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宁下意识地朝着方衍年的方向蹭了蹭,像睡迷糊的小猫似的,可惜他是躺在藤椅上,怎么靠近也没办法钻进人怀里去。
他翻了个身子,侧躺着面对方衍年,困意让他不想起床,只低下头发出无意识的撒娇声,午睡过后软绵绵的嗓音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即使凑近了也听不清。
圆圆的蒲扇落在耳边,沅宁感觉视线再次暗了暗,随后又是一片柔软落在唇间:“快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
沅宁没忍住哼唧一声,这下算是彻底醒来了:“太阳早上就出来了,你以为我睡迷糊了呀?”
睁开眼睛,沅宁就看见方衍年那张带笑的脸,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幸福。他凑过去蹭了蹭方衍年的脸,这才精神抖擞地从藤椅上跳下来,跑去侧院看看墙砌成什么样了。
下午因为多了人手,沅令舒和沅令舟一组,沅承显和沅令川一组,两组各砌一面墙,这样更容易从下面开始晾干。
张紫苏倒是也没真闲着,他眼睛里有活儿,力气也大,能当大半个劳力,一些小光或者阿娘大嫂做不了的事情,他做起来倒是轻松。
这小哥儿也没什么架子,姜氏怎么劝都劝不住,在一旁看着心疼又有些心急,生怕把孩子累着了。
沅宁睡醒之后凑过去晃了晃,发现自己在现场只能碍手碍脚,最后十分自觉地退到一旁,给下手打下手。
端茶倒水,扇风捶腿的,间歇地嘴甜夸几句,可把人逗得,干起活儿来都笑声不断。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原本张紫苏不在的话,应该是要忙到天擦黑才歇,但也不能真让人家在这边待太久。
姜氏早早将晚饭做好,招呼张紫苏先吃,张紫苏这实诚的小哥儿却满脸的疑惑,怎的这么早就收工,然后发现饭菜只有他和沅宁的两份,其他人都要忙完再吃的。
“不用,我跟着一起吃就行了。”张紫苏自认为不是那般娇气的,他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当老爷的,肯定是要一起才行。
姜氏哪里肯,硬是把他按下来,说待会儿天黑了他一个小哥儿回家不安全。
张紫苏心想,他出门腰上是别着刀的,要是真遇上了歹徒,怕是不知道谁更危险一些。
毕竟他杀的猪没有一百头,也有十几头了,对下刀子这种事情,简直娴熟得毫无犹豫。
可沅家人热情,沅宁挨着他坐,他们开小灶,饭菜都盛进了碗里,都是些好饭好菜,可以抱着碗慢慢吃,沅宁就拉着他说话,让张紫苏走也不是。
最终还是跟着这娇气的小哥儿吃了饭,然后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帮忙到了天擦黑,大家都收工的时候。
“这天色都暗了,令舟去送一下。”姜氏支使二儿子多跑这一趟。
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沅令舟还是砌墙的主力,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拿了两个馒头在路上吃,就起身要送张紫苏回去。
“不用,天色还没晚,我赶回家来得及。”张紫苏客气地拒绝,他提前开小灶吃过饭了,沅家人才刚开席呢,怎么能让人饿着肚子来回跑一趟。
“不妨事,一定得给你送回家的。”姜氏看着这个格外懂事的小哥儿,目光里都是心疼。
即使知道张紫苏就算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危险,但他们做主人家的,也做不出来这种让人小哥儿一个人回家这种事。
“阿娘,我去送吧。”方衍年倒是将活儿给接了过去,不等姜氏拒绝,就说,“我干的体力活不多,也没那么饿,给我留一碗就行。”
说完还打趣:“可别留太多了,我的胃口您是知道的。”
“这……”姜氏有些犹豫,其实让方衍年送是最好的,其次是大儿子送,但沅令川明日还要早起下地,姜氏才让二儿子去送。
毕竟沅令舟的话,就算晚起一会儿,或者中午多补会儿觉也方便,都在自家忙活,沅令川却要走老远下地的。
“我也去我也去!”沅宁已经吃过饭了,要不是他是个小哥儿,他都想自告奋勇带着大狼去送张紫苏了。
这倒是,再好不过,人家成了婚的小夫夫去送张紫苏,就算村里人看见都说不了闲话。
最终,方衍年带了个夹着蘑菇酱的白面馒头垫肚子,跟沅宁和大狼一起将张紫苏给送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方衍年总算得偿所愿,能够有和他们家宝儿单独相处的机会,拉着沅宁的手就不撒。
返程时,天色都已经彻底黑下来,走在路上披星戴月的,伴着虫鸣和家家户户传出来的笑闹声,显得日子格外悠闲。
张屠户家道沅家并不算太远,还没有沅家到他们家的地里走得久,二人路上说着话,感觉都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到了。
到家后,众人都已经吃过了,给方衍年留的饭菜还热在灶上,都是在吃饭之前就挑出来的好菜,对于塞了一个大白馒头的方衍年来说甚至有些多。
方衍年吃不完,哄着沅宁陪着他又吃了一点,两人分着慢慢吃,坐在院子里看沅令舟鼓捣他那鸡窝。
沅令舟干活麻利,做起木工来也是有模有样,动作都挺赏心悦目的。
就是锯木头的时候尘灰大,沅宁和方衍年都站在上风口旁观了,还是有木屑飘过来。
方衍年想了想,把碗递给宝儿,进屋找姜氏拿了块薄布,给沅令舟围在口鼻上,算是比丐版还丐版的口罩。
沅令舟不解,本来天气就见热,这样把脸捂着,多难受啊。
“难受也总比生病好,这些木屑灰尘的吸进肺里,是要生病的,严重还会……”方衍年又不好用现代的科学名词,只能说,“咳血都是小巫见大巫,比得肺痨还严重,是要命的!”
