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小女孩的粉色发卡,也不知道是扔进去的还是掉进去的。
姜灼野听旁边一个白头发老奶奶慈爱地介绍,说这个许愿池很灵的,她当年扔下硬币,扭头就遇见了自己相伴一生的爱人。
她冲姜灼野眨眨眼:“她年轻时候可是个大美人。”
姜灼野便也笑起来,由衷地恭维:“那您很是幸运,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您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位漂亮女士。”
奶奶大笑,开心地抱了他一下,便快乐地走了,说是要赶回去跟爱人一起吃晚饭。
而姜灼野盯着这个许愿池看了一会儿,戳了戳薄昀,很可爱地对着薄昀摊开手,向薄昀索要硬币。
薄昀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很少这样笑,嘴角弯得十分明显,脸庞在暖色的灯光映照下柔和得几乎不像他,眼神里也是从未有关的轻快。
“你真像小孩子。”
他笑话姜灼野,却又是全然溺爱的语气,然后从口袋里摸了几个硬币出来。
姜灼野得意地拿过来:“小孩子你也爱。”
但他给薄昀留了一枚,说道:“你要不要也许个愿?”
薄昀无可无不可,但他看向姜灼野:“你到底有什么还需要许愿呢?想买什么东西吗,还是想赢得哪一场比赛?前者的话也许跟我说更快一点,后者……我也不是不能帮忙。”
他替姜灼野请个资深教练还是轻而易举。
薄昀是真想不出姜灼野还有什么需要向许愿池许愿。
姜灼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应该已经被神明吻过了额心,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众人艳羡的一切,金钱权势美貌宠爱,他无一不有。
姜灼野没好气地翻他一眼:“要你管。”
他将几个硬币扔进了水池中,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样子。
第一个愿望,是老套的希望他所爱的人都能平安健康。
而第二个愿望,却是希望他跟薄昀可以少一点磕磕绊绊,等到老了他们也能这样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散步。
他还是跟十八岁一样天真。
他也知道世界上情人聚散离合实属常态。
可他许愿的时候,却还是一心一意,只想跟对方永远走下去。
两个愿望许完,他睁开了眼,看向了在身旁的薄昀。
薄昀似乎并没有许愿,只是张开手,让手心里银色的硬币掉落在了水池里。
咚的一声。
溅起小小的水花,弄湿了水池边的鹅卵石。
[皮皮凉]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薄昀也许愿了,却许得十分荒诞不羁,连神仙也无法挽救。
而他的愿望,则根本没有被水池里的精灵所倾听。
国外的神灵也许并不会保佑他这个中国人。
他明明希望与薄昀顺顺利利,可是回国没有多久,他就跟薄昀大吵一架,吵得撕心裂肺。
吵得他在书房里浑身忍不住颤栗,窗外是少见的冬雷,暴雨从天而落,像要席卷走一切。
而他看着薄昀,像是从来没有认清这个人。
第58章 得偿所愿
姜灼野放寒假之后,就跟薄昀一起,住在了薄昀爷爷那儿。
薄昀爷爷进入冬天以后,身体状态一直很不稳定。
所以出于担心,薄昀在与姜灼野商量之后,两个人都住到了老宅那里,姜灼野反正现在也不用去学校,倒比薄昀更有时间陪伴,经常跟爷爷一起下西洋棋。
他还没跟家里坦白,他已经跟薄昀弄假成真,真的在一起了。
说来也奇怪,他可以跟发小肆无忌惮地宣告,反正他横行霸道惯了,在家人面前却有点害羞。
当初是他作得死去活来不愿意与薄昀结婚的,恨不得直接逃婚来以表抗议。
可是现在被薄昀轻轻松松勾到手的,也是他。
真是……很没面子。
而且……姜灼野挠了挠脸,他爸妈不好说,他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要抄起刀来跟薄昀决斗的。
所以综合种种原因,他至今还跟缩头乌龟一样,没有跟家里吱声一个字。
他十分无赖地想,等春节再说好了,反正今年过年也晚,到时候直接给家里整个大的——
Hello,我带你们上位成功的儿媳妇回来拜年了?
