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突然多出一条路,叛逆的小年轻们兴奋了,当即放弃原定计划,到达地图上不存在的浮水镇,比薛鸿和谢潭早到两个小时。
但路上,他们就发生争吵,另一对情侣没有住一起,分两间房。
他们这对想缓和气氛,就拉另外一对来他们的房间,大家一起熬夜玩桌游,喝了点酒。
结果中途又爆发争吵,另一对里的蓝发女生直接离开旅馆,她的男朋友寸头同样生气地回自己房间,没有追去,不欢而散。
他们本想追去,但蓝发女生在气头上,迁怒他们,态度很差地让他们不要跟来,开车就走了。
他们也追不上,只好回屋,因为担心同伴,睡得不安稳,红发男生的女朋友半夜听到旅馆门口的风铃声,还有开关门和交谈声,就醒了。
她看了一眼表,凌晨00:21,也许是蓝发女生回来了。
他们的房间和蓝发女生的房间挨着,都有小阳台,她怕惊扰男朋友,没有穿鞋,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悄悄来到阳台。
隔壁没有开灯,但她听到了蓝发女生打电话的声音。
她松一口气,确定同伴回来了,而红发男生此时也醒了,她就把这件事告诉红发男生。
两人一商量,还是给寸头男生发了信息,怕他虽然置气,但也没睡着担心女朋友的安危。
结果好像弄巧成拙,另一个寸头男生突然摔门而出,在走廊里大骂,骂谁半夜吵吵闹闹不让人睡觉,也骂明明回来却一直不回他消息的蓝发女生,还去敲蓝发女生的门。
他们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劝劝,就听寸头男生一声尖叫,吓了一跳,连忙开门,原来是旅馆停电,走廊的灯突然灭了,本就喝醉的寸头男生被吓倒在地。
谢潭听到这里,有些意外,原来那声尖叫只是因为停电?
他们想下楼找旅馆老板,但四周太黑了,下楼可能磕到碰到,老板应该也休息了,他们心里也发毛,就把寸头男生扶回房间,让他好好睡觉,他们自己也回了房间,明天再说。
而从始至终,蓝发女生的房间没有打开,也没有回应。
第二天早上,电已经恢复了,他们还是有些担心蓝发女生,就敲门问她去不去赶海。
这回,女生明确回应他们,她明显没睡醒,不耐烦地一口拒绝:“困死了,不去!”
和他们同行的寸头男生更不耐烦道:“爱去不去,你就睡吧你!”
临走前,还砸了一下门。
但下楼,他们的车不见了,寸头男生不想再回去问女朋友,骂了几句,看薛鸿也要出门,就蹭了薛鸿的车。
到海边,他们的车就停在那里,还捡到蓝发女生的项链。
于是他们用完薛鸿就丢,玩了一会,就开车逛小镇了。
中午回旅馆吃饭,他们敲门,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以为她还在置气,特意避开他们,又自己出门玩了。
但问起旅馆老板,老板却说今天没见过她。
他们没当回事,老板上年纪,本来就不会一直守在前台,没有事,他就回一楼自己的屋子休息了。
直到刚才,他们准备借摩托艇出海玩,突然接到蓝发女生的电话。
接通后,没有人说话,只有一连串“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水里的气泡声,还有仿佛在换气间的痛苦呜咽。
这回他们听出来了,那是蓝发女生的呜咽声!
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强硬地找老板开门,屋里果然没有人,他们出发找人,也拜托镇中居民找人,但居民们的态度都相当冷漠,并不帮忙。
他们没办法,只好找上薛鸿了。
都不用听到这里,经验丰富的社员们早已察觉不对,这摆明就是出事了,也加入寻找蓝发女生的行列。
但谢潭没有跟去,红发男生在讲的时候,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困……
果然昨晚没休息好。
谢潭说:“我回旅馆。”
他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于是他们分开,谢潭先一步回到旅馆。
已经是黄昏,绮丽的红橙紫色为旅馆增加了时间的古老感。
老板不在,餐桌前,只有一个脸颊有小雀斑的女生沉默地坐着,神情晦暗不明,紧紧攥着手机,像要把手机掰碎了。
她应该就是红发男生的女朋友。
谢潭瞥了一眼,手机界面停在通话记录,他拿出早上自己冰镇的牛奶,坐在餐桌的另一端。
他插入吸管,慢悠悠地喝,雀斑女生一直没有动过,好似雕塑。
牛奶快要喝完,雀斑女生终于开口了,她像无人可以倾诉,实在忍不住,快把自己逼疯了:“她昨晚……没有打过电话。”
谢潭面上不显,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
她手中的手机是蓝发女生的,凌晨根本没有通话记录。
那昨晚,她听到的是谁在打电话?
第45章 沉睡的魔咒(9)
他们坐在餐桌的两端, 女生深深低着头,双手纠缠,握着手机, 放在桌上,而谢潭虽然懒散, 但坐得还算直, 没有任何神情,漠然地看着她。
黄昏落进他们间的一盏盏骷髅灯, 像点燃了奇异的火, 而他们在进行一场既神圣又邪魔的忏悔与审判。
雀斑女生浑身绷紧,精神也在悬崖, 不敢抬头:“……她昨晚根本没有回来。”
谢潭:“说点你我不知道的事。”这种都知道的事, 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他有点困了。
雀斑女生却一颤, 更加攥紧手机:“您果然都知道了。”
谢潭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女生对他的尊敬从何而来
雀斑女生的声音很低:“如果您在意的人有了秘密,您会怎么做?”
