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曾家闹掰这个关节眼上提,不说几分真心实意,还是旁支的姑表小姐,蒋应没有门第俗见,只是从好友立场觉得谭家挟恩自重。
“没那么严重。”这些沈宗年根本不在乎,也不会答应。
蒋应精明,算一笔账:“养恩是大,可这些年,你为他们家做的事也不少吧,更别提当初沈老也是许过重利给谭家的,接收你是义举,但非无偿。”
蒋应顿了顿,不知是在点谭家还是旁的什么,“没必要把一辈子搭进去吧。”
“我有分寸,挂了。”
蒋应:“……”
宾利直接滑入平海园区泊车场,谭又明从直达电梯里出来,一身倜傥的单衫,肩平腿长。
“外套。”天文台今早发布了新的风球预警,台风过两天就要登陆,岛上四面大风。
“忘了,”谭又明从昨夜忙到现在,几乎通宵,他赶路心切,“不拿了,走。”
沈宗年想到自己有一件,也不命他再走一趟。
宾利驶出园区上了高架,谭又明道:“先去一趟文琢堂。”
沈宗年目视前方打半圈方向:“你要挑礼?”文琢堂是谭家的私人文物馆藏。
寻常送礼大多叫助理准备,劳烦蒋应物色已算是有心,从文琢堂中置物则是至高规格。
谭又明待汪思敏比沈宗年想象的更重视和上心,但如今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了。
“请人办事讲点诚意嘛。”况且还是这样不好办的事,要公然站队对脸曾家,又要顶住本家的压力,汪思敏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谭又明尊敬也体谅准合作伙伴,“那座塞弗尔落地西洋钟如何?”
他出手,必定知己知彼:“汪思敏不爱红妆也不喜珠宝,钱财不缺,兴趣寥寥,好在还有一间未开业的罗马式酒店让我下手,西洋钟也算是投其所好。”
沈宗年问:“你舍得?”
上世纪的皇家制品,当年在外读书,谭又明曾为这座钟同人较劲,几次举牌,最后钱还是从沈宗年卡上拨的。
“都多久了,再喜欢劲儿也过去了。”思及此,谭又明嘴角敛平,其实他本人并不如何喜爱那洋钟,他自小锦衣玉食,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当年疯狂竞价不过是因为布莱恩。
布莱恩是他们课题小组成员,劳什子印象派大画师家的公子,画笔拿不好,数也算不明白,总爱缠着作为组长的沈宗年,谭又明不满已久,那场拍卖会,他纯粹横刀夺爱。
“放她的酒店展览比在我的地库蒙灰尘更物得其所。”
沈宗年习惯了他的三分钟热度,说:“你决定好了就行。”
到文琢堂选了钟,宾利直奔赤湾,车程两个小时,车载广播依旧围绕警署正合力剿灭白鹤堂勾结境外金融势力的诈骗犯罪活动。
“目前已有十一人落网,其中包括部分境外的不法势力和其在境内代持股份的市场主体、黑恶势力保护伞,接下来,警署和金管部门将加大力度……争取一举歼灭……”
谭又明半躺在副驾上:“沈孝昌也抓住了?”
“没有,”沈宗年还没有接到何无非的消息,但是,他笃定,“他逃不掉。”
谭又明点点扶手,听广播继续发声。
“瑞昌股价连续九个跌停,市值蒸发累计已超76亿港币,针对被指出轨事件曾家发言人暂无表态……引发企业社会形象声誉危机,谭曾两家秦晋之盟关系彻底破裂。”
“此外,有媒体披露……去年财报存在疑议,涉嫌财务造价……”
“通过虚构业务、伪造单据等手段,误导散户高位接盘,冲击资本市场诚信体系,税务部门即日介入调查……”
“海贸会在即,瑞昌集团作为协办方深陷道德舆论漩涡,主委会或将解除……”
沈宗年换了个台,说:“睡一觉。”
谭又明拿他后座的外套盖在身上,再睁眼,赤湾的海景已摊开在眼前。
时间紧迫,汪思敏亲自在大门迎他们。
“谭先生,沈先生。”
第一次正式会面,汪思敏比沈宗年印象中更务实干练,他伸出手:“汪小姐。”
“沈先生,久仰,”汪思敏也不动声色打量他,“走吧,进去谈。”
台风未至,洋面仍是一片平静,只远处的海际灰沉,起伏的波涛仿佛暗蓄风暴。
“天气不好,还劳烦谭先生远驾光临。”
“不算劳烦,”谭又明做主动的一方,亲顾茅庐,往后传出去汪思敏这个曾家的接棒人舆论压力就会小一些,“只是,希望不是空手而归。”
协办位入场券一票难求,汪思敏却没有被馅饼冲昏头脑,很淡地笑了笑:“谭先生怎么会想到我?”
