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季抒繁把车钥匙交到贺征手里,预判了他的反应,先发制人道,“因为是祝福,所以不可以拒绝。”
最近礼物收到手软,每一份都是不低于七位数的大礼,贺征掂了掂手里的库里南车钥匙,竟然觉得劳斯莱斯也就这样吧。
“季总最近忒大方了,是不是给我戴绿帽了,指着我拿人手短?”他微眯下眼,琢磨道。
“照你这意思,氪金氪到位,我给你戴绿帽也没什么所谓?”季抒繁表面笑嘻嘻,心里第N次怒骂“死直男,一辈子不解风情!”。
“那不能够,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这风真够劲儿,冷死了,快去开车,我们去下一站。”季抒繁翻了个白眼,往他胸口拱了拱。
“还没结束?”贺征傻了。
“大哥,这都半夜了,不睡觉吗?!”季抒繁扯着他的耳朵咆哮。
半个多月没开荤,贺师傅那个空虚寂寞冷,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把人扛起来跑,“早说啊,这事儿能叫你等吗!”
按照季抒繁的指示,贺征将库里南开到码头,岸边停靠着一艘小而精致的白色游艇。
夜色中,分不清是谁先起的头,一路跌跌撞撞,从绵软的沙滩到坚硬的码头,最后陷入了柚木甲板的温润质感里。兀地,后背贴上厚重的玻璃门,季抒繁老练地按下指纹,玻璃门无声滑开,一股清新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冲刷了海风的咸腥,艇内没有一盏主灯,全是隐藏式灯带,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晕将气氛烘托得极致私密与暧昧。
两道高大、炽热的身躯交叠着落进巨大的U型沙发包,贺征在下,没止住手劲,不小心将季抒繁脖子上缠缠绕绕的项链拽断了,莹润的Akoya珍珠滴滴答答地散落一地。
“别这么着急。”季抒繁轻笑了两声,支起身子,用手指拨掉落在贺征锁骨窝上的一颗珍珠,“你先去洗澡,我也做做准备。”
“准备多久。”贺征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乐意。
“看你洗多久。”说完,季抒繁就闪身离去。
“……又来!”兄弟迟早阳痿!贺征嚎了一嗓子,腰部发力,从沙发包上一跃而起,十分钟吧,努努力,五分钟也行。
五分钟后
贺征湿着头发、赤裸着上半身、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游艇内所有的灯带都熄灭了,只留了吧台顶上的一盏小射灯,他顺着光源望去,只一眼,全身的热血都冲向了某处。
季抒繁将金发撩起一半扎在脑后,穿着一袭贴合曲线的黑色高开叉长裙,站在吧台边,脚上是货真价实的42码CL红底高跟鞋,白皙修长且没有腿毛的右大腿上绑着带铃铛的腿环,一步一响,一响,贺征的魂儿就飘了。
男生女相,浓妆淡抹总相宜……原来,如此。
“让你等五分钟不过分吧?”季抒繁很满意贺征的表情,拿起吧台上那瓶早就醒好的红酒,倒了两杯,走到贺征跟前,递给他一杯。
暗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摇曳,徐徐地,那暗色就过渡到两人眼中,贺征将季抒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克制不住地将酒液泼到他的脸上、胸口,而后蹲身将人扛在肩上,一脚踢开房门,“酒可以换个喝法,礼物我现在就要拆。”
360度的环海落地窗让整个空间好似悬浮在海面上,远空的银月和此起彼伏的海浪成了独一无二的动态壁画,最让人沉沦、无法自拔的,是铃铛响了一整夜。
一撞一响,一响,心便化了。
这样忙里抽闲、疯狂交融、不分你我的日子,从四月蔓延到十月,却在一个秋雨打落叶的日子,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准备乐极生悲吧,哈哈
第84章 变故
接到季抒娅电话的时候,季抒繁人尚在美国。
万德与GST在新能源开发方面达成了战略合作,上半年刚并网的储能项目,通过峰值调控,帮电网省了八位数,傅洛臣邀季抒繁来美一叙,既为庆功,也为面对面详商下一步动作。
而在季抒繁的角度,这趟赴美之旅还附加了第三个目的——看看他给傅洛臣当了大半年助理的草包表弟,性情、作风有没有得到一点点规训。
