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够了哦。”
梅厄瑞塔闭了闭眼,却也拿他没办法,在越来越急促的警告声中往外走了。
导师们并不是真正的异族,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就在礼堂中央集中,梅厄瑞塔推开礼堂大门,冷冰冰地走进来,路上他遇到许多躲躲闪闪的巫师学徒,全都是冲着安洛的所在地去的,他的眉心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其他的导师们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看到梅厄瑞塔这样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碍于他是三阶巫师,不敢笑得太明显。过了一会,有人问他:“梅厄瑞塔前辈,您不打算收学生吗?”
梅厄瑞塔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冷:“我不需要学生。”
旁边有巫师听了他的话,就道:“那您需要留心一些,学院里有一些学徒非常优秀。”
梅厄瑞塔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一晚,闷热潮湿的枕被里,安洛柔软的一双手臂环上来,指尖轻轻拨弄他的发尾,一圈一圈缠在手指上,轻轻一勾,带着微微的拉扯感。梅厄瑞塔俯身亲吻他,安洛便捉弄地轻拍他的头,潮热的掌心和微微蓬起的,潮热的头发碰在一起,微微地往下压,调高了点声音的腔调,道:“梅厄瑞塔,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学徒了哦,乖孩子,做得好。”
他知道这是安洛在捉弄他,梅厄瑞塔笑了,他喜欢被安洛这样捉弄。
柔软的雪白的肉颤巍巍的,好像晃动的布丁,梅厄瑞塔垂下眼,原本有些森冷的面庞柔和下来,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拿出笔记本,继续吸收整合脑子里属于“旅客”的知识。
很快了,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就能达到旅客的状态。
他不需要像其他巫师那样为了升阶不断搜罗各种资源,他的灵魂早已经过锻炼,只要知识跟上了,升阶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安洛独自一人待在梅厄瑞塔的“巢穴”里,倒也不觉得无聊,他拿出一本小说来消遣,巫师大陆上的小说种类丰富多了,不乏有非常精彩的。
血幕上传来一阵阵动静,波纹动荡,但始终没有任何巫师学徒能够闯进来。
安洛看了几次,从一开始的新鲜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没过多长时间。
一波又一波的巫师学徒试图突破梅厄瑞塔设下的防御,从而得以向他提出成为他学生的要求,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成功。
“水晶冠冕巴尼也失败了,本来以为猩红女王安德萝很有希望,毕竟她是研究鲜血巫术的,但还是失败了。”
在那阻挡了一切的血幕前,一头紫发的巫师学徒苦恼地皱着眉头:“梅厄瑞塔导师设下的防护也太严密了吧,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啊!”
“但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呢?”
学院里会占卜的巫师学徒不止他一个,无论是哪一个,占卜出的结果都惊人的一致,梅厄瑞塔导师藏起来的宝物是极其珍稀的,有些学徒甚至得到了更离谱的信息,如“得到宝物的偏爱,就会得到世界的偏爱”这种明显错得无厘头的答案。
有些巫师学徒还询问了学院意志,可一向不吝啬向学徒们透露信息的学院意识此刻给予的却只有沉默。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一个巫师学徒能够突破梅厄瑞塔设下的屏障,想通过这种办法成为他的学生,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天结束时,梅厄瑞塔的变形巫术还没有撤掉,安洛突然有了个想法,回到巫师塔后,他就从鸢尾花庄园里的衣帽间里找了一套衣服出来。
梅厄瑞塔伪装成“梅修”的时候,给安洛做了许多的衣服,安洛挑了一套样式有些像神父装的穿上,他和梅厄瑞塔玩了很多种play,梅厄瑞塔每次都能无缝配合他演出,根本不需要安洛解释什么,这感觉有时候让安洛觉得梅厄瑞塔其实和他一样是现代的人,非常特别。
他拿着随手做的十字架往梅厄瑞塔额头上贴了贴,清了清嗓子,故作庄严地道:“邪恶的生灵,在圣光的照耀下净化吧!”
