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珺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在他发现梁既安似乎打算跟他一起放寒假开始,他就见不得梁既安有一刻闲下来的,更不允许他在别人面前和自己表现得很亲近,不是勒令他进厨房跟在何文后面打下手给他做小零食吃,就是指派他去花园跟着工人一块剪花修叶,还顺道让梁既安把小花园里现在开着的花全都挑了几支回来,似乎是打算为了迎接老宅的新年出一点力。
何文连忙让人给他端了几只花瓶出来。
沈灵珺一边吃梁既安给他剥好的坚果,一边对着茶几上铺成一排的花挑挑拣拣,“这个还没有开,这个开得太盛过了花期很快就不好看了,这支叶子不对齐,还有这支,上面竟然有五片叶子,这些我都不喜欢。”
旁边的阿姨和园丁看得简直心惊胆战,这哪里是小祖宗,分明是小皇帝,就差没骑在梁既安头上作了,偏偏梁既安听了什么也没说,挑了下眉又拿着那一堆花出去了。
只有何文一脸看透世事的欣慰模样,竟然觉得眼下这幅场景十分和谐。
忙活半天,沈灵珺只挑了一支旁逸斜出的腊梅花枝,配着半开未开的水仙一起供在那只白瓷花口瓶里,他其实只是一时兴起,但出品竟然十分雅致,围着看了一圈,朝梁既安抬着下巴似乎是等他夸自己。
梁既安尚未来得及发表任何媚上言论以讨皇上欢心,阮寄川的声音就一路嚷嚷着来了,“我靠,客厅里怎么香成这样。”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拎着礼物的林帆。
阮寄川张望道:“这么多花,你们干嘛呢?”
沈灵珺示意他看自己刚刚的大作,很臭屁地道:“现在看出来在干嘛了吗?”
阮寄川瞬间心领神会,“哎呦,谁弄的这么漂亮?有联系方式吗?改天我可要高薪聘请这个花匠到我家里去了。”
要是在古代,阮寄川估摸着能靠拍马屁在御前获得一席之地,沈灵珺果不其然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又朝梁既安看了一眼。
梁既安怀里还抱着几支开得十分艳丽的红山茶,笑着道:“那沈师傅准备怎么处理这几支花?”
沈灵珺大手一挥,“赏你了。”
何文适时地端了茶和点心上来,但沈灵珺从睡醒之后嘴巴就没停过,这会儿一口也吃不下,只是捧着杯子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
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是要约着一起出去旅行,而且林帆和他的女朋友快要订婚,正好借这个机会互相熟悉一下。
沈灵珺心思微动,觉得集体旅行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正跃跃欲试地要应下来,梁既安却开口拒绝道:“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今年我要带灵珺回一趟老家。”
沈灵珺满脸疑惑地接到了这个通知,“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回老家的?”
“现在。”梁既安揉了揉他的脑袋,金发已经冒出了明显的黑色发根,他现在的发色看起来像一块烤过头的焦糖布丁。
沈灵珺虽然心有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发起人林帆,但很快他发现场内最失落的是阮寄川。
阮寄川摸了摸口袋,“我去阳台那边抽根烟。”
他反客为主似的拍了下梁既安的肩膀,“我有事情想问你。”
林帆也起身跟着一起。
沈灵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倒也没太往心里去,低头继续研究他的花艺去了。
阳台的门关得严丝合缝,连半点声音也泄露不出,阮寄川也根本不是来抽烟的,比起掏烟盒他现在更想掏拳头,但最终只是咬牙切齿地道:“梁既安,你是真畜生啊。”
林帆依旧不说话,他跟来是为了调停的,对于其他的感情问题不打算过问。
梁既安并不否认,语气平淡地道:“你看出来了。”
阮寄川当然看出来了,他又不是个傻子,沈灵珺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什么都没暴露,但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他和之前的状态明显不一样,那种逐渐开窍甚至完全接纳他人爱意的神情让他变得更加鲜活生动,也冲击得他连苦笑都勉强。
阮寄川想,这种感觉就像他小时候知道赤道也会下雪时一样震撼,只是雪不会落在平原,只会积在山顶,终年不化。
林帆有些不忍地道:“寄川……”
阮寄川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没事,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早知道了。”
他还是没忍住一拳捶在梁既安的肩膀上,“操……先不说你比他大了将近八岁,你真的认真考虑过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阮寄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上次跟我借钱说要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你一直逼他?”