赴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五天季抒繁一直在曼哈顿打转,白天是西装革履穿梭在高级写字楼、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冷面总裁,晚上行头一换,和在哥伦比亚大学硕博连读时结交的一些年轻的在美华人企业家、行业代表,在Norwood Club之类的私人会所把酒言欢。
今天是第六天,傅洛臣亲自开直升飞机带季抒繁和顾引晞去他在东汉普顿入股的面朝大西洋的高尔夫球场放松。
上午十点,天空呈现出一种只有在深秋才见得到的清冽的冰蓝色,几缕薄云像被扯散的棉絮,空气里搀着远方海风带来的一丝微咸的凉意,球道边缘堆积着厚厚的落叶,风起时轻轻跳跃,共同构成了汉普顿秋天独有的奢侈气息。
打到第七洞,球道一分为二,中间被一片金色的白桦林隔开。季抒繁扶了扶遮阳帽,接过球童递过来的矿泉水,看了眼身高193、黑发蓝眸、骨相浓烈、往那儿一站跟堵墙无异的傅洛臣问道:“还是老规矩,你走左边,我走右边?”
“当然。”傅洛臣穿着一件深灰色麻质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凹凸分明的锁骨,袖口随意挽起,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深蓝色表盘的江诗丹顿纵横四海钢表,嗓音低沉又严肃,细品下会觉得有些许金属质感,如果贺征在这里,一定能一秒认出,他就是曾经在电脑里提议会议“circle back”的男人。
闻言,季抒繁点了点头,突然挥起球杆,一杆打在球车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顾引晞的小腿肚上,“丫从下直升机就在睡,没完没了?”
“嗷——痛痛痛痛痛!”顾引晞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清醒,盖在脸上的遮阳帽滑下来,秀气的五官扭成一团,嘴巴撅成“O”型,双手揉着小腿肚,又怂又委屈地小声抱怨道,“早上六点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还不让人补觉,有没有天理了……”
“嘀咕什么呢,有意见?”季抒繁危险地眯了眯眼。
“小的哪敢啊!”顾引晞立马换了副面孔,背上座位上装零食的双肩包,从车上跳下来,全程都没看傅洛臣一眼,狗腿子地凑到季抒繁身边,讨好道,“你们要分道了?哥,我跟你。”
“跟我?弃你老板于不顾,不怕他给你穿小鞋?”季抒繁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老早他就看出这两人的氛围不对劲了,但是具体是个什么不对劲法他也说不清。
“那正好,我辞职,这学期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没空实习。”顾引晞巴不得他哥今天就把他从苦海里捞出去。
“敢情你跟着傅总学了大半年,就学了个临阵脱逃?”季抒繁看似在教训顾引晞,实则把矛头对准了傅洛臣,阴阳道。
“引晞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提,季总当初把你拜托给我照顾,人情没还清之前,我会一直对你负责。”傅洛臣在“负责”二字上稍稍拖慢了语调,锐利的目光在顾引晞柔和的面庞上寸寸梭巡,带了点隐晦的警告意味。
死变态!老牛吃嫩草,谁要你负责!去死吧!顾引晞气得要死,但又不敢真的表露出来,忿忿地甩给他一个栗子色毛茸茸的后脑勺,抱着季抒繁的胳膊央求道:“哥哥哥哥哥哥,我就要跟你,这么久没见,我就要跟你!”
“……随便你。”
见状,傅洛臣正好揭过话题,看了眼记分卡上紧咬的比分,从自己的球车上取下一支定制球杆递给季抒繁道:“你的切杆今天一直偏右,试试这个。”
“好杆。”季抒繁接过球杆试了试手感,夸赞道,“那就多谢傅总割爱了。”
傅洛臣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他左手腕的红绳上。
相识几载,棋逢对手,合作又交锋,傅洛臣不敢说自己对季抒繁的了解有多深,但季抒繁那些展露在人前的爱好和习惯,他从未错过观察,表不离腕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却用一根质朴得只串着枚铜币的红绳代替,免不了好奇,问道:“你现在换风格了?不爱手表,爱铜钱?”