十字架发出澄澄的光芒,当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梅厄瑞塔一挑眉,勾起一个笑,和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那是从容的贵族般的笑,安洛在他扮演梅修的时候见过。
“神父阁下。”他露出两颗尖利的牙,游刃有余地道:“你的圣光对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安洛故作惊慌地后退了几步,“你等着,吸血鬼猎人马上就要来了。”
“唔,真吓人,看来我得快点逃走了。”梅厄瑞塔道:“不过,带走一个人质作为要挟,似乎很不错。”
安洛忍住笑:“我是不会屈服的!”
“真的吗?”
梅厄瑞塔衣袍一卷,真的像是一个血族一般,将安洛裹挟在黑雾里带走了。
吸血鬼的体温是冷的,人类神父的身体却很温热,血族恶劣地笑了笑:“唔,不如这样,我将你也变成我们的一员,如何?”
他看着躺在他身下的安洛,微笑着道:“放心,我会让你很快乐的,我亲爱的神父阁下。”
第90章 梅厄瑞塔,我赦免你
安洛第一次当神父, 没有什么经验,手里的十字架摇摇晃晃,面对梅厄瑞塔这个巫师吸血鬼没有任何用处。
他想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然而实在装不好, 主要也是自己色心起了, 梅厄瑞塔扮演的吸血鬼实在很有魅力, 白惨惨的脸上,乌浓的剑眉, 灰绿色的双眸,还有那双仿佛染了血的薄唇。他白如纸的肤色把一切颜色衬托得更鲜艳,样貌还是那个样貌, 但整体看上去,有一股浓重的非人感。
好像某种强大的掠食者,正在慢条斯理的逗弄爪下的猎物。
于是安神父把十字架往旁边一丢,放松了往枕被上一躺。
“怎么了,神父阁下?”
梅厄瑞塔微微张开的唇中,尖利的犬齿若隐若现。
安洛的身体陷进了柔软的枕被中,身上的衣服白绸为底, 金丝勾勒花纹,柔和的白,然而从袖子中探出的手又是另一种白,温热鲜红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下奔流着, 往上冒出红红的雾气, 那雾气熏染着白皙的皮肤,于是奶液般白皙的皮肤晕着一层热热的粉色。
他的唇色是淡的,像是花苞里的花瓣,还没做好绽放的准备, 略微圆润的双眸此刻弯着,黑黝黝的瞳孔里闪着笑意的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是白沙滩中围着一个圆形的深海,深深的水里藏着无尽的奥秘,几乎要将梅厄瑞塔的灵魂也吸引进去。
梅厄瑞塔想起自己年幼时候在教堂中见过的神父,那神父站在女神的雕像面前,便仿佛觉得自己和女神一样伟大。人很矮小,头也是秃的,人们很少看见他的眼睛,因为他通常都用鼻孔代替了眼睛的职能。
安洛和那个神父有很大的差距,他不像神父,却像是伪装身份下凡的神明,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的确是神明,属于梅厄瑞塔的神明。
安洛没说话,只是看着梅厄瑞塔笑,笑了一会,伸手去摸他的脸,凉凉的,带着一种薄薄的,皮肉的触感,梅厄瑞塔撑着手臂俯视着他,两人靠得很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梅厄瑞塔俯身亲吻安洛,真实的触感冲淡了他的不安。
梅厄瑞塔用舌尖描摹着安洛的唇,安洛唇上的颜色浓了起来,仿佛是涂了一层深色的口红,安洛抱住了梅厄瑞塔,这是他的主角,也是他的男朋友,他忽然想到神话故事中,上帝取出亚当的肋骨,变成了夏娃。
原本是你的骨中骨,肉中肉,但现在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成为了你的伴侣。
安洛的视线抖动着,他想起从前有一次假期时,他乘坐着老式绿皮火车的卧铺,火车一开动,就哐当哐当地晃着,那有规律的“哐当哐当”的声音仿佛催眠曲。
两人之前同样是第一次,但梅厄瑞塔就显得很老练,安洛虽然有很多理论知识,但都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并没有什么实践上的加成。
