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原本就早产了几日,加上落水、难产,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也就太傅府家底深厚,才将孩子的命延续下来。
提到自家小哥儿,冯渐鸿也轻轻有些叹气,方衍年多少也能理解,便说了沅宁的情况,有了这活生生的例子,今后说不定能照着沅宁的生活方式进行照顾,长大后恢复正常生活也说不定。
冯渐鸿本来就感恩方衍年,闻言更是激动,差点儿又给方衍年行了个大礼。
“老师待我如亲子,我待他的血脉,自然也会尽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冯渐鸿就要忙着上值去了。
方衍年也回到了办公室,低头开始写论文。
其实,在方衍年被调任到这个岗位来之前,这个职位已经空闲许多年了。
别看主事一职表面风光,实际放在六部里头,就是个干事员。瞧瞧另一个负责礼仪的主事,办公室都看不到人,天天在外面跑着呢!还有冯渐鸿,比方衍年提前入职没有多少时间,这不也基本上在外跑着。
也就方衍年“清闲”,只需要审批审批文件,写一写公文。最主要的,还是得把最新的两套学术论文给弄出来。
这篇可不比之前的儿戏,得详细到所有细枝末节都得描述出来,要发行出去之后拿着就能照此执行的。
还得分多个版本,适宜不同的学子,绝对算得上是个大工程。
更何况方衍年也不能只写论文啊,他也有本职工作呢。
文书工作的间隙还要写论文,每日的阅读和写作量都快赶上他备考的时候了,但看看同事,方衍年又释然了。
还是走后门的好啊。
关键方衍年的后台,还是皇帝。
方衍年在礼部衙门悠悠闲闲地摸鱼上班,外面却吵翻了天。
别看方衍年只是从国子监司业掉到了礼部,都是正六品官员,这两个职位之间的差距却是很大的。
一般来说,每一届殿试选拔出来的状元,默认是进翰林院,担任从六品修撰,主要负责编修史书、起草文书之类的工作。
在翰林院待一段时间之后,便要“明升暗降”,外派到地方去历练五年左右,再调回京城入职六部,基本上也是从主事做起。
除非是朝中重臣的后代,有长辈帮忙打点关系,才能走侍读、学士路线。
一般人,尤其是像方衍年这样在朝廷里面没有重臣亲眷的,就算是冯太傅的学生,也会有很多人给方衍年使绊子,让他没办法走最轻松的路线。
毕竟,谁家都有孩子,殿试三年一届,每届一甲基本上都是“拼爹”选上的。
自家孩子都还没挤进去呢,哪里轮的上方衍年。
冯太傅虽然位高,却非权重之人,从当年朝廷动荡,他将殷霄带出外游学就知道,他如今已经从核心退下来了。
何况,方衍年有的是晋升途径,他也不想让自家老师七十几岁了还要为自己奔波。
他们当学生的,能自己处理好,就少让老师操心,又不是黄口小儿,难不成还要老师喂饭?
方衍年去年刚考上,今年就入六部了,一口气走完别人六七年的路!着实是会让一些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人眼红啊。
但他们还真不敢得罪方衍年,毕竟,方衍年在教育方面,还真是有一点儿本事的。
如今天下人都看见了方衍年的业绩,若是方衍年这两篇论文没成功发表,天下文人还能放过使绊子的家伙?
断人科举路给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
方衍年:很喜欢大家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秋闱一过,转眼又是新年。
今年过年来拜年的人家还真不少,很多还是方衍年的学生。
方衍年和朝臣们打交道的不多,因此学生的家长不好亲自登门拜谢,但是方衍年的学生们可以啊。
这一大群实验班的学生全都聚集到了一起,共同给方衍年送了一份厚礼。
原本这样贵重的礼物,方衍年是不收的,可如果是所有学生加起来的心意,那么他收下也不会被言官们抓小辫子。
分摊到每个学生头上,也就不是很“贵重”了不是。
不得不说,自从跟着方衍年念书之后,尤其是实验班甲班的学生,脑子都灵活许多。
“夫子,你不知道,新来的司业讲的算术我们根本听不懂!”
因为方衍年不在国子监上班了,班上的学生便不好继续叫他司业,但他们一致决定,认方衍年当夫子,他们永远都是方衍年的学生!
方衍年也知道这事儿。越是深入了解,方衍年就越是清楚,其实古代的算术并没有现代人想象中那么落后,甚至还太先进了。
是的,因为“太”先进,太复杂了,不像后世那样还有中间部分进行过度,除了最简单的,就是最复杂的,没有那个天赋的人根本听不懂。
因为班上有好几个学生在数学方面有天赋,方衍年就多给学生们上了点儿数学课,结果这些孩子都挺喜欢这个科目的。
现在,方衍年走了,国子监那边就专门找了擅长算术的讲师担任司业,结果可想而知……
即使是天才都很难入门,更别说班上这些只是有点天赋的,更是如同听天方夜谭。
他们是真理解不了啊!
