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令舒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毕竟要给沅宁上药。
裤腿捞起来,这才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沅宁的膝盖就又青又紫地浮肿起来,可给方衍年心疼坏了。
“先冰敷!没有冰……我去打些冷水来!”
处理这些伤口,方衍年还是在行的,像是跌打损伤和扭伤之类导致血管破裂和组织液渗出的伤,要先冰敷控制伤势,免得血液蔓延伤势加重,轻一些的二十四小时,严重的要四十八小时之后,才转为热敷,这时候就是将淤青给化开。
沅令舒看着这姑爷满心满眼都是他们家宝儿,跑上跑下的,也是信了这人竟然真会为了沅宁少受些跪而跑去科考。
先前分明如何都不愿意的。
这样倒也挺好。
沅令舒仔细给沅宁检查了伤势,倒是没他想象中那般严重,也是这姑爷来之后,带着宝儿天天活动,让宝儿身体康健起来,否则换成从前……这般一通跪下来,引发的并症说不定能要了宝儿的命。
沅令舒也觉得姑爷的这做法很正确,宝儿的膝盖哪里是用来跪地板的!
方衍年打了冷水来,用帕子一遍遍地敷,不厌其烦的,反复地换水拧帕子,手都泡得发红。
配合着沅令舒给的消肿镇痛的药,好一阵折腾,才在晚上睡觉之前将伤势给控制下来。
沅宁也觉得有些累,加上膝盖上的伤,天色刚黑就已经困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有些久,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疲惫的时候了。
醒来之后,沅宁膝盖上的肿倒是消了大半下去,吃完饭喝了药,他便将家里人叫到一块儿,商量起方衍年念书这件事。
昨日家里人就已经听说了,不过因为村里这么多相亲帮了忙,家里虽然拿不出钱,也要一家家送些东西去挨个道谢。
村里人淳朴,就算收到几颗菜都高兴,更何况自从沅家收鸭蛋开始,他们又多了收入,今年交完赋税,把粮食卖了,余下来的钱都比往年多了好几钱呢!
这也是大家伙愿意为沅家二房出头的原因,沅家可千万别丢了这生意!
沅宁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把方衍年送去书院念书,如今过了入学的时间,便只能靠捐钱将人给塞进去。
可家里的银钱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三十几两,还加上了这次打官司被诬告,赵元福赔的那些。
这一百多两,恐怕是捐不出个去书院的名额的。
书院的开销大啊,光是占地都有上十亩,山上除了课舍,还有宿舍、食堂、园林、藏书阁,抛开夫子们的束脩,这些房屋打理不得要钱?学子们吃喝不得要钱?还有收录藏书……
大部分书院为了学子能够考出功名来,都会破例收取一些交不起学费,但有天赋的清贫子弟,处处都要花钱啊!
再加上前些年新下发的政策,朝廷开始重视管学打压书院——
书院收费贵,让许多贫困学子念不起书,这导致了富的更富,每年科举考上的人中官宦人家的子弟更多。这些人出来,都是进入各方势力的,越是纵容下去,抱团就越严重。
因此才有了这番改革,朝廷甚至下派了不少有学识的大儒到县学坐镇,就是为了让更多贫困的学子有书读,有好老师教!