谢潭原本在思考女生对他的敬畏从何而来, 他又该知道什么, 听到女生的询问,脑中突然出现陆今朝的脸。
多了一个人的记忆, 就这点不好。
为了大脑更好的运转,他只梳理现阶段可能有用的记忆, 大部分都与新故事有关。
其他记忆混乱地压在一个箱子里, 触发关键词,才会自动弹出来。
但这也代表, 这是大脑更深层的本能反应, 规避了层层心理的迷惑,他很难靠情绪经验,在思维察觉前, 先把它们压下或骗走。
等到想起时,已经清楚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正视一眼。
谢潭内视自我,本能的思考后,他迟一步的情绪是……抗拒,还有一点恼怒。
他知道恼怒的根源,那来自恐惧。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谢潭。他对自己说,也对女生说:“那么,你有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雀斑女生的头更低,声音也更低了:“我应该打开它吗?”
谢潭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居高临下指导别人的资格,他只能给出他自己的做法,做一个参考:“你可以当它不存在。”
人心底都有隐秘的渴望,然而能实现是少有的事。
于是人会为自己造梦,这是懦弱和自欺欺人的做法,然而深陷在梦中的人知道,维持住这份懦弱与自欺欺人就非常艰难。
因为到底不是傻子,也总有想不顾一切的时候,梦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哒哒哒哒……
细微不绝的磕碰声使谢潭看向她的手,雀斑女生在抖,幅度很小,本就贴着桌面的手机底部难免快速、连续地敲在桌面上。
雀斑女生艰难地说:“如果我已经无法忍耐了呢?”
谢潭平淡地看着她,说:“那就要承担打开它的代价。”
“我不敢……我不敢。”她低低地哭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落日绮丽的光同样落在女生的身上,高饱和的色彩和古旧旅馆的阴影叠加在一起,她坐在无处不在的繁复花纹里,像置身迷离的海浪。
一切清晰,一切又如梦似幻,门没有开合,但谢潭听到风铃敲在门上,叮铃铃地响,一下,一下,像一直存在的世界底色。
有那么一瞬间,谢潭眼中,对面缩起身体、垂头捂脸的人变成他自己,好像更小,又好像就是现在的他,刚才的话也只是他自问自答。
他没有听到他的哭声,但哭声又仿佛一直存在,只是时断时续,叮铃铃,一下,一下。
他又有些困了。
谢潭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窗外,那真正的落日黄昏。
“可你已经打开了。”他冷淡地说。
“是他们偏要离我而去!”雀斑女生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像黄昏凝成的两处红斑,有种奇异的癫狂,“我早就没有父母了,我只有他们,她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竹马,他是我的恋人,但他们三个呢?她……抢走一个不够,另一个也要抢走,三个人,我全都失去了。”
“但没关系,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只要他们不离开我,可他们怎么做的?上次也是这样,我告诉他们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不听,结果那鬼追来,要抓一个替身,他们毫不犹豫抛下我……我懂,危难关头,逃生是本能,如果他们能记得我的好,我救了我的朋友,我也算值得了……可我没死成。”
“我没死成,我还是想见到他们,和他们在一起,可我千辛万苦逃出去,却听到什么?原来是他们计划好的,他们是在感谢我,说……幸好有那个傻瓜垫背。”
她说着,慢慢平静下来:“所以这次,我没怎么劝,来余晖尽头就是我的想法,他们因为心虚,果然答应了,我知道曾经有人在附近失踪,想碰碰运气。”
“在这种向下坠落的事上,我倒是有好运气,他们吵架,把我扔在楼下办入住,老板告诉我,晚上不要出门,我没有告诉他们,也根本没睡,听到午夜那恐怖的锁链声,我就知道,这个地方来对了。”
锁链声?谢潭回忆,昨晚有锁链声吗,他好像没听到。
还是声音太多太杂了,又是半梦半醒间听到的。
女生的话已经停下,谢潭从头到尾没有反应,他似乎看了太久屋内的花纹,现在看窗外,那些咒文一样的花纹随着他的视野,就印在妖魔的橙紫色天空,更加清晰了。
于是他不得不转回头,看向对面的女生,这次,她就是她的样子了。
谢潭慢半拍想起她的话,她的沉默是为自己的恶毒吗?说实话,她那几个叛逆同伴,就算告诉他们不能出门,也不会当回事的,该走照样走。
还是不仅如此。
谢潭想,蓝发女生的手机为什么在她手里?
最后一通电话,蓝发女生很可能掉海里了,手机也一起,她怎么捞上来……等一下,蓝发女生真的掉下海了吗?
而雀斑女生也在看着谢潭,他的神情太平淡,不像听犯罪者的自白,而是无聊的催眠故事。
好像她说的多么痛苦,多么恨他们,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在她的世界,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狠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