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诏樾一想到那些照片和报道内容就怒火攻心, 一面生气自己被摆了一道, 一面又担心陆鱼知道了会不开心。
“没做就是没做,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说完梁少棋就挂了电话,气得梁诏樾说了一段鸟语花香的rap。
发泄完,梁诏樾冷静了点。梁少棋确实不是个虚伪抵赖的人,既然他说没做,那可能就真不是他做的。可如果不是他做的, 还能是谁?自己的父母也不可能做,而周家……
梁诏樾忽然想到个疑点,脸色一沉,立马找到周念的电话给他拨了过去。
那边接通很快,开口就是甜甜的亲近:“诏樾哥哥,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是想我了吗?”
梁诏樾以前会喜欢这种嘴巴甜爱撒娇的人,但现在听到只想给他一个嘴巴子再给他上下嘴皮缝一起。
他皱着眉,语气冷硬:“我说了,别这么叫我,我妈没有给我生弟弟。”
“怎么啦?你心情不好吗?”
梁诏樾懒得跟他虚与,直奔主题:“是你做的吗?”
“我做什么了?”
梁诏樾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狗仔的报道,说我要跟你联姻。”
“啊,诏樾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诶,难道是我们昨晚一起吃饭被狗仔拍到了吗?”那边周念一副无辜的语气很吃惊,“我去看看他们都乱写什么了。”
“别装了,太做作了。”梁诏樾直接拆穿他,再次把昨天跟他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我昨天已经跟你说很清楚了,我现在有伴侣,没有要联姻的打算。来和你见面也是家里的意思,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啊,可是哥哥,我说过我不介意的。我知道你也有过很多恋爱经历,都不长久,我可以等你和这个人分了我们再在一起。”周念语气很体贴大度,带着点年轻的稚嫩,听起来有一种忍让的卑微感。
他说:“我们双方家里都希望我们两个可以结婚,我也很喜欢你。就算结婚以后你要和别人玩,我也不会干涉太多的,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就行。”
昨晚他表达过自己的意思后,周念也是这般态度。梁诏樾有些意外,却又觉的合理。
意外的是年纪轻轻的他竟然有此想法,合理是因为他们这个圈子里太多这种靠利益绑定的貌合神离的夫妻,公众面前表现的恩爱有家,事实上各自有好几个“家”。这样耳濡目染的环境下,一代一代的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梁诏樾虽然不拒绝商业联姻,但也没有想过结婚后在外三心二意。这世界上刺激的消遣项目很多,不是只有出轨偷情才能获得快感。
“我介意。”梁诏樾说。声音的温度不降,语气是轻和的,但稍微有点敏觉性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题潜伏的阴狠:“我是不是给了你很好说话的错觉啊,周念?”
周念懵道:“什么?”
“昨晚你是故意靠上来的吧?”
本以为他们已经说清楚了,周念便不会做出不恰当的行为,在酒店门口一起等车的时候梁诏樾便没有对他多防范,却不料周念突然靠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即便他很快就甩开了,但藏在暗处的专业偷拍师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一秒的刻意为之。
“不是啊,我、我不小心扭到脚了……”周念吞吞吐吐地说着拙劣的谎言。
“立正扭脚啊?”梁诏樾冷嘲了声,声音这才明显地冷了下来:“虽然我家是很希望我跟你联姻,但一切前提都得是我愿意才行。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愿意跟你联姻,下次再做这种愚蠢的事,就不是一通质问电话这么简单了。”
说完梁诏樾就挂了电话。
他几乎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什么坏脾气的一面,对谁都是笑意亲和善于相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妄图跟他攀关系而擅作主张发表不实言论的人,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爱怎么做怎么做,又不耽误他吃喝玩乐。
但现在他对每一个与他有关的绯闻都小心谨慎,他知道这都是因为陆鱼。陆鱼和他以前交往的人不一样,那些人所表现出来的“介意”不过也是担心离开自己后他们少了利益来源,只要自己还是梁氏二少,就算自己同时跟好几个人劈腿,他们也只会假借着吃醋的名义要求自己多给他们好处。
但陆鱼是个对感情极其认真的人,他的“介意”是会让梁诏樾后悔终生的“介意”。
终生。
梁诏樾抿出了一点微妙的陌生感,但他却来不及细想里面的深刻涵义,当下只想着陆鱼会不会看到了这则绯闻,会不会还在御景府的家里等着他。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翘了班,急冲冲地往御景府赶。
梁诏樾一路疾驰回御景府,心急如焚的感觉像炭一样烧,从内而外的焦疼。
他满手是汗,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才打开指纹锁,鞋都来不及换就冲进了室内,看到岛台处站着的熟悉身影时,那种心脏表层被焦化的感觉才缓和了些。
陆鱼刚倒了一杯温水,端着转身,看着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的人,意外问道:“落东西了?”
