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薄昀就这样在原地望着姜灼野。
徐也明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薄昀没有动,仍旧在自顾自说话。
“唉你停住干嘛,”徐也明莫名其妙,“看见什么了……”
他顺着薄昀的视线看过去,一看也愣住了。
那在窗口坐着的,一脸懵懂的,不正是薄昀那个年轻的“妻子”。
也是他刚刚苦口婆心,劝薄昀放下面子,早点追回的对象。
“嘶……”
这下子徐也明也不走了,倒是十分着急,暗暗掐薄昀,“那不是你家姜灼野吗,赶紧的,你快点过去,随便说什么都好,别一会儿人家就生气走了。”
可薄昀却一动不动,只是这样望着姜灼野。
他贪婪地扫视着姜灼野的每一处细节,十一天没有见面,姜灼野看着气色很好。
在离开他的日子。
姜灼野没有失神落魄,没有像他一样寝食难安,更没有如他一样被嫉妒穿肠蚀骨。
姜灼野坐在落地窗边,仍旧和16岁时从紫藤花的花帘后走出来时一样,明亮,光彩照人,眉宇间又带着一点天真,嘴唇上还沾着冰淇淋。
让人忍不住为之心醉。
薄昀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却极淡,像一声还未落地就消散在空中的叹息。
他想,他也知道,他可以走进去,去抓住姜灼野。
可是抓住了又怎样呢?
姜灼野又不是真的是一只紫色蝴蝶,被他拢在掌心就再也飞不走。
他站在原地看了姜灼野好一会儿,他漆黑的眼睫轻轻扇动,像聚集了山间潮湿的雾气。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去靠近姜灼野。
要锁住姜灼野的手腕,吻上姜灼野的眉心。
可最后,他却对徐也明说:“走吧,不进酒廊了,从另一个过道走。”
“什么??”徐也明真是不可置信,他听见了什么不科学的事情,“不是哥们儿,你老婆在那儿唉,你转身就走算怎么回事……你这样很容易打光棍的!”
可是薄昀没有理他,薄昀又望了不远处的姜灼野一眼,就径自转身,踏上了另一条延伸出去的走廊。
他会跟姜灼野见面的。
但不是现在。
姜灼野看见薄昀转身的时候,真是不可置信。
“啊……”
他下意识发出了含糊的,没有意义的一声,差点要离开高脚椅,自己去追薄昀。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遏制住了这股冲动,又重新倒在了椅子上。
他没有想到薄昀会走。
他还以为薄昀一定会进来。
可事实却是,薄昀只是久久地凝视着他,眼中藏着千言万语,却最终也没有靠近他。
姜灼野靠在椅背上,失神地盯着面前的玻璃杯。
“混蛋……”
他轻声骂道,但到底在责怪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从见到薄昀的第一眼起,他的心脏就跳动得像是不属于自己,像一根被绷紧又被轻轻弹了一下的丝线,一直在发出嗡鸣,吵得他不能自已。
姜灼野在酒廊又待了一会儿,等到那个没有再动的冰淇淋球彻底化成一汪水,他就离开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遇到了薄昀,依旧意兴阑珊地陪着小表妹一起玩牌,他一直输,被大家嘘说牌烂,他也只是笑笑。
而到了第二天,他们这一行人就回去了,自始至终,姜灼野都表现得很正常,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心烦意乱。
回去之后,姜灼野把装着Ryan信件的那个匣子又拿了出来,躺在床上,一张一张地又翻阅了一遍。
Ryan从来不像他一样叽叽喳喳,语气活泼,但是Ryan的字很漂亮,文笔也很好,会告诉他出差地方的风景,也会告诉他自己这次落脚在了一个小镇,遇到了街头艺人表演,那个表演者还非要替他占卜。
他并不信这种东西,但是那个街头艺人说他会与挚爱相守,他想了想,还是给了人家一百欧。
姜灼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嘲笑薄昀不合时宜的迷信。
当年薄昀明明最抗拒所谓的风水,所谓的八字相合,对所谓的大师嗤之以鼻。
怎么后来却连一个招摇撞骗的街头艺人的话,都愿意去信一信。
姜灼野将信件放在了心口,信纸上曾经沾染过的清苦香气已经在岁月里被消磨殆尽。
可他却还错觉能闻到那一缕浅淡的花香。
他望着天花板想,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呢?
从前他也是不相信的,也与薄昀一样对命运嗤之以鼻。
可若不是命运,在他这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他为什么反反复复地爱上同一个人?