沅令舟有些不太信,这么严重的话,那木匠怎么没事?
但沅令舒也点点头,十分赞同方衍年的说法,最终沅令舟不得不将细布给栓在脸上。
姜氏从厨房忙完出来,就看见自家二儿子那一副偷子的模样,直乐得合不拢嘴。
“怎么把布给缠脸上了。”
方衍年将方才的说法解释了一番,倒是把姜氏给吓着了,说明日给绣几个罩子,这样活动起来方便些。
这个时代的口罩也就是拿块布栓在脸上,下摆一直垂到胸口,是连带着脖子一起遮住的。
方衍年想了想,还是把现代的口罩怎么做的说了一声,姜氏针线活儿本来就好,一听就知道怎么弄,那抽绳还能调节松紧和位置,内行的光是听到就能想象出是什么模样,怎样使用,还直夸这法子好,方便还不那么闷热。
用在脸上的料子,还是得柔软细腻些才好,所幸先前为了裁新衣买了几匹布,留了些布头下来,原本是留做补衣服的,这时候倒是可以先拿来做这口罩子了。
新布柔软又透气,想来是比这么胡乱往脸上一扎要好。
等沅令舟做完木工活儿,脸上都勒出印子来了,又把家里人逗得好一通笑。
鸡窝搭起来简单,麻烦的是支撑鸡窝的支架,因为需要接沟槽,木板的下方得做成悬空的木头架子,这年头也不流行用钢钉,全都是榫卯结构,组装起来也要花一些时间。
机械专业出身的方衍年自然也接触过一些榫卯结构的东西,但绝对没有古代人这般熟悉,他在一旁看着倒是学了不少。
这可是免费的专业技师公开课!
曾经方衍年选机械专业,就是因为对这门感兴趣,他们家的主营可不是这方面的业务。
正因为喜欢,看得多学得多,方衍年在一旁学习起来这些崭新的知识时,也显露出了难得的认真。
沅令舟见他感兴趣,还会偶尔讲解几句,方衍年也就不和这二舅哥客气,有什么疑惑不解当场就和沅令舟讨论起来。
说着说着,就涉及到了专业知识,一旁的人都听不懂了,但不妨碍他们觉得这姑爷是真厉害。
也是因为有兴趣,方衍年在现代的时候专业课成绩还挺不错,说到兴头上时,一些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专业名词嗖嗖嗖就从方衍年嘴巴里冒出来,他都没察觉。
沅家人似乎已经习惯这位姑爷时不时说出一些没听过的词汇来了,但人家是读书人嘛,懂这么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沅令舟时而疑惑地停顿下来,反复咀嚼着方衍年说的话,还觉得真是生动形象又有道理。
这就不得不感谢连翻译都会做到信达雅的老前辈们了,将一些舶来的词汇都翻译得十分具有华夏特色,越琢磨越是觉得妙极。
做好的鸡窝被放进了鸡棚里,一大家子人也不怕把鸡鸭吓到,就守在鸡棚外面看着,可惜鸡鸭产蛋的时间不一样。
鸡一般是在早上天亮后下蛋,而鸭大多数都在夜间、凌晨下蛋,如今刚过一更天,还不到鸡鸭下蛋的时候,即使再怎么蹲守也看不出效果。
“明早过来看看就知道有没有用了,现在先去睡觉。”分明是最期待的,但在做好这个收集鸡蛋的鸡窝之后,沅令舒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众人又在鸡棚附近围观了会儿,发现鸡鸭们都休息了,这才离开各自睡去。
沅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今天跟着里里外外的跑,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的路,曾经的他或许也想不到,他也有精力如此充沛的一天吧。
“宝儿——”方衍年洗漱完,爬上床,将帐子掖好之后,黏黏糊糊喊着他的名字贴过来,因为刚刚擦洗过,这个怀抱还带着些许的潮湿。
方衍年比村里绝大多数人都爱干净,并非只和汉子们对比,一些妇人夫郎都没他擦洗得这般勤,沅宁一直以为是读书人爱干净,但是想想,以前去县里也不是没遇到过童生秀才的,像方衍年这般爱干净的可不多见。
正巧,沅宁也爱干净,因着他鼻子灵敏,一点味道都受不了,小时候他阿爹和哥哥干完活儿回来一身臭熏熏的汗味儿,他急得直哭都不让抱,后来家里人为了和他亲近,渐渐也养成了日日都要擦洗的习惯。
他在方衍年身上闻了闻,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但很干净,有井水的气息闻着很是清冽。
今天的方衍年和往常不太一样,格外黏糊亲近,沅宁回了一个拥抱,哪知这人得寸进尺的,竟然直接搂着他放到了自己身上。
“等会儿压疼你了。”沅宁轻轻推了推,没推动,他是真怕把方衍年给压坏了,他夫君又不像他哥那般结实。
“不会,让我抱一会儿还不好?”方衍年把头埋在他脖颈间,散下的头发挠得他有些痒。沅宁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顺着领口,一路钻进衣服里,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唔……”沅宁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他歪了歪头,把人往方衍年怀里贴近了些,想要躲开那乱窜的热流,然而总是躲不掉,还因为自己不安分的乱动,惹得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乱了。