顾引晞也注意到了,投以同样好奇的目光。
季抒繁“啧”了一声,撸起袖子,大方地展示了一圈,“傅总有空可以多了解下中华文化,这个不是普通的铜钱,是道教秘宝山鬼花钱,上面镌刻的是道教秘传符咒,当然了,我这枚更是不普通,是我男朋友的妈妈亲自去武当山给我求的,开过光,可以挡灾、护佑平安。”
傅洛臣:“……”显摆什么。
顾引晞纯哥控,季抒繁干什么,他都觉得好,连放屁,他都觉得香,好不容易见着他哥显摆什么,更是敲锣打鼓地捧场:“这么厉害!哥,我也想要,能不能让你男朋友的妈妈再去一趟武当山,帮我也求一枚啊?”
季抒繁瞥了他一眼,两眼,厌蠢症发作了,“你是没睡醒,还是有病?”
傅洛臣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为家族最废的存在,顾引晞早就被骂习惯了,十岁就练就了超级无敌厚脸皮,任家里人怎么火力全开,他都不痛不痒的,偏的,傅洛臣这一笑,竟叫他好一阵脸颊发烫,侧了侧身,完全背对他,同时灵光一现,抓到了季抒繁的重点,“等等,哥你啥时候有男朋友了,你身边那些不是统称炮友吗?”
“关你屁事。”季抒繁无语又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袖子。
季抒娅的越洋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阿繁,外公走了。昨天晚上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今天早上七点佣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姐姐沙哑哽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头顶的天空正有排成楔形的雁群飞过,寂寥的鸣叫惊动了果岭旁抱着橡果路过的松鼠。
“什么?”季抒繁嘴角的笑僵住了,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季抒娅也许还说了些什么,但他怎么也听不清。
顾北鸿,顾董事长,走了?
哈哈哈,开什么国际玩笑。
手机突然“啪!”地摔在地上,顾引晞一脸焦急地搀扶住他,声音忽远忽近,“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作者有话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小季
第85章 权利更迭
季抒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机场的,眼睛一闭,脑子里那就浮现出顾北鸿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一睁,又回到这个精雕细琢的现代社会,来时带了满满两个行李箱,去时孑然一身,但在外人眼中,除了得知消息那一刻有所失态,他始终是理性胜过感性、凡事利益为先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引晞,外公今早七点过世了,家里肯定乱成了一团,你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回国,帮忙处理后事。”
“傅总,这段时间承蒙招待,事发突然,今天这场球我先欠下,改天再约一定陪你尽兴。万德地产是我外公一手创办,从本土走向国际耗费了他无数心血,好不容易和GST达成合作,却没能引荐你们认识,实在遗憾,等家中长辈定好告别仪式的时间——”说到这里,季抒繁稍作停顿,给了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
“节哀。等定好时间一定通知我,能送顾董最后一程,是我作为晚辈兼合作方的敬意与诚意。”傅洛臣送两人上飞机时,宽大的手在顾引晞瘦削的肩上捏了捏,“照顾好自己,B市见。”
然而,顾引晞茫然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除悲怆之外的别的情绪,挣开他的手,往季抒繁身后躲了躲。
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季抒繁罕见地没打开任何通讯工具,木然静坐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翳。顾引晞坐在他旁边,小口吃着巧克力压惊,丝毫不敢打扰。
从顾引晞的角度看,顾北鸿是什么人呢?