可因为人才实在有限啊,哪有那么多大儒给朝廷嚯嚯的,因此这些下派下来的夫子一般都只在县学讲授,而进县学的唯一途径,就是成为生员。
虽说如果连秀才都考不上,让那些大儒教导也是一种浪费,但秀才也不是那般好考的。
想要彻底改变,还需要更多的改革才能办到。
起码现在,书院虽然受打压,但在考上秀才之前,书院绝对是师资最雄厚的地方。
不过因为书院被打压,财政吃紧,这些个书院近年来也渐渐松了口风,有些考不上书院的学子,可以靠家里多捐些银钱进去。
只是这一百两……沅宁觉得,怕是不太够。
方衍年倒是觉得,其实不去书院他也没这么大影响,无非是考上的名次前后的差别。
书院和私塾的教育资源不一样,他也是知道的,就算他想用题海战术来刷题,私塾的夫子有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他是次要的,在这个时代,知识可还算得上密不外传的“硬通货”,就算他想刷题,自己给自己整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私塾的夫子估计也拿不出来那么多真题和优秀答案给他学习参考。
但既然贫寒学子也能考上,他方衍年也不觉得自己比那些人差。
沅宁去拉着方衍年的手安抚道。
“我有个法子,咱们先试试,若是进不了书院,再退一步进私塾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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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方衍年:[爆哭]不准伤害我们家宝儿
沅宁:[摸头]不痛不痛
第77章 捐学
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年头也没有银行可以借贷或者抵押,方衍年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是能让书院松口破例让他进去的。
硬说要靠才华, 方衍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提前准备过, 说不定他还能够一试, 可是他一个穿越人士, 虽然拥有原本身体的记忆,这些学识却并不属于他,他连答题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那种穿越者靠着自身外挂引起夫子赏识从而破例被书院录取这种事情,方衍年觉得自己大概是走不了的。
“咱们的钱虽然不够,但是可以捐物。”沅宁说。
“捐物?”一家人疑惑。
他们家……能有什么东西能捐的?
粮食?就他们家那几分田, 种出来的稻米就够自家吃的。至于地里的番薯……也没能到书院能看得起的地步。
而别的东西,松花蛋和豆瓣酱倒是值钱, 但这种东西捐给书院,无异于牛头不对马嘴。
人家书院又不一定要吃这么贵的食物。
沅宁晃晃手指:“不是这些,而是,这个。”
“铅笔?!”众人一顿, 随后了然。
对哦!
别的或许用不上, 但笔墨肯定是学子们需要的!
“宝儿的意思是,将这些铅笔拿去笔墨坊卖掉, 然后凑钱去给姑爷念书?”
沅宁摇头:“不,咱们可以直接捐笔试试。”
书院既然会收贫寒子弟, 那自然也会资助一些笔墨的。可笔墨费贵啊,毛笔还费纸,有些学子用不起毛笔的,大多都会捡些炭笔来用。
有了这铅笔, 书院可以说免费为学子提供了大量的笔墨,再加上铅笔用着解约纸张——
纸张可是很贵的,就连去县衙告状,也要支付工本费,也就是师爷们记录案情的纸张,这些都要原被告出钱的。
这铅笔捐给书院,不仅可以节省笔墨,还能减少纸张的支出,这不就变相地给书院剩了钱吗?
更重要的是,那些花不起钱却还能进书院的学子,大多都是学识过硬、受夫子赏识的,这些学生书院可丢不得。
如今朝廷打压书院,他们就靠着这些能考出一番功名的学子给自己当招牌、揽名声,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学子愿意留下来,选择书院入学。
否则,人家考上秀才就拍拍屁股走人,跑去县学念书,他们书院只出秀才出不来举人,那不是没落得更快吗?
至于粮食,书院也出了相关的规定,交不起杂费(食宿、笔墨等)的学子可以用粮食、蔬菜之类的抵,向来贫寒学子越多,粮食之类是不缺的,但笔墨这些硬开支,就是少不了的了。
铅笔耐用,而且成本也低,一窑就能烧出来几百枝,这又不是拿出去卖,而是要实用、降低成本,最重要的是方便制作。
总不能为了供姑爷读书,把二舅子给累死吧?
所以只需要用纸浆糊的笔杆就可以了。
同时,沅宁也可以拿木头的笔杆去和书坊、笔墨坊交涉,将铅笔的价格炒起来,让书院多少知道他们这笔是值价的,以笔抵银,还不可以防止书院狮子大开口。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沅宁就想出来了如此详细并且可以操作的办法,就连方衍年都要感慨他们家宝儿就是最聪明的!
