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十……”
“十环。”
播报的女声交叠响彻空馆,比分攀咬。
陈挽改变策略,分工合作,按照他默算的概率,远靶少,他一个人负责,西面和北面的靶更多,要赵声阁谭又明一起拆解。
奈何发小之间默契太差,在谭又明又一次抢靶后,赵声阁冲他蹙眉:“你到底会不会打。”
谭又明正愁有火没处发,骂道:“你他妈打得也很烂!”
赵声阁:“……”
队长陈挽抽空转头,出面调和:“没事,你们再明确一下攻防。”
沈宗年抓住他们内讧的破绽,红色光线子弹冷酷无情连爆十环,陈挽负隅抵抗,赵声阁谭又明总算暂时一致对外。
沈宗年乘胜追击,但凡有一个缺口,他的子弹便会像狼牙咬上猎物,不死不休。
这是十年蛰伏两年流亡的血泪教训,亦是从小到大的生存法则。
秦兆霆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抱臂观望,不知道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将弹轨路径放大。
他操控系统,提示比赛进入倒计时,两组分数越咬越紧。
墙面上新出的游靶越来越少,远靶和西面的战况逐渐结束,陈挽和卓智轩最先放下枪,再到赵声阁,紧接着蒋应。
最后五秒,只剩下沈宗年和谭又明的射程内残存靶心,谁能一举歼灭,就能将胜利收入囊中。
倒计时催命,两人不约而同将枪口对准彼此的方向。
“五。”
如同发泄,谭又明率先在沈宗年左右各补一枪。
“四。”
奇异地,沈宗年竟然感到一种痛快和解脱。
“三。”
护目镜后谭又明黑色的眼睛又怒又恨,目光比发热的勃朗宁更烫,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但依旧精准无误。
“二。”
沈宗年薄唇抿紧,一动不动,违抗从小听到枪声就要反击的身体本能,任由他发泄。
秦兆霆的新本系统可能真的不太智能,最后一秒,两边居然一起升起了新的游靶。
一个环心落在谭又明的眉心正上方,一个对准沈宗年的心脏左侧。
谭又明和沈宗年同时上膛。
“砰!”
巨大声响轰鸣交错,看不见的硝烟之中,沙漠之鹰和勃朗宁双双失准。
空旷场馆,唱分女声循环播报“三环”“四环”“三环”“四环”。
原来是勃朗宁更恨,落了一环。
是谭又明更恨,所以一败涂地。
红色子弹,仿佛真实存在,落在谭又明眉心,炸得他头痛眼红,双耳轰鸣,在不见硝烟的拉锯里粉身碎骨。
谭又明没摘护目镜,怔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跟自己队友谢罪:“不好意思啊,我失误了。”
从来玩就要赢的赵声阁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反正叛徒不止你一个。”
“……”
另一个严重失误的叛徒摘掉护目镜,甩了甩头发望向排分巨屏,赢了面上也未见一丝喜意。
赢的输的,都不高兴,两败俱伤。
秦兆霆走近,点开中控看线力点回放,取笑谭又明:“怎么回事少爷,这一枪反水可真是……”他特意放大两道交错的子弹轨迹,“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谁都知道谭又明的枪法几乎是沈宗年手把手教的,虽然都是谭重山亲授,但谭又明不服管教,三分钟热度,日常基本功几乎都是由沈宗年来盯。
就连谭又明人生中的第一把枪也是沈宗年送的,当年在国外夏营地的短期训练,谭重山觉得儿子学艺不精,还没有拿一把好枪的资格,沈宗年亲自设计改造,给他弄了一把量身定制的。
谭又明天天在他们面前得瑟,卓智轩他们都没眼看,今天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秦兆霆往前复盘:“还有这一枪,没偏,但是变轨,没给你算分,”他得意,“看来我这新系统升级得值,明察秋毫。”
判得出谁是真心杀敌渴望胜利,也判得出谁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得意完又“啧”了一声:“但你为什么临时变道,箭在弦上,又收了回去。”
越说越来劲:“一、二、三……”秦兆霆指着记录数据,铁证如山,“一共十八枪。”
枪枪都是心软不争气的证据,谭又明脸色沉到了底。
怨怒憎恨又心慈手软,置之死地又命留一线,谭又明怨不够狠心的勃朗宁,更恨没有骨气的自己。
秦兆霆仗着今日当东道主,逆了少爷的鳞,又揭凶神的短:“还有沙漠之鹰,单时得分最高,但故意空环失分。”
该拿的分不拿,会被倒扣,失分加在敌方。
秦兆霆请教沈宗年:“你也是叛徒?”