“资质、实力和理念这些都不用再多说,平海需要一个和曾家没有利害关系的合作方,并且——”谭又明反客为主,“我以为你也一直在等我的敲门砖。”
汪思敏英气的眉梢微挑起。
谭又明翘起腿,双手合十搁在大腿上:“汪总中西区的酒店迟迟不做推广也不开业,我以为是在等一个瞩目的亮相时间。”
汪思敏淡然的目光聚焦到他脸上。
谭又明气定神闲,微笑游说:“海贸会就是这个瞩目的绝佳时机。”
“那座西洋钟作为开业贺礼也一定会赚足眼球。”
汪思敏依旧直来直往:“我们和曾家并非完全没有利害关系。”
“我不需要你表态,”谭又明摊了摊手,“甚至连中立都不需要。”
汪思敏没有马上回应,似在权衡。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宗年突然开口:“汪议长的任期还剩两年吧。”
汪思敏直直看向他,目光变得些微犀利。
沈宗年迎上她的视线,平静无波道:“汪总半岛的商铺准备什么时候开盘。”
如果说之前谭又明只是在利诱,这一刻,汪思敏惊觉,沈宗年早已铺开网。
谭又明摸清她的近况目标,沈宗年预测她的长远处境。
汪敬虽只是她的族叔,换届期间都不好有大动作,如果不趁这次机会进入主流市场,下一次合适的时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商盘铺得再大都只是锦上添花,有官方背书才能站稳脚跟。
海贸会是天时地利,还有平海寰途做后盾,机会难得,过时不候,汪思敏当机立断:“组委会已经确定要调查瑞昌了?”
“不会超过这一周,”舆论凶猛,谭又明胸有成竹,“你放心准备竞标,曾家和媒体这边——”
“我自己解决,”汪思敏不喜欢欠人情,谭又明是找她来合作的,不是来做慈善的,她接下来了就代表她有能力扛,或者会想办法扛,“没有金刚钻我不会揽这个瓷器活。”
“好,”谭又明赞赏道,“那我们该谈谈具体的条款。”
第62章 赤湾亡道
一个下午,三方商榷定下初步协议,汪思敏挽留两人用晚餐:“赤湾禁捕期之前最后一次航钓捕捞的红花蟹,谭先生沈先生赏个脸?下一次开渔日恐怕就是大台风过后了。”
谭又明饶有兴致:“看来你们做酒店餐饮也靠天吃饭,竞争也激烈。”
汪思敏:“你们?”
谭又明拿起茶杯润喉:“阿轩说留了东星斑我还没来得去尝,倒是先在你这儿吃上了红花蟹,让他知道要说我了。”
正事聊完汪思敏整个人放松不少,鲜有闲情关心旁人:“卓先生的供应商谈得怎么样?”
上回新酒店开放日的沙龙卓智轩提了不少问题,汪思敏记忆深刻,谭又明替好友回答:“步入正轨,还说你给的建议很实用,有空要请你吃饭答谢。”
“用得上就好。”
“中岛酒店也是这次的协办单位,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让卓智轩多跟跟汪思敏,总没坏处。
汪思敏点点头,看向沈宗年:“沈先生不喜欢吃蟹?”
汪思敏观察入微,沈宗年除了公事沟通,话很少,但气场存在感很强,她几乎可以断定,沈宗年就是当日谭又明请她帮忙跟踪的那个人。
谭又明虽然在跟自己谈笑风生,但注意力和目光总是被对方影响,肢体间那种无形的牵动和潜意识的反应谭又明本人都未必察觉,汪思敏看得一清二楚。
沈先生拿杯饮茶,回答依旧很有距离感:“我都可以,谢谢。”
汪思敏尽地主之谊:“天气不好,两位要不要在酒店留宿一晚,就当作体验,上次家长在,没能好好招待,这次一并补上。”
“好意心领,”谭又明晃晃酒杯无奈道,“明天还有会要开,海贸会筹备工作太多,等忙过这一阵,再来沾汪总的光。”
汪思敏也不强求,叫人把他们的车泊到酒店门口。
雨下得比下午来时大些,环海地势较低,积水不浅,但对于从小经历十几级台风的海市人不算什么。
宾利顺利拐入赤湾大道,谭又明心情不错:“比想象中的顺利,你怎么知道汪思敏半岛的地皮要拿去做商铺?”
夜间路况不佳,沈宗年聚精会神,抽空答他:“没有挂牌没有备案难道去做楼盘酒店?”
谭又明大剌剌翘起腿,“啧啧”作怪:“你又怎么知道没有挂牌备案,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用功?”
沈宗年的道歉挺敷衍:“抱歉忘了向你请示申批。”
谭又明撇嘴,阴阳怪气:“那你好厉害。”
搞定了汪思敏,谭又明有恃无恐,给家办的律师发信息,嘱咐她是时候再添把火:“曾家再他妈给我装哑巴——”
忽然,沈宗年唤他:“谭又明。”
谭又明耳朵敏锐地动了动,抬起头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一眼,嘴角平下来,默契地拉紧身上的安全带。
沈宗年迅速打半圈左轮,一脚踩尽油门,引擎狂轰,骤然加速,漂移过弯。
巨大的推背感使得谭又明紧紧贴着座椅,心亦提到喉咙,他盯着后视镜内那两辆闪烁不定的大切诺基,改装过,雨夜中看不清车牌。
“跟多久了?”
“不知道。”一开始还不能确定,进入无人路段才逐渐暴露,夜间海雾,雨天地滑,沈宗年绷紧下巴,频繁换道,企图甩尾。
“能猜到是谁吗?”
“大概。”沈宗年未曾想到沈孝昌强弩之末竟还妄想放手一搏,“具体几方人马不确定。”尤金荣、白鹤堂甚至滨州地,真要算起来他得罪的势力太多。
谭又明迅速打开定位,分别给谭重山和赵声阁发送,以及距离最近的汪思敏。
夜海信号微弱,信息还转着圈,宾利一个猛刹慢下来,不知何时,路的前方竟迎面而来一辆型号相同的吉普。
一时间,前后围堵,四面楚歌,车内气氛凝重起来。
沈宗年果断上了三道密锁,利落倒车,沉声命令:“抓好扶手。”
沈宗年猛地发动引擎,宾利咆哮着撞击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