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了,他走出卫生间,情绪饱满地走向荒庙下的试镜场景。
但就像一个玩笑,他忘记了,过了零点,就是“明天”了。
做今天最幸运的人有什么用?
另一半画面,即将推开单元门、对陆今朝动手的小鬼停下脚步,望向为它燃烧的星星。
星星蜡烛不断拉近、放大,火花圈起的轮廓里,是试镜制片人轻蔑的脸。
这位制片人曾经找过袁路航拍一部偶像剧的男二,但袁路航拒绝了,他本来就嫌偶像剧上不了台面,又因为演偶像剧被骂,现在有本找他,竟然连男主都不是,他怎么认得了?
嘴不过脑子,大骂那剧组项目垃圾、瞧不起人、注定扑街,传进制片人耳朵里,仇就结下了。
“怎么想试这个角色?”制片人和颜悦色,像真为他惋惜,“所有角色里,就这个完全不适合你啊,我以为你不喜欢演男二呢。”
“王姐认识?”
“当然,人家可帮过我大忙。”王姐笑,“要不是他拒绝我的戏,我那破戏还爆不了呢!”
这下谁都听出有过节,心里有数了。
袁路航见不对,心里慌了,陪笑:“哪是我拒绝,我那时候风评不好,怕连累王姐的戏,谁不知道您眼光毒辣,点戏成金?是我福分浅,托您的福,现在有点人样了,让我又有拍您的戏的缘分!”
这还是客套,但说到自己的付出,他越发真情实感:“为了这个角色,我一直在减肥健身,剧本片段揣摩了很久,平时都用角色的语气和周围人说话,方便代入角色,您给个机会,我适合这个角……”
“恐怕不行,”王姐慢悠悠打断道,“长相就差太多,但别说我为难你,大妖不行,还有其他角色,有一个角色还没定,只是更需要演技,你能行吗?”
“行!我可以的,我可以——”
“那你演吧,演李丽。”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李丽这个角色是一个孕妇,戏份不多,但都有难度,十分考验演技。
最难的一场就是被设计入荒庙,肚子被妖精附身,生出一个非人的怪胎,活生生疼死了。
袁路航反应过来被侮辱了,恍惚间,他又回到水下,被冰冷的水一遍遍摆布,冷得彻骨。
他表情狰狞,眼睛通红,忽然上前,一脚踹在他们的长桌。
满场混乱中,穿插黑衣人和小鬼安静地坐在一起,小鬼吃蛋糕的画面。
黑衣人离开前说:“……她还在等你,回去吧。”
谢潭看到这里一愣,漫画把他几乎无声的第一个字也写出来了,但怎么是“她”?
他的本意是指袁路航在等它。
这个“她”是谁?
画面转回来,袁路航死死抓着阻拦他的试镜助理,满脸疯狂,向他们伸出手:“我就是最适合的,这个角色就该是我的——”
这只手疯狂地扫过桌面,落地却是供品和法器,阴暗的屋子里,袁路航双眼通红,已经疯了,对精心设计的供奉屋又打又砸,一片狼藉。
他抓起香炉,砸向娃娃神。
娃娃神的肚子被砸破,上半身歪向一边,但诡异的笑容不变。
鲜艳的血从娃娃神炼化到黑铜色的老尸里流出。
袁路航一把抓起娃娃神和旁边的金底座,去找神婆对峙。
神婆安静地坐在那,任他发疯,像也是一尊端坐的神像,冷眼看世人在命运里颠簸的丑态,不管也不问。
但其实她也不清楚,小鬼为什么不干活。
她仔细回忆,问题从那个陷阱开始,抓住的目标意外跑了。
难道她的咒语念错了?这不可能,到底哪一步出错了?
但事已至此,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袁路航去抓神婆布料乱缠的领子,神婆先一步抬头:“它迷失了,但绳索在你手中。”
被蒙住的眼睛近在咫尺,隔着老旧的幡布直视他,哪里是神像,像假扮神像的鬼魂,一抓到他松懈的空隙,就幽幽诱哄道“有什么可怕的呢?”。
袁路航脑子里一凉,和怒火撞在一起,成一团阴邪的气,在他身体里乱突,他青筋直跳:“什么意思?”
神婆不言,一磕金底座,从洞里掏出一段血糊糊的脐带,慢慢缠在娃娃神的脖子上。
小鬼给谢潭留下匕首消失,也没有回到明星身边,仗着法力提升,不用跟在供奉者身边,抓着星星蜡烛,满街乱跑。
它离开甜品店,又进童装店,好奇地左右看。
突然,它低头抓自己的脖子,咯咯笑声也变成卡顿的“嗬嗬”声。
下一秒,它就出现在神婆和小鬼身边,像被套住脖子,一下子拽回来。
袁路航震惊,但很快恶狠狠地盯着小鬼,仍不满意:“抓回来又有什么用,谁去夺我要的东西!”
神婆平静道:“你以为一个小鬼,可以做到如此精准的夺命夺运吗?”