叛徒背叛的东西太多,深恩忠义,朋友情谊,连自我本心也可以一起不要,沈宗年面冷心更冷,扣动扳机问:“你要试试?”
第43章 忌改弦易辙
秦兆霆举起双手,示投降状,蒋应和卓智轩一左一右走到他身边,蒋应直接伸手关掉中控阻止他再乱点火,卓智轩默契开口堵他的嘴:“待会儿什么安排?”
陈挽马上接话:“吃万宝楼,我订了桌。”
几人放好枪往更衣室走,谭又明换回连帽卫衣牛仔裤,头发有些乱,像个脾气不好的大学生。
右手的虎口疼得他直皱眉,捧了冷水拍脸,起身时,手边多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谭又明当没看见,甩着一脸不好惹的水珠往外走。
“你想感染了去医院缝针?”十八枪逆轨的后坐力没人比沈宗年更熟悉。
谭又明冷眼回视,又是那样的目光,怨怒掺杂厌憎,沈宗年再次不解地皱起眉,即便他们吵架,也不至于……
谭又明几乎是怒视他:“轮不到你管。”
沈宗年无所谓他冷战绝交发脾气,但伤害身体这一条不会让步:“你自己涂还是我叫人来帮你涂。”
谭又明他妈最烦他这样自说自话,没理还敢这么专断独行,他绷着脸挣,腕上那只大手却很紧。
这只教他射击的手,为他做柠茶的手。
谭又明垂着眼,脑子不受控制去猜那日出红桃K的是不是也是这只手,扔进牌池还是直接塞入佳人香衣,握过手吗,做过什么,还碰了哪里,自己偷香窃玉荒淫无度怎么有脸在这里一本正经管教他。
又恨自己没有出息,十八枪心慈手软磨破了手让人看半天笑话,嫉恨裹着自尊,背叛烧尽理智,怒从心起,谭又明狠狠撞开他,将那碘伏创可贴统统掷进垃圾桶。
“滚,”血点斑斑的食指指了指罪魁祸首,谭又明警告,“沈宗年,别以为我真不敢开枪。”
“可以,“沈宗年叫住他,”如果你能消气,以后别拿自己开玩笑,可以对我开枪。”
没听到一句谭又明想听的:“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泊车场只有赵声阁,陈挽还没好,他先出来讲电话,看到沈宗年,赵声阁将电话挂了,靠着车门:“真要当叛徒就再做绝一点,让人死心。”
“没什么绝不绝的。”沈宗年从没想过老死不相往来,他只是退回普通的位置,可以送药,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哄着人。
但是一旦收回越界的特殊,赵声阁点明:“其他的他也一并不要了。”
沈宗年知道,但他决定了的就不可能改弦易辙,即便方才那一刻,双腿似乎要超脱于他的意识追过去。
“会习惯的。”他说服自己。
做事最忌半途折返,长痛不如短痛,谭又明气过了,就会慢慢适应这样的距离。
只是最后,仍是忍不住担忧地嘱咐:“让陈挽帮忙看着他涂药。”谭又明拗起来,不是一个卓智轩按得住的。
赵声阁看他一眼,应了:“行。”
陈挽和卓智轩一道从长廊走出来,说着话,拐角碰上一个喘着气的身影。
“又明,”陈挽端详他有些白的面色,“不舒服?”
手伤像他自贱投敌的罪证,谭又明不动声色缩进宽大的卫衣长袖里,仰脸说:“没,枪打太久饿了。”
“那走,”卓智轩揽他的肩,“阿挽刚还说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
陈挽安慰地抵了下他的后心:“已经打过电话了,咱们一到就能吃上,我车里有点心,给你拿一点先垫垫。”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连穿堂风都被挡住,暖洋洋的,谭又明张了张口,又闭上。
廊道两旁种了兰花和绿萝,海岛日光从天井泻下。
蒋应和秦兆霆应该是在等他们,站在出口聊最近那发了疯的关税与汇率,再出去就是站在车边的赵声阁和沈宗年。
像一轴长长的画卷,廊道被光影切割,眼看就要到尽头,谭又明张口:“我……”
陈挽和卓智轩双双扭头看他。
谭又明面不改色:“我手表落在更衣室,你们先走。”
卓智轩追了两步:“我陪你吧。”
谭又明扭头制止:“不用,很快。”
更衣室的门半敞,谭又明大步跨进谨慎锁上,蹲到垃圾桶前将盖子打开。
保洁还没来得及换垃圾袋,脏乱的零碎里,碘伏和创可贴分外醒目。
秦兆霆只见陈挽卓智轩,问:“大少爷呢?”
卓智轩说:“回去找表。”
几人也没提前出去,就在廊道上聊天等他,不多时,谭又明姗姗来迟,卓智轩问:“找到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