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像临终关怀,事却提的像要再给另一个教徒一巴掌,嘲讽教团一波。
但,这个苏老头一直做棺材,可能很久没出过小镇了,和黑山羊一样日薄西山,信息有点落后。
他不觉得那面镜子能困住习瑞,既然年纪轻轻就是副教主的心腹,顶多被困住一时。
除非镜子是苏禾精心设计,但从前系列看,苏禾不服就干,懒得玩花花肠子,镜子应该是苏老头设的。
于是谢潭用哪边都不站的旁观者视角,客观地说:“你小看他了。”
习瑞要么已经出来了,要么只是时间问题,或者梦中世界还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所以暂时留下。
苏涵耳里,却是胆敢伪装黑山羊的讨厌邪教徒,临死前的嘴硬,那点乡愁牵起的温和就消失了,哼笑一声,给他棺材的黑山羊印记补全,果然,棺材里彻底没声了。
老头低声念什么,家徽就烧起来,“唰”地将棺材一圈围住,发黑的火焰逆行,钻进棺材缝里。
慢慢的,有黑雾从缝隙泄出,但没有任何味道,连烧焦味都没有。
苏涵没听到惨叫,有点可惜,应该是头发长过头,把声音埋住了,可能都堵住了他的嘴。
火只是打个烙印,给棺材也给人。
并不是为了酷刑,毕竟是为族人准备,只是祭品卖相不好,可不敢寄到神前,火把棺材烫一遍,就灭了。
该送棺了。
至于外屋那两个小丫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有捡尸人,估计也已经进棺材了。
苏涵推推棺材,就发现新的这口棺材,盖没合住,被野草般疯长的头发卡住了。
他就掀开一点盖子,把头发塞回去,没想到头发先一步缠住他的手腕,像章鱼触手般,柔软而灵活,迅速缠上他的整条手臂,将他拽进棺材。
而另一个被长发裹住的人同时顶开盖子,抓着棺沿起身,给老头子让位。
长发慢慢退下一些,像交错的流苏挂在谢潭身上——那火全被头发挡住了,谢潭毫发无损。
苏涵定睛一看,发现谢潭身上缠的长发有异,每段都绑着古怪的符纸,吸收了黑雾,符纸如被墨染,近乎于黑,血红的咒文却更鲜亮了,在昏暗的屋里,浓黑的发间,几乎亮着血海深仇似的光。
他大惊,这不是那个废物旁系的发结,他还有一段发结,难道这个少年真是族中人!
但就算是,另一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也是族人,还不是乖乖躺着,怎么可能挡住太阳的火焰!
而且,那绑在发间的符咒有点眼熟……
可来不及想这些,老头皱巴巴的身体立刻扭曲折叠,要硬钻出发丝的包围,三下五除二,居然真的被他摸到空隙,黄鼠狼一样要跳出棺材。
结果刚一上岸,就被一斧子拍回棺材。
孙恩泽沉默地站在一边,将斧子猛地砍进棺材里,贴着老头的脸,向下一压,刃锋悬在老头的一双眼上,斧面映出他终于变了的脸色。
他大骂:“你既是族中人,就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家族荣光时,知道享福德,家族要没落,就该知恩图报,力挽狂澜!何况这本就是家族百年传承,是苏家命里该回馈的东西,别忘记你的来处!居然还和那群不懂真义的邪教徒为伍……”
孙恩泽皱眉,它记得谢潭不喜欢吵闹,于是又把斧头压下一分,谢潭微微一抬手,阻止他:“我有话问。”
锋光逼得老头闭一下眼,斩断半截眼睫,停住了,也停住了老头吵闹的嘴。
谢潭俯下身,身上乱缠的长发随之滑落、下垂,他伸手,拨开一点斧子,锋刃险险擦过老头的额头。
少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棺材是你做的?”
苏涵先是一愣,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问的,自己都说好几次了,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废话,当然都是我……”
眼珠再一转,他回过味了,像看或遗落或被抛弃在乡间的粗鄙私生子:“原是长在外面,没被教过的,怪不得没见识,还和邪教徒厮混,可怜,真是有辱你身体里的山羊血,你不必问了,我与你不同,生是家族的人,死也当守卫家族荣光……”
他一下子噤声,因为散落的长发间,他好像看到少年笑了一下。
凉气像四散的蜈蚣,从他的脊椎爬向全身。
谢潭确认完自己的推测都没错,起了身,孙恩泽二号向谢潭伸出干净的那只手。
他扶着孙恩泽二号的手,跨出棺材,将废物少爷的发结扔进去,与棺材匹配的发结很快将苏涵绑死在棺里,像无数张蛛网绑住一只垂垂老矣的虫。
那虫被埋了,还在讨人厌地叫,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家族荣耀、神明真理,不知道是洗脑口号,还是真的偏执进了信念里。
谢潭神情冷漠地擦了擦手,一个字也懒得听,将花束随意捞进臂弯,转身离开,只道:“辛苦。”
孙恩泽二号点头,一斧子下去,声音倏地灭了,棺盖合上。
封棺完成。
等他也走了,满屋存了老头激烈遗言的“留声机”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口了,七嘴八舌,叠成魔障的声浪。
在恐怖的血腥味里,久久回荡。
第51章 沉睡的魔咒(15)
黑色的豹子幼崽迈着猫步, 猫步有些艰难,时不时就要紧急扭一下,抬高爪子, 思忖能落脚的地方,躲满地地雷似的脏物。
谢潭身上有两段头发, 短的金刚结是废物少爷的, 长如线团、绑许多符咒的头发,是屋子前主人锁卧室的, 他都带着。
黑山羊族人应该都有发结, 但他就没见苏禾和苏老头胸前腰间挂着这东西乱晃。
想来也是,如果真能算一部分软肋, 谁会每天开膛破肚地展示, 当晾咸菜吗?