单单亲吻就足以让他颤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口腔中有那么多的敏感的神经,迷离间他在快乐中也很困惑,问了一句,梅厄瑞塔回答他,声音里有一种愉快的紧绷:
“我解剖过许多人体。”
梅厄瑞塔在寻找安洛的那三年中,遇到过无数穷凶极恶的土匪或逃犯,这些人最后全成了他实验室里流干了血液的实验体,梅厄瑞塔使用完他们之后,会用火焰巫术将他们烧成灰烬,以免尸体腐坏污染水源,造成瘟疫。
他从不觉得人体有什么值得敬畏小心的地方,不过是一团团晃动的肉,然而安洛不同,安洛总是不同的。
梅厄瑞塔听过神明创世的神话故事,在神话中,神明以自己为形象创造了人类,追根究底,人类不过是神明本身的仿制品,真品和赝品间虽然很相似,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安洛就是这个“不一样”,他和梅厄瑞塔周围的那些人很相似,然而终归是不一样的,太不一样了。
梅厄瑞塔总是让安洛很快乐,有时候梅厄瑞塔简直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安洛是他快乐的源泉,他也给安洛快乐,但他总觉得给的不够,不够,需要再多一些。
他把造物主拉下神坛后,在潮热与迷离中,又对自己的造物主顶礼膜拜起来,仿佛虔诚的信徒在圣地巡礼,然而他巡礼的地方和他巡礼的方式结合,简直算是最大的无礼。
安洛在他怀里,像是一条白生生的鱼,因为缺氧而挣扎着,梅厄瑞塔则是不断收紧网的渔夫,一寸寸断绝了安洛逃走的空隙,直到那条银白飘逸的长长鱼尾无力的垂下,才将他安放在人造的玻璃缸中。
他把他的神明捉了来,困在怀里,然而他的神明却也不生气,温柔的,包容的。
安洛伸手环着梅厄瑞塔的脖颈,梅厄瑞塔的额头上冒出的汗滴在他身上,他略微抬起身体去亲吻梅厄瑞塔,蜻蜓点水的一下,然后又顺着重力倒回床上,梅厄瑞塔更深地俯下身来,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安洛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梅厄瑞塔吻去安洛脸颊上的泪,他的样子也变得更朦胧了一点。
他看到梅厄瑞塔笑着低下头,然后是低醇的,带着点挑逗的,甜蜜的声音:“我亲爱的神父阁下,我有事想向您忏悔。”
安洛听不清他都说了什么,因为他的听觉视觉嗅觉都让位给了触觉,刺眼的白光在他眼前和大脑中一起炸开,他含糊着说:“赦免你了……”
梅厄瑞塔笑了起来,俯下身又低低地叫安洛“母亲”,安洛模糊中听到了一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巫师塔里看过的一本精装版的骑士小说,那句尘封已久的“儿子也是男人”突然破土而出,他终于懂了:
梅厄瑞塔肯定看过了那本书!
第二天安洛起床后,看见梅厄瑞塔在修剪他的指甲,原本梅厄瑞塔为了实验方便,会留一点指甲,但后来他全剪了,一点也不留。
安洛听着那轻微的“咔嚓”声,想起梅厄瑞塔那双修长的手,耳根有点发热。
原先他觉得梅厄瑞塔的手适合弹钢琴和打篮球,但现在看来,还得再添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久而频繁的实验锻炼了他,梅厄瑞塔的手简直像蛇一样灵活,他的指腹很粗糙,触摸时像是被蛇的鳞片摩擦,如同一条冷白的蛇,安静缓慢地巡梭而过,让安洛头昏脑胀,一阵阵颤栗,分不清方向。
安洛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但做这一切的时候,梅厄瑞塔的脸上依旧带着一种压抑的镇定,显得冷静而自持,只有灰绿色的瞳孔里能看到一些端倪。
安洛拥着被子靠在床头,一夜过去,身上依旧清爽干净,皮肤仍旧是白皙的,没有留下任何印子,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他看着梅厄瑞塔,忽然笑着道:“梅厄瑞塔,你有没有什么想向我忏悔的?”