一家人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沅令舟更是打算抓紧时间去再买点石炭和黏土回来,好把笔芯烧纸出来,免得耽搁姑爷念书。
对于方衍年要念书这件事,全家人那是一百个支持!不仅行动上支持,更是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方衍年买个进书院的名额,属于是全家托举了。
这怎么能让方衍年不感动,他恨不得明天就考出功名来回报家里,尤其是沅宁的膝盖都没好,就想带着铅笔去书院给他问问能不能捐名额了。
时间不等人,就算多学一天,也能多一分胜算。
有些人考一辈子都还是老童生,他夫君还比其他人少念一个月的书呢,沅宁怎么还在家里坐得住。
但他的膝盖的确还有些行动不良,若是一瘸一拐地去和人谈判的话,多少有些失体面。
沅宁只能乖乖在家里养伤,不过养伤期间也没闲着,他将家里所有东西都盘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念书无非笔墨纸砚和书籍,笔墨倒是一支铅笔就解决了,纸的话,就连他夫君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至于砚台……用铅笔的话,似乎也用不上。
这铅笔真是越琢磨越是个好东西,直接取代了三样东西,只需要纸和铅笔,就能写字画画!
除开这些,书籍方面,他们这儿的雕版印刷体系也已经很成熟了,至于活字印刷,费时费力不讨好,还不如雕版印刷好用呢。
倒是方衍年又和沅令舟弄出来一个“铅笔延长器”,这是可以反复利用的,只要有这一根棍子,快要用完的铅笔就可以用这个延长,能把里面最后一点笔芯都用完。
这倒是个好东西,还能反复使用,就是做工有些复杂,沅令舟这几日忙着烧铅笔芯,得之后谈妥了再慢慢制作。
因为烧制的笔芯数量比较多,沅令舟在山上自己挖的那个小窑就不够用了,但问题不大,花点钱去窑厂借来烧一炉子,一次就能烧出来上万支!
这上万支铅笔的笔芯成本还不到十两银子,唯一麻烦的就是裹纸浆有些麻烦,而且就算是废纸也不便宜。
方衍年虽然做不出来白花花的宣纸,但最基本的造纸原理还是懂的,自己砍竹子、木头来泡,做成竹浆、木浆,不仅成本降低了,笔杆还更硬挺一些。
就是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了,但这没关系,只要书院最终决定接受捐赠,他们还可以找书院要废纸回来嘛!毕竟读书的地方最多的就是废纸了。
一切准备就绪,沅宁就和方衍年一起带上了二十支成品的纸浆铅笔,和二十支木头铅笔出了门。
纸浆铅笔是拿出来试用的,木头铅笔是用来送礼的!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最终哪个书院收人,这木头铅笔必定要给夫子们都送上几支。
溪山县地势起伏,到处都是山川小溪,这书院也基本上都修建在山上,高处修建屋舍念书,山腰到山脚除了出路,稍微远一些就都是书院的学田,种出来的粮食蔬菜供应书院的食堂,自产自销,多的便卖成钱,或给学生改善伙食,或者用来补贴那些贫寒学子。
沅宁膝盖刚好,方衍年舍不得他爬山,但沅宁又心疼方衍年会累着,于是两个人走不了多少路就要在一旁歇上半刻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来秋游的。
好不容易来到了山顶的书院前,这书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沅宁给门房塞了银子,请人进去通报一声自己是来捐钱的。
虽然他和方衍年的衣着看上去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毕竟给了跑腿费,门房还是愿意通传一声。
至于这通传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山长,山长是一院之长,和后世的校长差不多,身为书院的核心管理者,不仅要管教学和院务,学院之外的事情也要负责,忙得神龙不见尾,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那门房只找了书院的堂长,人毕竟是来捐赠的,还是得找个小领导才行,这堂长就是负责协助山长管理各类事务,捐赠自然也要先和堂长谈,然后递交给山长,最后由院务会进行决策。
堂长一听这时间了还有人来捐赠,中秋刚过,也不是什么入学的时节,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人接待了进来。
一看沅宁和方衍年的衣着,堂长就认为这家应该拿不出足够捐学的钱,但堂长还是愿意给方衍年一个机会,若是他学识不错,只是误了开学的时机,这方面也不是不能通融通融的。
自从上面开始打压书院之后,他们这些官办的书院首当其冲被抓典型,连每年学生交的学杂费都不得不往下降,再不接受富商捐赠,怕是书院都运行不下去了。
方衍年一听要考试,头皮都紧了,还好他夫郎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