薄昀像一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是一张捕捞他的蛛网。
让他一次又一次沦陷,再难挣脱。
在读着信的过程中,姜灼野慢慢睡了过去。
而等第二天醒来,窗外又是阴雨缠绵,让人心情都不觉黯淡下来。
下午的时候,姜灼野开着车出门,答应好了去陪小表妹逛街。
但是他的车才刚刚转过一个街道,正在等着漫长的红灯。
他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徐也明。
姜灼野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莫名其妙一跳。
他跟徐也明虽然加了微信,却根本没有聊过天。
难道是薄昀指使……
姜灼野来不及细想,直接接了起来,随即,耳机里就转来徐也明惊惶的声音,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重重落地。
“姜灼野,你现在在哪儿,快来宏杏医院,薄昀刚刚出了车祸,他在赵空的俱乐部翻了车,车前部都毁了,他一头的血。”
徐也明的声音听着真的很不知所措:“我不确定他要不要紧,现在他已经送进手术室了。他爷爷身体不好,我就暂时没有通知他家里,但你是薄昀的伴侣,我觉得还是先要告知你……”
姜灼野只觉得在一瞬间,像沉入了深海,被剥夺了所有氧气。
徐也明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脑袋像被锤子重重凿了一下,痛得他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但这只是短暂的一瞬,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红灯转绿,他一脚踩下油门。
“我马上过来。”
第66章 脆弱
姜灼野赶到医院的时候,慌乱之下甚至找不到电梯,还是一个护士帮了他。
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望着他苍白的脸,极度怀疑他是低血糖,步履匆匆地离开的时候,还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颗糖。
“要吃哦,”年轻护士丢下这一句,“晕倒了可是很麻烦的,可能会磕到头。”
姜灼野于是握着这颗糖,找到了薄昀的病房。
刚刚他一出电梯,就接到了徐也明的电话,说薄昀已经出了手术室,没有生命危险,以车辆的损伤情况来说,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让他的心脏一下子回落下来,终于又碰到了实处,却也让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头晕目眩,要靠着墙壁才能撑住自己。
医院里人来人往,因为时间紧急,薄昀直接送来了最近的公立医院,到处都是病人与医护人员紧急的说话声,声音里含着担忧,庆幸,一声声撞击着他的耳朵。
姜灼野在墙上靠了好一会儿,把护士给的那颗糖拆开吃了,几下咬碎,糖分流淌进身体里,这才像获得了力气站起来。
他找到了在询问了咨询台后,属于薄昀的那间病房。
虽然徐也明已经跟他汇报,说薄昀没有危险,身体情况也还好,但姜灼野在打开房门之前,仍旧觉得浑身被冷汗打得透湿。
什么情况,才算得上没有事呢?
徐也明根本没有说清楚,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是只是轻微碰伤,还是没有危及生命就算?
他不清楚。
但他现在想起上次他阑尾炎,薄昀也一直死死握住他的手,明明也是这样一桩小事,薄昀这种一贯冷静的人却也方寸大乱。
姜灼野轻呼了一口气,很小心地推开了一点房门。
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薄昀,而是站在病房里苦口婆心的徐也明。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你不是驾驶技术很好吗,赵空说你但凡送去训练没准都能当职业选手了,结果你车头全撞烂了,你知道我当时在现场心脏都要停了吗?赵空也是倒霉摊上你这种会员……”
而薄昀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脸上缠着绷带,遮挡住了左眼,而在他胳膊上,也吊着石膏,气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整个人看着比鬼多不了几分活气,却还是一副不愿意听徐也明多说的样子。
姜灼野开门的动静太小了,只开了浅浅的一道缝,徐也明又是个大嗓门,里面的两个人都还没注意到他过来。
薄昀看着徐也明,声音很低却平静:“首先我纠正你一点,专业赛场上的赛车手伤亡一直不少,并不是技术好就不会翻车。其次你真的很吵,我是一个受了伤的病人,麻烦你闭上嘴,让我休息一会儿。”
“哈,你想休息,我还想休息呢,我刚刚在手术室外守了你一个多小时,我都快吓死了。这本来是姜灼野的活儿,我这是代你老婆受过!”
徐也明气得团团转,他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这场面,薄昀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外伤不少,刚从车里被搬出来的时候简直血呼啦擦,不夸张的说,那一刻他腿都是软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起来姜灼野怎么还不来,堵车吗,都快两小时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薄昀:“你老婆没有这么心狠吧,这都不来看你?”
薄昀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可以把嘴闭上。”
但是隔了好一会儿,他却又自己垂下眼,嘲讽一样冷冷笑了一下,低声道:“但也许他真的有这么心狠,也许他太讨厌我了,我死在他面前,他才会为我落下一滴眼泪。”
姜灼野终于没忍住,也发出了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