是他亲爷爷的大哥,他的伯叔公,顾家初代“逆子”,年轻时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当,非要自降身价下海去经商,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远见,站在时代的风口,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栽了不少跟头,才成就国内房地产龙头企业万德集团,也终于被家族认可,从过年不敢归家的落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身价千亿的顾董,但这些在小辈眼里都是虚名,顾引晞爱戴这位伯叔公,还是因为他过年发的红包最厚。
从季抒繁的角度,就更简单了,他是顾北鸿带大的,是非观、善恶观的建立都基于外祖父言传身教,尽管他对老人有埋怨,甚至是恨,但当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世界里的一盏灯便长灭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长时间因长辈离世而悲痛,在顾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是懦弱、不够成熟的表现,季抒繁不免庆幸自己赴美出差,不用第一时间面对冲击,足有十五个小时来调整情绪、抉择出最优解。
次日凌晨四点飞机落地,城市仍在睡梦中,William接到二人,驱车直奔檀麟庄园,季抒繁坐在后座,拨通了郑律师的电话,让他天亮后立刻宣读顾北鸿遗嘱。
一切,该尘埃落定了。
顾北鸿的葬礼定在寿终正寝后的第五天,家族专门聘请了风水大师算了个吉时下葬,讣告一经发出,整个B市商界为之一震。
那天,公墓的天空是一片均匀的、毫无层次的铅灰色,雨后湿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呼吸都有了重量。
作为顾北鸿钦点的继承人,季抒繁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前方,肃穆的黑色羊绒大衣肩头、后背被雨水洇出了更深的痕迹,他抱着顾北鸿的遗照,身姿挺拔,表情却像被冻住的湖面,掀不起一丝波澜,季抒娅分到的遗产次之,和季明川一左一右站在季抒繁的身后。家族的其他成员按照亲疏与资历呈扇形往后排开,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默默垂泪,但大部分人和顾北鸿接触的并不多,只是庄敬地在表演悲伤,眼神在雨水的掩饰下纷纷涌向了站在最前头的新任掌权者。
更远处,黑压压一片陪站着集团高管、商业伙伴和故交旧友,林叙墨、傅洛臣、Dr.Jonathan都在其中,统一穿着深色正装,如同沉默的群像,细密的雨珠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由始至终的沉默既是对逝者的哀悼,也是对庞大的万德集团权利更迭的观察。
很快,主持人手中的悼词将尽,葬礼徐徐落幕,众人散去,季抒繁在那座新立的黑色大理石墓碑旁坐了许久,身边只跟着穿着旧式中山装、服侍了顾北鸿四十多年的黄伯,黄伯说,顾董走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怀里抱着那本薄薄的老式相册,他一个人呐,在这世上孤独太久了,如今终于解脱了……
墓园外的季抒娅并没有一走了之,她知阿繁与外祖父虽有隔阂,但毕竟感情深厚,撑到这一刻,一滴泪不落,这份难言的悲痛大抵会贯穿他这一生,于是以长姐的身份代弟送客,今天并非休息日,受邀出席之人都非富即贵,行程繁忙,能在今天准时到场的,大多需要调整甚至暂停已经安排好的商业或政务活动,怠慢不得。
一批又一批,终于轮到了林叙墨,九月新婚的他,左手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婚戒。
“抒娅,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和记忆里没有半点差别的温润嗓音,今时今日,却险些将她折断。
季抒娅命令自己大方、从容,要求自己不要去看那枚戒指,但是没有办法,她做不到,喜欢林叙墨太久了,前十九年将偷看养成了习惯,第二十年怎么说戒就戒。
她记得他怀抱的温度和味道,学过他下意识的小动作,人潮中无数次精准辨别出他向前走的背影,也在草稿本上一遍遍画下他含笑的眉眼……
胆小鬼的暗恋太无声、深刻,不知余生何时能释怀,所以最后偷看他一眼,便失了全部分寸,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再见,林叙墨。
啊不,再也不见,林叙墨。
可是可是,B市的天这么宽、这么广,一场雨从城东下到城西,淅淅沥沥地,淋湿了街头巷尾发黄枯萎的银杏,被刻意遗忘的人要怎么知道消息呢。
从新闻上,微博上,总之,不是从爱人口中。
贺征在综艺演播厅的化妆间用手机刷到葬礼相关消息和照片时,心里酸酸胀胀的,像被潮湿的雨水泡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