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在水中的咒文分分合合, 骤然成形, 水溢出来,冲刷过白瓷地砖, 却没有退回, 一路向前,源源不断。
水流浸润谢潭的裤脚,吞没孙恩佑留下的手印, 继续往前,推开大门。
谢潭回身,冷风扑在他的身上。
水流徘徊在门口,水来水往,像在蹭他的裤腿。
7号猫猫自信道:“它在等我们走。”
那就是社团楼。
法阵解开,很可能是孙恩佑成为了新的笔仙。
刻印在社团楼,藏在棋盘里的仪式……完成了。
7号猫猫跳下谢潭的肩膀,为他带路。
泳池里的水不绝地跟随他,等谢潭一路到社团楼,长长的水痕消耗殆尽,蒸发进空气里。
如同十几张嘴在他耳边同时开口,混乱的声音炸开,还有猖狂的大笑声,谢潭的耳膜差点被震穿。
他看向楼外,诡谲的团云缓缓地滚动着,压在寂静的校园上,冷风呜咽,多了几分风雨欲来的萧瑟。
像要下雨。
“闭嘴。”谢潭皱眉。
“仪式完成,但火可还没到点的时候,现在就受不了吗?噢,脆弱的小崽子,我会抱住你的。”教主用黏糊的声音道。
“只是你吵。”谢潭往楼上走。
“我就知道,这点嘈杂,对观测之眼不算什么,但我的怀抱依旧为你敞开。”教主借用走廊里一个个名人画像的嘴,跟着谢潭上楼,“还有两天,你们学校的开放日,外人就能进了,最难搞的时候,我要维持仪式,确保万无一失,剩下的人就交给你了,有事就让……噢对,我手下那对小朋友已经被你杀掉了,没关系,教团人多,那就换一个。”
等谢潭塌上最后一节台阶,身旁的爱因斯坦画像里,那张嘴吐出一个名字:“观测五。”
拐角里,苏芍携四鬼出现在他的眼前。
“请您吩咐。”
谢潭停住脚步,冷眼看着,心里却惊涛骇浪。
教主叫苏芍什么?
观测五?
正如论坛的分析,教主比小六大,兄妹的序号相连,排在前面更合理。
且教主天赋最高,恰好,太阳历中五月就是祭祀烟雾镜的月份。
先入为主,他和论坛读者都认为教主就是观测五。
可苏芍才是观测五。
教主是观测七!
真正的观测七就在这里。
Seven指的就是他。
谢潭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苏芍一顿,再次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畏惧。
于是,她只是恭敬地目送他远去,再请示教主。
“我家外甥就是这个脾气,习惯就好,哎,是个小可怜呢,怕是又犯病了,正不痛快着,别烦他了……当初我就提议,可以用云松那只眼睛,把习瑞那小子做成观测试试嘛,半成品也没关系,同类又是同学,总能玩到一块去……哎我真是操心,可做家长不就是这样?那孩子沉默寡言,性格内敛,就怕他交不到朋友,有个伴也好,还是自己人。”
苏芍眼观鼻,鼻观口,不敢回一句。
“所以他嫌烦,你就少在他面前晃,他需要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叫你。”于是那张嘴也失了兴趣,笑意骤然变得凉飕飕的,带着不可忽视的上位感,慢慢从画像上隐退,“不过我想,你乖乖待在这里,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苏芍一僵,恭敬称是。
谢潭没他表面上那样不受影响,自从再次进入社团楼,纷杂的说话声就让他心烦至极,和坠落旅馆的单间不是一个量级的吵。
那些声音都不一样,但模仿者根本没有用心还原,更像披着别人的声调在自说自话,威力胜过一群酒桌上吹嘘国家大事的大爷、村头聊八卦的大妈——像一群精神病在输出。
胡言乱语,怪笑不止。
他听出来了,都是教主。
他怕再这样下去,刚被抑制剂压下不久的信息素再次失控,只想他们都滚蛋,懒得和他们多待。
仪式核心应该在国际象棋社,不想再撞见教主,谢潭先回了旅行社,却没看到夏无尽。
难道他们两个人都……?
“不舒服应该快点休息。”夏无尽后进屋,看他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恍惚,扶着他坐下,“是你的那个病?带药了吗?”
“没事。”谢潭恢复平静,他刚打一针,暂时没有再浪费一管抑制剂的打算。
但他还是接过大小姐倒的水,缓了片刻,正要问情况,就见大小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似乎盯了很久,一对上视线,她缓缓开口道:“需要我请笔仙吗?”