梁诏樾没有说话,急而快地走过去猛抱住陆鱼,在他颈窝呼吸到温暖的洋甘菊香味,心里那股燥热才慢慢熄灭。
水因为突来的撞击洒了一些出来,淋在陆鱼手上,溅在干净的地板。
好在水不怎么烫,没有伤到他的手。陆鱼高举着陶瓷杯,看着把自己抱满怀的人,疑惑一声:“梁诏樾?”
梁诏樾在他颈窝呼吸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喊他:“小鱼。”
“嗯?”
“我想你了。”
陆鱼微微愣了下,没有回话。
来自陆鱼的柔软温度让梁诏樾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陆鱼,这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家居服,问道:“小鱼,你今天出去过了吗?”
陆鱼“嗯”一声,把陶瓷杯放在岛台上,边抽纸给自己擦手边说:“去医院做了个体检。”
梁诏樾抢过他要擦地的纸,蹲下去边擦水渍边问:“结果怎么样,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陆鱼顿了一秒,视线从梁诏樾身上移开,平静地说:“过两天才出结果。”
“哦。”
梁诏樾把脏纸丢进垃圾桶,看着陆鱼重新添满了温水,走到客厅坐沙发上,将正在播放的电视剧往后拉了几分钟进度条,神色平平地看剧。
他平白地四周望了一圈,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看会儿电视看会儿陆鱼,欲言又止的表情十分明显。
“有什么话你就说。”陆鱼面无表情地开口。
梁诏樾挪屁股朝陆鱼坐近了点,指尖先是扯了下他衣角,然后又把他裤子上的褶皱抚平,接着又抓着他的手捏,斟酌着开口:“那个,你今天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好的报道?”
“什么不好的报道?”陆鱼疑惑地看他:“是又有谁给我泼脏水了?”
“没有。”梁诏樾立马摇头,五官斗争了会儿,小心小声说:“就,跟我有关的……”
陆鱼正色看他,陈述的语气说:“跟你有关的,那就是你又跟谁闹绯闻了。”
“没有!不是!都是假的!”
梁诏樾激动的样子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陆鱼自己迟疑到底要不要继续装傻。
梁诏樾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垂下肩膀,自暴自弃地说:“哎,算了,你没看到就好,反正也是假的。你以后要是看到什么跟我有关的绯闻直接忽略就行,都是诬陷,小鱼我不会做那种劈腿出轨的事,你相信我。”
“嗯。”陆鱼耷着眼睫遮住可能露馅的情绪,把注意力放回到电视上,说:“我相信你。”
梁诏樾歪着头注视他许久,没看出什么敷衍的痕迹,不上不下的心稳稳落地。他抱着陆鱼的腰,有意跳过那个不愉快的话题,问道:“小鱼你看的什么,也是你偶像的剧吗?”
“不是,柯绫的。”
“哦,能换一个吗,我不喜欢他。”
陆鱼斜眼看他:“你今天不用上班了吗?”
梁诏樾用明烁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不去了,我在家陪你。”
“不怕你大哥骂了?”