姜灼野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但薄昀的爷爷已经对他们关系的转变一清二楚,他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并没有老糊涂,两个年轻人那点机锋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现在整日都很温和,没有一点年轻时候的威严沉稳,倒真像成了一个慈祥小老头。
他也知道姜灼野有些不好意思,并不在姜灼野面前多言。
但是坐在一起吃下午茶的时候,窗外下起了碎雪,天地间一片安静,他倒是与姜灼野讲了一些尘封在心底许久的话。
他半开玩笑一样与姜灼野说:“灼野,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家庭的男人,可是多少有些偏执的基因在身上的,而且非常擅长从人群里一眼认出自己的爱人。”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苍老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灵光,像是外面的雪飘进了他的眼中,让他又看见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光。
姜灼野正在啃一片小饼干,不太懂爷爷的意思,一脸懵懂地转过来。
薄昀爷爷不免又笑了一声。
他想起薄春悦也很爱吃甜食,经常坐在窗户边耐心地给自己煮一壶茶,紫色的裙子像花瓣一样散开。
他低声道:“我当年第一眼见到薄昀的奶奶,她才刚搬家过来,撑了一把白色的洋伞,穿着蓝色的裙子,站在一间布料店的廊下。我那一年才15岁,而她也才18岁,我从她旁边经过,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好也从伞下抬起头,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我这辈子唯一会喜欢的人。”
薄昀爷爷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现在枯枝一样的手早就不像16岁那样结实有力,可是薄春悦在他心里,却好像还是那个18岁撑着洋伞的少女。
他看向姜灼野:“薄昀的爸爸也是,当初他二十岁,我把他送去了欧洲念书。书没念出什么名堂,倒是在那里爱上了薄昀的妈妈。薄昀妈妈是个孤女,但是非常刻苦,独立勤工俭学供自己上学,还在街头给人画画赚钱。薄宣礼那小子偶然见了她一面,就一见倾心,干脆也伪装成一个贫穷落拓的画家,就为了接近她。真亏他想得出来。”
薄昀爷爷没忍住发出了轻声的嘲笑,像是想起儿子灰头土脸的样子。
但是他只短促地笑了几秒,就停了下来,从肺腑里呼出一口气,阴郁的神色又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他那个愚笨的儿子,从来没有让他省过心,直到最后,也留给他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两次。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姜灼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不用露出这表情,灼野,我已经这把年纪,对一切都看开了,包括我儿子那个不孝子,”他低声道,“我与你说起这些,也不是想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只是人老了,总想与你聊一聊这些家族里的旧事。”
他望着窗外安静飘落的素雪,他已经看了快八十年的冬日了,他有预感,也许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那大概就是薄昀了。
他对姜灼野说:“薄昀这个家伙,看起来并不像我和他父亲,可骨子里又一模一样。他很别扭,讨厌一切干扰他情绪的事情,他看上去很冷漠,很高傲,对谁都不在乎,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只是太自负,太固执,以至于反而看不清自己,反而会做下一些错误的决定,但他比我,比他父亲,其实要温柔得多。”
他说到这里止住了话语,像是将一些未尽的话遏制在了咽喉里。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向姜灼野,十分认真道:“薄昀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高兴。因为如果没有你,等到我也离开这世上,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他会一个人行走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灼野。”
姜灼野都有些慌了。
薄昀爷爷这郑重其事的口气,怎么跟托孤似的。
可别啊。
虽然爷爷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就油尽灯枯了。
他慌忙去扶住爷爷:“爷爷你不用这么,这么郑重,也不用说这么客气地话,我是喜欢薄昀才会跟他在一起,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他语无伦次,用词都乱七八糟的。
薄嘉恒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在交待遗言。我只是趁着薄昀不在,想替他与你求求情。”
他眼神里含着姜灼野看不懂的担忧:“灼野,如果有一天你与薄昀起了冲突,如果你发现……薄昀可能与你想象得不太一样,我希望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薄昀爷爷这句话的时候,姜灼野心里突然像踩空了一下。
他疑惑地看着爷爷:“……什么叫,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薄嘉恒望着窗外的碎雪,声音因为虚弱十分低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给对方展现自己好的一面。谁都喜欢阳光的,开朗的,温柔的爱人,不喜欢偏执,疯狂,占有欲强烈又不顾一切的人。可是有时候,爱情里怎么会只有好的一面呢?”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突然冷寂了下来,年轻时候的偏执像在这一刻回到了身上。
但很快,他又神色恢复如常,像那只是一瞬的错觉。
他深深地看着姜灼野,他说:“薄昀这孩子并不是个坏人。他很爱你,我看得出来。所以如果薄昀有一天做了什么惹你生气,就当是我作为爷爷的私心,请你给他一个机会。就像薄昀的奶奶,也曾经给过我机会一样。”
姜灼野有些懵懂,他总觉得自己有点没听懂薄昀爷爷的话。
但是对上面前这双像是沉淀了无数时光,在雪光下,像一泓湖水般沉寂的眼睛,他还是点了点头。
薄昀爷爷笑了笑,像是放下了心。
而这天之后,他的身体愈发虚弱,大多时间都待在老宅的西楼里,那里有专门为他搭建的加护病房。
只有很少的一点时间,姜灼野和薄昀还能跟他碰面,与他共进晚餐。
这就让姜灼野有了更多过于空闲的时间。
薄昀最近很忙,虽然很想留在家里,集团里的项目需要他亲自监督,成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
而他虽然可以跟朋友聚会,但是总记挂着薄昀爷爷的身体,反而不愿意离开老宅,即使爷爷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急剧减少,他也会待在家里。
这也就让他有了更多时间在这座老宅里探索。
他欣赏着薄昀奶奶留下来的古董字画,也弹奏着薄春悦女士当年最喜欢的那一架钢琴。
他还在专属于薄昀父亲的那一间书房里,发现了薄昀小时候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