谢潭宕机了。
他看着夏无尽平淡的面孔,好一会才理解她的意思。
他当即问:“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落在谢潭的耳朵里,和“我要送死,你给我一刀吧”没什么区别。
大小姐眼睫一颤,叹息:“看来还没到我。”
谢潭:“……”
却听大小姐又道:“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书。”
毫不相关的话题让谢潭咽回原本的话,他不知道大小姐提这个是做什么,但“图书馆”和“书”这两个词就很不妙。
灵光闪过,他突然想到上一话里,苏芍到图书馆领任务,姜临霁就在看书。
同时,夏无尽直视他的眼睛问:“有人标出一首诗,叫‘洗炼’。”
姜临霁和论坛读者都认为那首诗不仅是小六给他起名字的由来,更是暗指某个仪式的核心逻辑。
如果,因鬼母脱离黑山羊的孩子们是洗掉的杂质,那么剩下的,可以说真正的黑山羊,就是要提纯炼化的主要目标。
而夏无尽就是这么问的:“所以,我们是杂质,还是你要提取的黄金?”
不,你们怎么看都是祭品。谢潭想叹气了。
不等谢潭回答,指针回到八点,再次来到新的一天。
12月30号,狂欢节的第四天,学校对外开放的日子。
谢潭一僵,下意识看四周,社团里只有陆今朝还没有出现。
但新的一天,旅行社没有带来新的人。
谢潭既松一口气,又止不住烦躁。
而被这么一打断,夏无尽默认得不到回答,不再追问,而是就坐在吧台边,在谢潭的眼前,光明正大在符纸上为后面的人留下新的留言。
“喵~”
7号猫猫蹭蹭谢潭的脸,“更新了喵~先看看新情报吧,喵!”
谢潭的注意力就被猫猫的夹子音拽回漫画上,也好,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谢潭推测的那样,孙恩佑最先醒来,第一时间接受了孙恩泽的记忆,陷入沉默与茫然。
他最敬重、最着迷的人杀掉了他要保护的人,或者说存在的意义。
教主那张嘴见缝插针,纠缠上了他。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孙恩佑从最初的警惕,到更深的茫然。
“是啊,从小没有妈妈,受那样的罪,可怜吧?他妈妈肯定就希望他好好的,可他怎么能放得下?就要给她报仇呢……哎,凡人之躯,怎么能承受住神的力量,你以为他为何如此羸弱?你看过他发病的样子吧,那就是代价,而他的妈妈就是下场。这一次,他是要做个了断,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你说,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他会怎么样?”
当谢潭出现在泳池边时,孙恩佑耳边就不断出现这样的声音。
他固执地抓住少年的裤脚,向他求救一般,说“找不到他”。
那声音就在他耳边笑:“哈哈哈我突然想到,你说,他有没有这么找过妈妈呢?噢,我是说我心疼他。”
又突然转为嘲讽:“别想了,早死的人总是让人忘不掉,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教主声音一落,谢潭就后退一步,裤脚滑出孙恩佑的掌心,让他心里一空,滑下深渊。
“别灰心,你可以学她啊。
“你以为,当初他为什么救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反正你也保护不了你自己,死了若是能给他带来一点价值,也很划算吧?”那个声音说。
孙恩佑眼神一动。
然后,谢潭就被封在游泳馆。
【啊啊啊天杀的,好阴的嘴,谁给他缝上!】
【别引导了老铁,我没招了】
【谁允许你用母子俩的悲惨遭遇当诱骗工具的!教主你没有心!】
【最地狱的不是阿潭就在一边听着吗,不会有人以为他听不到吧】
【啊啊啊阿潭你又在干什么,你就这么听着疯子教主用你最在意的妈咪哄骗你的朋友为你赴死吗!你不觉得本末倒置吗!】
【一看就是两人串通好的,只有恩佑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真的是不择手段了,哪怕利用妈咪本身也无所谓,偏执到这个份上,你到底是为了妈咪的爱而报仇,还是对黑山羊的恨啊……】
【教主也是想多了,根本没有继承妈咪的心软,阿潭你是我见过最冷酷无情的人儿】
【教主的话你也信,还是骗恩佑的,他心里门清阿潭什么都不在乎,阿潭留在泳池肯定是为了别的】
【估计也是两人计划内的】
【而且教主的意思,当初阿潭救恩泽也是别有目的,不会就等今天的献祭吧】
【可是为什么啊!小爱是因为指针,恩泽有什么特殊的?】
【啊啊啊恩佑!不要啊!】
【一想到恩泽恩佑再见的场面我就绷不住了呜呜,肯定不亚于高中组】
【恩泽显灵,也会共享恩佑的记忆吧,但两个人都无能为力,生生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