袁路航没懂,但他隐隐感到不安,却不想落了下风:“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问你,抓它回来有什么用,牵着狗链,指挥它咬人吗!”
听到“狗链”,痛苦中的小鬼阴恻恻看他一眼。
“差不多,但它只是人质。”神婆苍老的嘴角缓缓提起一点弧度,“把它拴在这里,自然有东西为你奔波,想看看吗?”
神婆拿出一面古老的镜子。
而从供奉屋到神婆家,袁路航的动作很多,但都不见他后背的情况。
随着这句话结束,镜头拉远,终于露出明星的全身——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就趴在他的后背。
脐带连接着女人和小鬼,此时,女人慢慢浮起,离开了明星。
镜子里映出女人飘动的身影。
这一话结束。
谢潭猛地停在楼梯上,还有一步就到二楼。
小鬼被拴住了,那跟踪他的是……
阴暗的楼道里,好像有什么柔软如绸缎的发,打在他的颈窝。
第10章 小鬼(10)
怪不得这么凶,原来是一尸两命,脐带将母子相连。
供奉小鬼,是为了驱使女鬼。
长发落下,女鬼没有趴在他的背上,而是双膝轻飘飘跪在他的脊椎,扶住他的肩膀,比他高了半个身子,从头顶往下探。
青紫的双手缓缓向下,缠住他的脖子,他想动也动不了。
他垂下眼,倒是看见女鬼身后的脐带拖在长长的台阶。
来杀他的?袁路航那个脑子,不像能反应过来有人从中作梗。
神婆倒是有手段,女鬼也可能母子连心……的确也“连着”。
猫猫又比他着急,但怕影响他的决策,只能自欺欺统,飞到看不见它的女鬼眼前,睁大猫眼瞪着她。
……你是要萌退她吗。谢潭心里叹气。
他其实有点意外,看小鬼就知道,女鬼的长相也不会多善解人意,猫胆子,还敢贴脸?
有点小瞧它了。谢潭漫不经心地收回思绪,他们僵持很久了,但他并不恐惧。
为活着而喜悦,对明天有期待,有所牵绊,这样的人才会畏惧死亡。
死亡于他,像早起洗脸恰好停水一样,是发生了就发生了的事。
能怎么办,他又不是修水管的。
女鬼不杀他,也没有其他动作,谢潭不想和她在楼道里装雕塑,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
他从包里拿出小鬼的匕首,举高,递给女鬼。
女鬼认出了匕首,但没接,长发晃了晃,似乎为他的举动感到困惑。
谢潭也装作困惑,缓缓抬头,兜帽滑落,像包起的叶子蜕下,露出阴艳绮丽的花。
楼道里寂静片刻,匕首被冰冷的手拿走,长发如潮水退去,谢潭浑身一轻,被长发遮住的眼前也重新出现,却换了一幅面貌。
他没在楼道里,而在小区另一角废弃的社区服务楼二层天台边,阴云遮蔽的天压在头顶,风阴阴吹来,再往前一步,他就会摔下去。
谢潭皱眉,退下天台,他为什么在这里,难道走进9栋楼只是他的幻觉,他早在小区中迷路了?
所以女鬼缠住他,不是要杀他,是救他。
迷路。之前的外卖骑手也说迷路,和顺小区很大,布局并不规整,相比其他小区是有一点复杂,但也不至于绕三四圈还找不到。
谢潭暂压下心里的疑惑,先离开了服务楼。
灰败的服务楼里,被绑在桌边的红气球悠悠飘出窗户。
又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比漫画先一步到来的是网上袁路航的消息,以非常轰动的形式。
那天晚上,袁路航的社交媒体号突然开直播,镜头没有动,像被固定在某个地方,他本人没有出镜,也没有其他人,但背景里声音嘈杂。
镜头里的环境,月光照进大殿一样的室内,抹上一层粘稠的幽绿,镜头右侧,隐隐能看到半尊彩漆佛像,正慈悲垂目。
褪色的幡旗你来我回地飘荡,交错间,就绑在其中一个幡旗上的镜头正对地面,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但被其他幡旗盖住了,幡旗被血染红。
进直播间的人都在疑惑,粉丝互动说想看正脸,黑粉趁机骂脏话。
一听背景里的谈话内容,又看这荒庙一样的景地,周围还有打光和拍摄设备,直播间的人立即明白,这是大导新项目的拍摄现场!
直播间顿时炸锅,没想到袁路航不知悔改,还有脸潜入拍摄现场,这是要干什么!
不管干什么都很炸裂,不能饶恕!
词条很快冲上热搜第一,直播间和网上都是骂他的,但他的直播间就是不关闭,袁路航的团队和网站也不作为。
但谢潭有刷到网友透露,说网站也关不掉直播。
有网友去剧组官博下提起,但直播间里,第一场戏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戏是男主逃亡,破门躲进荒庙。
追杀的人没有跟来,男主松口气,进殿包扎伤口,敏锐发现还有一个人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