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和他的思路一样,但不是同样喜欢人少,而是想做一些隐蔽的事。
他路过游泳馆,一伙人从对角的侧门跑走,打伞的,拉起外套挡在头顶的,嬉笑跑远,扬起雨水。
本应青春朝气的一幕,被那张狂的笑声污染,透着诡异。
谢潭停在雨中,猫猫盘在他的肩膀,贴了贴他的脖子。
他摸摸小家伙圆圆的猫耳朵,走进游泳馆。
外面还是阴云,游泳馆又没有开灯,暗出幽蓝色。
从馆口到池边的瓷砖地上,全是脏兮兮的黏土,像一群熊孩子玩过泥巴,又被扬上来的池水混成稀泥,惨不忍睹。
一个眼镜和手机躺在地上,也脏兮兮的,手机的屏幕还裂了。
谢潭捡起手机,没有锁屏,可能被强行要求解除了。
屏幕亮起来,就是一个男同学在泳池边被扒光衣服的视频。
谢潭认识这个人,就是被小丑带走的孩子之一,陆今朝朋友的同学,问他“死亡是什么”的人。
他切出界面,视频已经被发给三四个联系人。
联系人本就不多,可能都是不得不加的人,舍友、班长之类的。
对面有骂的,有拉黑的,还有回“哈哈哈”转手发给更多人的,只有一个备注“学长”的人打了很多电话,问怎么回事,担心他的情况。
再远的池水渗人地蓝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谢潭没有收伞,走到池边,安静的游泳馆只有他的脚步声。
他停在池边,一双手忽然钻出水面,手臂有许多淤青,死死抓住他的裤腿。
一个人从池底挣扎出岸,神志不清,咳嗽不止,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念:“请您……救我,恶魔、恶魔先生,我什么都可以做……”
谢潭:?
谢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视频里的男生,眼镜和手机的主人。
他后退一步,掌心的拉扯感让男同学清醒了一些。
孙恩泽奋力爬上泳池,双手撑着泥泞的瓷砖吐水,狼狈不堪。
他已经清醒了,意识到游泳馆有另一个人,又或者不是人,他没有眼镜,还从水里出来,看不清周围。
那一点向恶魔许愿的勇气已经消失了,他只想再钻回池底:“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不用管我……”
他根本没抬头,抱头深深埋下,麻木地念叨这些熟悉的话。
游泳馆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许久后,孙恩泽抬头,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像只是大脑缺氧的幻觉。
他放松下来,又感到失落,别傻了,即使是恶魔也不会回应你。
他狼狈地到处找眼镜,戴上后,视野重新清晰,捡起手机就向外跑,却在门口看到一把砖红色的伞。
是那个人撑的伞!
他一愣,迟疑地捡起伞,四处张望,早已没有人影。
雨声里,他拿起手机,唯一关心他的学长果然发了很多信息,已经在来游泳馆的路上。
他正要回,却瞥到文件传输助手显示有未发送的草稿,点开是:【伞,周四上午十点,礁岸艺术馆,吴主任。】
第18章 泡泡(2)
谢潭果然跑空了,主任已经下班了。
他抖了抖湿漉漉的兜帽,还好游泳馆离a楼不远。
7号趴在他的脑袋上,热乎乎的小猫肚子吸着他头发的水分。
雨已经停了,没有伞也没关系,谢潭下楼,三楼走廊尽头的班级正好下课。
陆今朝夹在下课的人流里,边装书边走出教室门,抬头就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
“谢潭?”他一边道歉,一边挤出一条路,好不容易追到,一拍肩,那人回头,却不是他以为的那张脸。
“抱歉,我认错人了。”
陆今朝茫然地摸摸后脑勺,认识的同学拍他的肩,叫他一起去食堂,他回过神,和同学走远了。
谢潭从教室的拐角里出来,和小猫击掌。
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躲着邻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藏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下一话的预告图也出来了。