“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那么深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全,恐怕也不是你之前拿来堵我的意外两个字那么简单吧?”
阮寄川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质问他,可他强撑着也实在让人心酸,林帆有些看不下去,劝道:“寄川,别问了。”
梁既安笑了一下,道:“我是在逼他。”
“他会对我心软,所以我才会赌。”梁既安脸上的笑容完全是一种胜利者的蔑视,“就算赌输了,他毫发无伤。”
他顿了顿,幽幽地道:“至于我……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话,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爱人,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也应该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
“那也算是赌赢了。”
阮寄川是真的被他这副无所谓生死的态度激怒了,伦理道德也确实很难对他起到半点束缚作用,他冲上去挥拳就揍,林帆拼了命地拦他差点被他一胳膊甩开,最后抵不过梁既安轻飘飘的一句话。
“真打伤我,他会心疼。”
阮寄川一下泄了气,好像所有的愤怒与痛苦都再也找不到发泄的开口,只杂乱地闷成一团鼓在身体里,他烦躁地在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猛抽了半支才稍微冷静了些,冷笑着道:“好。”
“我不否认你对他的爱。”阮寄川道:“但被你这种人喜欢上,简直倒霉。”
“你最好每天祈盼他能一辈子喜欢你,不然这之后你只会比我更惨。”
梁既安看着他道:“借你吉言。”
【作者有话说】
啵啵啵啵啵!
第80章
阮寄川咬着烟被梁既安的话狠狠呛了一口,隔着缭绕的烟雾他甚至看不清梁既安的表情,半晌之后他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冷笑着道:“我等着你给我发婚礼请柬。”
梁既安转身拉开阳台门,“当然。”
“到时一定邀请你来做伴郎。”
阮寄川被他气得差点七窍生烟,高强度输出了一连串的脏话,梁既安却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提醒他道:“等身上的烟味散掉再回去。”
阮寄川额角抽痛,扭头对林帆道:“人活到他这种程度真是这辈子有了。”
林帆长长地叹了口气,劝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阮寄川很没素质地把没抽完的半根烟丢在地上,“我是认识他很久了,但从来没看他这么不爽过。”
“没必要闹得太僵。”林帆冷静地道:“寄川,多年情分。”
“何况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本就插不上手,不是吗?”
阮寄川沉默不语地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是啊,他既劝不了梁既安,更不可能去劝沈灵珺,他们就是闹到最后再难收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关系都不会断。他只是觉得荒唐,并不为梁既安的举动感到意外,而是对沈灵珺竟然会选择接受这样的感情而震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不会真闹得那么难看。”
“不看僧面看佛面,灵珺现在是真把我当朋友看,如果让他知道我跟梁既安今天说了这些话,他也不会高兴的。”
林帆揽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半是玩笑半是开解地道:“年轻人,情路坎坷很正常,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保不齐哪天你就能挖了他的墙角,又或者遇到了合适自己的人呢,你说是不是,阮少爷?”
阮寄川隔着阳台的玻璃门,看到梁既安正低头和沈灵珺说话,沈灵珺也抬起脸朝梁既安看,大概是并不赞同他说的话,皱着鼻子嘴巴也撇着,最后干脆偏过脸不理梁既安。
梁既安就低头亲他。
他手掌贴在沈灵珺的脸颊处,将他大半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眼角余光的视线却遥遥地和站在阳台上的阮寄川相接,那是一种无声的宣示,和炫耀。
“撬个屁的墙角。”阮寄川冷笑道:“梁既安前脚死我后脚去撬,锄头都没落下他就要变成男鬼来索我的命。”
林帆有些不敢置信梁既安竟然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得对。”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客厅,还不忘跟林帆确认道:“我身上没烟味了吧?”