也就只有渴望认同的旁系少爷为了彰显家族身份, 像奢侈品吊牌一样挂在腰间。
而那个沉睡的族人,则是哄住谢潭的鱼饵。
他打开旧棺材, 一看那个族人被腰间的头发缠成木乃伊, 就将少爷的发结扔进旧棺材下的缝隙里。
而他扎在兜帽里的那团锁门长发,从主卧锁芯里泄力后, 就一直安安静静,好像作祟的功力尽失, 变成无趣的死物了。
结果一朝诈尸, 不只比那些短短的金刚发结长多了,更邪多了。
他知道前主人是黑山羊族人, 但也以为和旁系少爷差不多, 名不见经传。
这么一看……未必。
什么来历?他这是搬进了哪位遗落人间的鬼巢么?现在想来,真主角一直空着的对门,怎么可能简单?
但于他, 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是想借这位房主的长发脱险,没想到还没和长发商量,长发就先一步出手,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谢潭连忙掀棺而起,可不想和满身血臭的老头并排合葬,不清不楚的。
他一起身,就见他家猫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跳上棺材沿,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裤子。
既然准备反杀,当然要物尽其用,刷剧情印象,他被这地方熏得脑袋发胀,在猫猫的注视下,演完一通,自己回味,好像有点精神失常。
没事的,精神病就没人喜欢吗。
论坛里xp齐放,想起他看的那些邪门帖子,说不定就有好这口的,他上菜就完了。
等他跨出棺材,猫猫就踩着他身上乱挂的长发,压着一段发丝,挑起旧棺材下的金刚发结,送到他手边。
谢潭反应了一下,对,猫猫能接触空白,凡是完全属于他的东西,都有“空白”的特质,它可以碰得到,而这团邪乎的头发,是猫猫本猫亲自认证的“他的所有物”。
于是他把发结扔进棺材里。
猫猫跟着他一起离开,嫌弃地穿过棺材铺的小走廊,看过一场热闹戏,再次回去睡大觉了。
外屋,闭眼的夏无尽被平摆在地上,常明爱席地而坐,守在她旁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不知是因为主人死了,还是因为穿堂而过的人,小走廊里,两排骇人的骷髅灯齐灭,那人高挑瘦削的身影像被从另一个世界召来的,未脱阴霾,又懒得染人间烟火,明不明,暗不暗,哪都不敢收。
远远看一眼,比满棺材铺的活人、死人、零件、怪物都叫人胆寒。
常明爱压下心悸,这次度假碰到谢潭,她就觉得谢潭哪里不一样,冷淡下隐隐有种自视甚高的傲慢,她无端觉得那气质不衬他。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那像他乱套的讨人厌气质消失了,回正时却回过了头,向更危险的地方偏……反正和他平常的冷淡也不同。
她一时想不出形容,也不敢靠近。
但他一脱阴影,走到她面前,那感觉就散了,又是平常的他了。
在他后面出来的孙恩泽二号上前,自觉背起夏无尽。
谢潭扫了眼,应该没死,是沉睡了。
梦中世界,他没遇见大小姐,应该是他离开梦中的坠落旅馆后。
他没有多给眼神,而是望着屋外的细雨,棺材铺的门开着,门口那块人皮地毯被浸湿了,陈年的血红了一分,像冤鬼回了一点魂,血臭卷在咸腥味的雨水里。
“快回旅馆吧。”他说。
常明爱听出不对:“你呢?”
“出海。”
常明爱一直压在心间的担忧终于浮上眉间,薛鸿和陆今朝乘船后,一直没回来,海上茫茫,连个影都没有,她不敢细想:“找人?”
谢潭点头。
常明爱从桌下拿出三把人皮伞,塞给谢潭一把,自己打一把,另一把给背人的孙恩泽撑着,二话不说:“先把夏姐和小孙送回去,我和你一起。”
谢潭随意拎起一盏骷髅灯,撑开伞,没等她,先一步走进雨里,明显不打算同路:“外面睡,要感冒了。”
常明爱一愣,先按住孙恩泽,没让他出门,自己往前追了几步,犹豫片刻,直言道:“靡音女郎被除掉了,只不过正好下雨,梦不敢散,小镇的‘沉睡之咒’已经解开。”
等雨停,梦中之人就会醒来。
她不觉得谢潭会不知道,而且即便梦中世界还在,但女郎已死,如何用靡音继续引路入梦呢?
谢潭微微回身,打在伞面上的雨滴溅出一道旋,臂弯里的花束抖落几片细细的花瓣,随风飞走。
伞打得低,只露他下半张冷白的面孔,和颜色很浅的唇。
那双唇张口却说:“我有说过……为解咒而来吗?”
常明爱再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彻底被雨丝与雨雾挡住了。
不知怎的,这雨的声势看着刺骨,风都该是寒的,却并不冷,温温的。
直到这句话,她身上才着冷气……从她心里泛出来的。
她倏地转头,看向夏无尽,她一在棺材里找到人,夏无尽就是沉睡的状态……但大小姐是在雨前,还是雨后陷入沉睡的?
消息在雨前发给她,可不代表就是在雨前睡的。
二号原本替大小姐望风,后来察觉棺材铺老板回来,四处弄动静,帮大小姐把老头子引走,方便她查。
但等他甩掉老头,先绕回来,夏无尽已经沉睡了,那时候已经下雨,它也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