方衍年一把按住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声音从未有过地低沉,却并不冰冷,只是让他别乱动。
“可是,痒……”沅宁讨饶道,他也说不清是哪里痒,是身上,或者是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他又说不上来。
他听见方衍年底底的笑声,抬起头,鼻尖蹭着他的侧颈,声音蛊惑,问他:“哪里痒?”
沅宁羞得拧了方衍年一下:“你就欺负我!”
方衍年的笑声更大,呼吸也更明显,落在脆弱的脖颈间,如同抚摸在上面的大手,慢条斯理地说:“这就叫欺负了?”
“哪里不算嘛!”沅宁佯装生气地拧过身子,不再正面对着方衍年,却也没从人怀里退出来,任由对方这么抱着。最开始是侧颈,后面是耳朵、嘴唇、下巴,和喉结……温热的爱.意蔓延,躲也躲不开,一切的触.碰都变得敏.感,和亲吻时被夺取呼吸之后的无力不一样,那种若有似无、若即若离的痒.意在浑.身游.走,惹红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眶,整个人软得像是被.抽..去.了骨头,靠在人怀里发出很低的呜.咽.声。方衍年告诉他,这也不叫欺负,要更过分的才是。
沅宁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红着眼眶格外地可怜,拉了拉方衍年的衣角:“那不欺负我成吗?”
方衍年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发笑,倒是没那么计较最近的事了。
他将沅宁抱起来,放回床上,取了帕子浸湿后,拧到不再滴水,重新给人擦了一遍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
沅宁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地拉着方衍年的手臂晃了晃:“好不好嘛——”
月色下,方衍年带着笑,压低的声音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引.诱。他说:“那你到时候叫我好哥哥试试,我就放过你。”
沅宁别别嘴,他可算知道方衍年闹这一出是因为什么了,不就叫了张紫苏几声哥哥么,瞧把人给醋的。
他不知道的是,方衍年这人竟然是骗他的!别说叫好哥哥了,就是求饶也不放过他,真是个大坏蛋。
沅宁哼了一声,躺在床上,推了方衍年一把:“连人家小哥儿的醋你都吃。”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方衍年厚脸皮地过来搂他。
沅宁在人怀里拱了几下,用后脑勺对着对方,这厚脸皮的却上来亲他的头发。
“还睡不睡了!”沅宁耳朵有些烫,他莫名想起来刚才的吻,感觉心里慌慌的。
“睡了睡了。”方衍年伸过手来抱着他,那不算解释的手臂轻轻圈着他的腰,倒是没压着他。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夜色变得很长、很长。
半夜,沅宁睡得不太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压着了。往日都是各睡各的,今晚方衍年偏要抱着他睡,弄得他睡梦中醒了两次,却因为迷糊着,也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醒的。
等早上醒来,沅宁才回想起来这一茬,十分不高兴地控诉:“以后不给你抱着睡了!”
方衍年大清早就被骂了,人都还懵着,可无辜了:“我怎么了?”
沅宁比他还委屈:“你昨天晚上睡觉老踢我,都把我踢醒了。”
“我没……?”方衍年下意识想给自己澄清,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熟悉的红从耳朵尖开始蔓延,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昨天不是累着了,晚上睡觉好像做了噩梦,不是故意踢你的。”
“哼!”沅宁其实也没有很不高兴,很快就原谅了对方。这点小事儿私底下说说就成了,可不能要哥哥们知道,否则方衍年都打不过他哥哥的一根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