林帆点点头。
沈灵珺似乎还在因为拒绝了这次集体旅行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们俩回来,主动道:“等之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可以啊。”阮寄川笑眯眯地道:“我随时奉陪,你有空就告诉我,至于你哥工作那么忙,不能一起去也很正常。”
沈灵珺莫名察觉到他们之间有种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但仔细想想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最后只好稀里糊涂地点头应下道:“还好吧,他现在都跟我一起放寒假了,时间还挺多的。”
换做平时,阮寄川可能会顺势留下来吃顿晚饭,不过他现在毫无心情,随便聊了几句便和林帆一同站起身朝沈灵珺挥手道:“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下次一起吃饭。”
玄关处接连传来两声动静,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何文有些不解地探出身子,手上还沾着些面粉,“小少爷今晚不在家里吃饭吗?”
沈灵珺正在换鞋,应了一声道:“伯伯,晚饭不用准备我们的份,我哥说要带我出去转转。”
何文看了眼正蹲下身给沈灵珺系鞋带的梁既安,见怪不怪地道:“好的,那小少爷明早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提前准备着。”
“不用。”沈灵珺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飘到门外,“我什么都吃。”
他今天睡了快一天,本来就无聊得要命,但是又觉得时间有点晚出门也没必要,可是梁既安跟他说要带他去游乐园,沈灵珺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巴不得现在就瞬移到游乐园入口处。
他坐在副驾上还有点不安,“这么晚游乐园不会关门吗?”
梁既安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着沈灵珺的手把玩,“不会,晚上有不一样的游览路线,而且按照惯例,下雪的这几天会有烟花表演。”
沈灵珺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
他哥可不像是会自己来游乐园玩的人。
“在公司能看见烟花。”梁既安像是怕他误会什么,仔细解释道:“离得远,反而看得更清楚一点。”
沈灵珺一听一扔,他根本没想过梁既安会陪别人去游乐园玩,所以更不会有吃醋的想法,只顾着兴奋,在座位上小声地哼着歌。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兴奋现在能够弥补幼时的遗憾,还是在兴奋这是他们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正经的约会,总而言之他周身都洋溢着一种十分欢快的氛围,忍不住和梁既安碎碎念道:“其实我有坐过旋转木马。”
“镇里的大广场上会有,妈妈有时候会带我去玩。”沈灵珺道:“不过她工作很忙,我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去镇里。”
梁既安道:“珺珺如果想的话,现在可以每天都去。”
沈灵珺摇了摇头,抿着嘴巴努力压下唇边的笑意,“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而且游乐园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要有新鲜感才好玩,每天都去,奖励变成日常就没意思了。”
他话是这么说,可是真等到了地方,还是忍不住欢欣雀跃的神情,梁既安不得不把他看得更紧些,免得小孩撒手就没。
“该买个防丢手环的。”梁既安在陪他坐海盗船的时候忽然道:“我第一次跟不上你走路的速度。”
沈灵珺没有听太清梁既安在说什么,海盗船升到最高点又荡下来,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有点头晕目眩,而不远处的广场中央,像流星一样升上高空的烟花四散绽开,绚丽夺目如漫天星雨,灿灿生辉。
他们没有抢到最前排的位置,只是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起抬头看,周遭人声喧哗,却仿佛都离他们很远,梁既安没有再看烟花,他只是偏过脸,专注地看着沈灵珺,看他眼底映着璀璨绚烂的烟花,也看他幸福而生动的面庞。
小指突然被人轻轻勾了一下。
沈灵珺歪着脑袋,朝他眯着眼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