈先生这就是在给尤某出难题了,不如这样吧,沈先生陪在下玩一把,连胜三局就按你说的办怎么样。”
沈宗年凝着他不说话。
尤金荣摸不准他什么意思,犹豫着是不是将人惹恼了,有些心虚。
沈宗年等他那股士气完全卸下来了,才无所谓地抛出一句:“你想玩什么。”
“Bullfighting怎么样?”
沈宗年示意何无非的手下上牌桌,斗牛是保皇和匹诺曹的演变叠交,需要四个人打。
尤金荣笑着虚挡了一下:“哎,沈先生的手下个个都是高手,尤某难得来一次,不如让下面的人也跟着沈先生学习学习。”
沈宗年还是无所谓:“随你。”
尤金荣看似支了个女孩给沈宗年搭上家,实则是沈宗年一对三。
他是牌桌上长大的,还没识完数就被沈仲望带到葡利里,
连赢两局,尤金荣竟也不恼,直到最后一局,沈宗年拿牌一看。
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那女孩率先出了两次同花,沈宗年要是不出手上的红桃K,这局必败,要是出了……红桃K可是骑士牌。
得了谁的骑士牌就可以向谁提要求,这是风月场的惯例,怎么都是尤金荣占尽好处。
临门一脚,进退两难,尤金荣以为沈宗年会犹豫,不想沈宗年想都没想直接扔出红桃K结束游戏。
尤金荣哈哈大笑,对陪玩的女孩说:“还不谢谢沈先生。”
女孩笑着还未开口,沈宗年先发制人:“尤老板想我做什么不如明说。”
这哪里是让那女孩提要求,分明是他要提要求,让沈宗年为他办事。
尤金荣:“沈先生哪里话,这赢的也不是我呀。”他看向那女孩,女孩会意,说自己还没想好。
尤金荣为她做主:“没想好那便先留着,沈先生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哦?”
沈宗年说当然,眼神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何无非天罗地网,你怕是没命留到再提的时候。
尤金荣扳回一局,心情不错地带着人走了,说改好了合同再来拜访。
卧底的警员去跟何无非汇报情况做新的部署,沈宗年也不打算多留,临走,经理问他要不要带一客朱古力曲奇打包带走。
沈宗年稍顿,说不用。
“以后都不用了。”
驱车驶离提督大道,经行平海园区,红灯闪烁,寸土寸金的路段亮起一排车灯,从天街堵到立交。
伯利丹顿大道的巨屏上已经换上平海新季的海报和宣传视频,由首位亚裔金榈奖最佳导演方诗颖执镜,金穗奖影后Faye联袂拍摄,其中还出现了方随的身影。
据TCB爆料,几家蓝血奢品都想通过提高报价冠名,但方诗颖没有同意,这事闹到了平海总部,谭又明顶住内部的压力予以支持。
于是有了这支上线首日就收获了千万点赞的广告,迅速在岛上掀起新的时尚风暴。
沈宗年认认真真地看了两遍,仰望着终幕上平海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