梅厄瑞塔看着他,心里涌起了许多事,一桩桩一件件,欺骗,恐吓,故作玄虚……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浮现,他忽然觉得心虚了,然而脸上还是很镇定。
“有没有呢?”安洛道:“比如说在巫师塔里?”
“我……”
梅厄瑞塔有些犹豫了,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了,安洛伸出一只手让他握着,梅厄瑞塔却没有握,而是将额头抵在安洛的手心上,略微沉闷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我曾经欺骗了你,在巫师塔里,我骗你说魔植和魔物对你有恶意……”
安洛那身伪装神父的衣服早已脱掉了,还是梅厄瑞塔一件件剥下来的,然而现在他没有了这身衣服,只搂着被子靠坐在床前,白皙的脖颈下是曲线弧度柔和的肩,反而像一尊白瓷神像,美丽的,脆弱的,却又是神圣的。
安洛听着梅厄瑞塔的声音,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对照着他的记忆,全都严丝合缝起来了,然而他没有生气,只是想笑,然后渐渐的笑意也软了下来,变成一种有点奇怪的平和。
梅厄瑞塔并没有全部说出来,尤其是他的那桩最大的秘密,“旅客”并不是无可奈何才把安洛拉进这个世界里的,但他也说了绝大部分的,有些本想不说的,然而额头下的掌心温软的让他有点恍惚,他有一种不得不说的感觉。
安洛坐在床边,他看着梅厄瑞塔抬起头来,半长的黑发散在鬓边,他伸手抱住梅厄瑞塔,低声道:“做得好,好孩子,我赦免你,梅厄瑞塔,我赦免你的一切罪过。”
他知道梅厄瑞塔没有全盘托出,但是没关系。
谁让梅厄瑞塔是他的主角呢?
半年多的时间,梅厄瑞塔基本上把时空巫术和旅客的一切较为高深的巫术重新理清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连跃两级,成了五阶巫师。
这么快的跃升速度,让整个学院里的人,不论是导师们还是学生们,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更热切地想要成为他的学生,然而他始终没有收下任何一个。
他朝老院长道别,老院长早有预料,呵呵笑着说让他别忘了碎星学院,梅厄瑞塔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告别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他很快准备好了一切所需,和安洛乘着之前那艘载着他们前来的幽灵船离开了巫师大陆。
他对安洛说了情况,安洛没怀疑,觉得这大概是上一次轮回中梅厄瑞塔留下的后手。
这确实很像是梅厄瑞塔会做出来的事。
又一次在虚空乱流中行走,凭借着灵魂的感知,梅厄瑞塔隐隐约约找到了巫师塔所在的方位,虚空乱流的一切危险都避开了他,不过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安洛。
虚空乱流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混乱的,里面还有许多规则怪异的空间,是某些大世界扭曲后掉进来的一些碎片,梅厄瑞塔周围存在一片绝对安全的真空,于是穿行在虚空乱流中,像是穿过了无数播放着怪异片段的大屏幕。
然而,就在快到巫师塔所在的地方时,梅厄瑞塔周围的真空被前方的阻隔缩小,他先是一停,然后闭上眼睛静静感知了一下,知道这是“旅客”所做的保险。
这片包围着巫师塔的时空碎片,并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梅厄瑞塔感知到这上面有安洛的气息,除了安洛以外,任何投身于时空碎片的人都会被困入其中。
梅厄瑞塔想和安洛说一声,但他现在处于虚空乱流,虽说环境较为安全,但因为时间与空间的混乱,他无法进入自己携带的那座巫师塔所在的空间裂隙。
稍稍犹豫了一会,他还是纵身跃入了眼前的时空碎片。
安洛原本以为这次寻找虚空乱流中巫师塔的旅程会像之前那样一帆风顺,然而忽然之间,他就从巫师塔里掉出来,周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许多圆形的,玻璃球一样东西漂浮在周围,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小小的世界。
他感觉到他在这个空间里仿佛有一种神明的力量,这太古怪了,不过安洛没有困惑太久,他遥遥地看到了另一边悬空而立的黑色高塔,便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旅客所做的保险。
“只不过这保险也太严厉了吧。”安洛摇摇头:“连自己也不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