方衍年也很爱莫能助,他的论文都写了六七万字了,才把构架搭建起来,填充了不到一半的内容,等全部写完,加上研讨、订正、定稿、发行,怕是得要两三年才能彻底实施下去。
可是看着这一双双的眼睛,方衍年又不是很好意思丢下他们不管。
殷霄:“那还不简单,你可以编一套数学教材,拿给他们先用着,正好也能放进你的政绩里面,今后给你升官更能堵住他们的嘴。”
方衍年微笑。
方衍年摊开左手,给殷霄展示自己几万字的手稿。
方衍年摊开右手,给殷霄展示自己案头堆积的文书工作。
殷霄心虚地咳了一下:“那什么,文书的事情你可以让冯渐鸿帮你分担分担嘛。”
方衍年转身,给殷霄展示冯渐鸿空空如也的工位。
方衍年:“我也想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但臣真的做不到啊。”
殷霄感叹:“唉,其实我也想把你掰成两半来用,你留在礼部,真有点屈才了。等这些新规实施下去,新录取进来的人才总得分配吧?吏部那些任人唯亲的,怕不是扭头就把朕挑出来的学子给外派出去了。”
殷霄这是想把方衍年往吏部塞,然后方衍年就又听殷霄说:“你家夫郎这么会赚钱,我看你也不差,而且你的算术又这么好,你要是进了户部,得给朕变多少银子出来啊!”
方衍年都被这小子给气笑了。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手里的工作都还没做完呢,你还排上队了!”
殷霄也是平日里压抑久了,到方衍年这儿来犯贱讨了顿嫌弃,感觉浑身都舒畅起来。
他喟叹一声:“唉,说真的,下个月殿试,我都想让你来帮我审卷子了,要不你抽空来瞅瞅呗,到时候浑水摸鱼一下给你塞进去。”
方衍年不置可否,反正到时候一同阅卷的人也不会少,他怎么说也是礼部的,加上这次考上的举子里还有他的学生,就算出现在考场也没关系。
避嫌么,他又不是考官,就是个划水的,只要殷霄点名,方衍年前头还有治国策在那儿顶着呢,就算参与阅卷也没人敢说什么。
就是……
他不想加班啊!
“不行就把若玉一同带到宫里来玩儿,小家伙还没进过宫吧,听说都会走路了,让他到朕的御花园里逛一逛,叫你夫郎带着一起。”
若玉是殷霄给沅知安起的小名儿,取自大智若愚的谐音,毕竟沅知安打娘胎里就聪明,殷霄觉得这是个有大智慧的小子,就起了这么个小名来。
方衍年无语看了一眼殷霄。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才能拿捏他了。
殿试差不多是在四月,正是花开正好的时候,去外面赏春哪有御花园的景色漂亮啊。
方衍年就算是答应了。
春节一过,眨眼就到了二月,春闱的考场上,有这么几个人,模样格外出众,一看就是平日里有锻炼身体的。
其他学生都还冻得瑟瑟发抖呢,这几个连衣服都穿得没那么厚重,更是有人头顶都能看见往外冒热气儿。
一场考试下来,有不少人都病倒了,或者被抬着出考场的,这几个人不仅能走出去,回家睡了一觉之后,第二日就上了沅家的门。
正好今日休沐,方衍年要避嫌也不参与批阅试卷,他的两个学生找上门来,将题目和自己的试卷默写了一遍交给方衍年看。
一转眼,方衍年竟然也到了要给学生看卷子的年纪了,分明他还很年轻来着,要是放在后世,他这年纪,才刚研究生毕业呢。
“怎么一个个都站在院子里,快进屋子里来坐,午膳可在家里吃?有没有什么忌口?”沅宁看到方衍年的学生来找老师对答案,一看这俩学生年纪比他家夫君还大些,都不好叫他们“孩子”。
哪有年近三十的孩子。
别看这俩学生二十好几快三十岁了,在举人之中也是特别年轻的了,更别说这次还有可能考上进士。
“走吧,我进去和你们说。”
方衍年把人带到了书房,因为身体好,这还是早春呢,书房这边就不烧炕了,否则能把方衍年给热出汗。
他给两个学生看完了卷子,又点拨了一番,正说话呢,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父亲。”沅知安这才刚满一周岁,说话已经字正腔圆了,但是走路还不是很走得稳。
刚还一脸严肃的方衍年顿时就笑起来,放下卷子,对着小家伙伸出手。
“若玉,到父亲这儿来。”
沅知安穿着厚厚的裤子,手上也带着手套,走路还显得蹒跚,他的裤子、衣服、手套上都是学走路的时候摔的灰。
这是方衍年交代的,孩子学走路的时候就是要多爬多摔,今后才长得皮实,而且爬得越多,平衡能力越好。
沅静专门派了个小丫鬟在沅知安后面跟着,除非小家伙摔狠了爬不起来,或者不愿意练习走路了,她才会把孩子给抱起来。
这刚满一岁还不到俩月的小家伙是个有主见的,这都会自己跑书房来找爸爸了。
看着沅知安摇摇晃晃的模样,连一旁的两个学生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直到小家伙没有摔跤,顺利走到了方衍年面前。
但凡换成其他的家长,还有这一两步的路程,就要上手去抱了。然而方衍年却没有主动前倾,为了培养小家伙坚持到底的习惯,即使最后一步,也要让小朋友自己走完。
沅知安顺利地抱住了方衍年的膝盖,小小的脸蛋上满是骄傲,这种亲自达成目标的感觉,让小家伙非常满足。
“父亲,抱。”
“好,抱。”方衍年把孩子抱起来放到腿上,面对两个学生,“看,认得两个哥哥不?”
俩青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那叫一个正襟危坐。
沅知安认真看了看两个人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二人:!!!
可惜小家伙年纪太小,只是认得,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只是指着其中一个,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