“我本来就不怕他骂。”梁诏樾倨傲地说:“我又不是因为怕他才去公司上班的。”
“那是为了什么?”
对于能让梁诏樾这种游手好闲惯了的公子哥安分去公司打卡上班的理由,陆鱼还是持有一定好奇心的。
“亲我一百下我就告诉你。”
陆鱼:“……”
没什么可好奇的。
第78章
陆鱼很少做后悔的决定, 这次也是。
他原本想让柯绫来给他签字的,但柯绫去外地进组了,无奈只好给晏里打电话。他没有说明原因, 只让晏里先赶来医院,晏里急匆匆赶来之后,陆鱼刻意没给他机会看内容就让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名字。
他把签好字的同意书递给护士, 说:“呐, 我老公已经签字了,可以手术了吧?。”
护士有些怀疑,陆鱼立马在晏里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笃定说:“真是我老公,虽然还没结婚, 也快了。”
对于未婚者要做人·流手术,医院也没有办法去证实签字方是否是他伴侣, 但对于医院来说, 有人签字就已经算是合规了。
护士拿着同意书出去了, 跟陆鱼说半小时后开始手术。
“手术”两个字太沉重, 晏里惊慌地问他什么手术, 在事情未落定前陆鱼不允许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 只得先欺骗他说是阑尾炎。
他知道用这种方式诱导晏里签下这份同意书对他来说伤害很大, 但他也知道晏里在某些方面有他的近乎犟的固执, 如果告诉他实情, 晏里不仅不会同意签字,还会找官驰也求助,而告诉官驰也,无异于告诉梁诏樾。
他不清楚梁诏樾知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态度,但无论他什么态度, 这个孩子陆鱼都不会留下。他跟梁诏樾关系不正当,也没有未来,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这世上,这是一种无形的虐待。
陆鱼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刺得他眼睛很疼,但他却不想闭眼睛。
装载麻醉剂的注射器针头陷入他的皮肤,麻醉剂融入静脉血的感觉很清晰,清晰到仿佛是陆鱼自己把针头刺进了血管,推动着活塞把冰凉的液体灌入自己温热的血液里。
医生给他做的局部麻醉,整个手术过程他都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吸管是怎么面目狰狞爬行进他体内的,孩子是怎么垂死挣扎离开他的身体的,刮勺是怎么丧心病狂在他身体里啃咬的。
除了疼痛,什么感觉他都一清二楚。
仿佛他并没有躺在手术台上,而是一个旁观者,仔细地观摩着这场残忍的手术。
大概是睁眼太久了,眼睛有些疼。陆鱼在医生说“手术结束”的时候坚持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泪腺很快分泌了透明的液体滋润干涩的眼球,盈余的部分顺着他的眼角滚落。
这是一场很漫长的手术,漫长到陆鱼感觉可能都过了一年。
虽然他出来时看到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晏里面色苍白,眼睛红了一圈,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去做什么了。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疼痛的后劲潜伏着。除了疲惫,生理上暂时还没有给陆鱼其他折磨,但陆鱼却觉得全身力气都像被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夺走了,他甚至连呼吸一下都觉得极其艰难。
但他没有资格脆弱,他是这场杀戮里的刽子手。他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孩子,也狠心地欺骗了晏里。
他强撑起笑容安慰晏里,说没关系,自己很好,一点都不疼。
但撒谎的后果就是,疼痛百倍地反噬给了他。
陆鱼坐在车后座,疼得全身发冷,却不敢吭一声。
他想起自己洗去标记的那天,从医院到家里他都是麻木的,回到家他甚至还平静地给自己煮了碗面吃,直到洗碗的时候,迟来的感知让他哭了很久。
可洗标记和流孩子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擦去别人的气味,一个是剥离自己的血肉。这种真实的失去,像是一道真实存在也无法愈合的伤疤,陆鱼想,不管过多久他都能清晰看到。而每一次看到,都是一场对手术中的自己的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