一幅孤零零被展出的画,白墙,画是全黑打底,一个人站在中间,半身像。
纷繁的泡泡流动彩光,遮挡画中主角的样子,又像从这具身体中解离出来的。
画的名字叫《泡泡》。
看起来也是新一话的名字。
谢潭上网识图,却没找到这幅画,他又四处搜索这幅画的名字,终于找到了。
这幅画就在礁岸艺术馆的收藏名单里,未公开展览的作品,馆主从外国商人手里买来的。
他和猫猫对视一眼,周四之旅不会简单了。
周四,礁岸艺术馆。
礁岸艺术馆的小众且偏僻,不仅体现在艺术风格,还在规模、地址和人流量。
但好在笛丘大学也偏僻,偏僻到一处去,从大学出发,路并不远。
今天工作日,只有艺术史大一一班的学生们参观。
三周的鉴赏课都选在这里,学生们有小组作业,两人一组,选某一个作品做汇报。
他们正在馆内逛,寻找合适的作品,主任找馆长商量事情去了。
谢潭准备下课前再去找主任,在此之前,他尽量避开其他学生,在没人的展廊上寻找。
尽头居然还有一个拐角,他险些错过,《泡泡》就挂在墙上,像为藏起这幅画,也为了留出空间单独展示。
蓝色发箍的卷发女生低声给同学发语音消息:“……对,我原来的搭档退学了,说是不习惯笛丘的生活,回去复读重考,我好多小组作业、课程活动的搭档都是她,鉴赏课的期中汇报都分配好了,现在却单出我一个……一会看看老师怎么说,应该会加入别的组了,哎,选题白费、重新准备不说,人家别的组还嫌临时加人打乱分工呢。”
她的余光瞥到有人来了,以为是自己班同学,没在意,说完话才多看一眼,却愣住了。
她本能地欣赏起谢潭的脸,但这不是他们班的同学,观展的人?
她已经结束语音,指了指手机,歉意地点点头。
谢潭没有注意到,他来到这幅画面前,视线就被它剥夺了。
画很长,挂得高,顶到天花板,要仰头看。
大片的黑倾倒而下,无数梦幻的泡泡后,站着一个人影,被泡泡幻光模糊了轮廓,并吞了色彩。
到底是泡泡挡住了人,还是人就是由泡泡构成,泡泡只是人分离出的一部分?
窗外被树荫挡住,展廊里在白天也像在雨天,昏暗而静悄悄的。
常明爱和陌生人站在一起,感觉氛围有点怪怪的,心里发毛。
更多是这幅画给她的感觉。
至于陌生人,长成这样怎么也不像坏人吧?
她谴责了一秒自己的三观跟着五官跑,拍了一张这幅藏在拐角、看起来不怎么受欢迎的画,就打算离开了,还有别的画要拍。
但走出两步,她又折回来,问:“打扰一下,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物以类聚,建筑以群分,和笛丘大学深度合作的礁岸艺术馆,也和笛丘大学一样,路建得绕来绕去。
谢潭的视线这才脱离画作,走出拐角,为她指了方向。
“谢谢。”女生放轻步伐,小跑走了。
谢潭回身,踢到什么东西,他捡起来,是女生的手链吊坠,一颗剔透的月光石。
他向外看一眼,女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降到一班,一会签完文件,主任可能和同学们简单说一句他。
他应该就是女生新的小组搭档了,到时候再还给她吧。
还是眼前这幅画,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非公开,藏在拐角的古怪位置,顶着天花板,全黑底色,怪异的内容,都让人不舒服。
恰恰说明他没有找错。
难道画里被挡住的人影就是鬼?
脚步声靠近,谢潭的余光瞥到还是那个蓝色发箍女生。
正好把吊坠还给她,他看向来人,女生却明显吓了一跳,略微不安地压着眼睛,像没想到这里有人。
他的确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她可能意外他还没走。
谢潭口袋里的手拨住那颗月光石,正要拿出来,却注意到女生的手链完好无损。
一模一样的月光石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反射漂亮的白光。
他的手松开,月光石又掉回口袋深处。
谢潭安静打量眼前的女生。
洋气的长卷发,蓝色发箍,长相精致可爱得像洋娃娃。
气质倒有几分淡,但表情生动,像风吹绿原上的小雏菊。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举起手机,对画拍照。
但她刚才不是拍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