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做管家已经很多年了，但他从来没想过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工作还能上强度，也没想过梁既安当上哥哥之后会有这么强的控制欲，只好委婉劝道：“小少爷才去学校没几天，和同学处得来也是好事。”

　　梁既安把资料往桌上轻飘飘地一扔，想说什么但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笑一声道：“也对。”

　　他不能去过多干涉弟弟的交友和生活，而且也实在没必要。

　　沈灵珺性格再幼稚神经再迟钝，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何叔，”梁既安道：“把这些纸拿去扔掉吧，扔远点别让他看到了。”

　　***

　　学校生活是十分枯燥无聊的，每天两点一线上课下课，沈灵珺的功课虽然有了点上升，但这点进步也不足以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反而是周舒南真给他当起了补习老师，提着他每天背点古文单词再做点题，中午也不去休息室，俩人在班级凑在一起说话。

　　沈灵珺羞愧于自己学得太慢，感觉也有点对不起周舒南的努力，屡次提出要不就此打住别补了，反而是周舒南不同意。

　　“再过两天就考试了。”周舒南转着笔道：“要是你这次总分考超过300分，准备怎么感谢我这个老师？”

　　750的总分，每门考50六门加起来也该有300了，沈灵珺看着他有点不满地道：“你瞧不起谁呢？”

　　“没补之前我都能考到300好吗？”

　　周舒南好笑地连声道：“嗯嗯嗯，300分肯定没问题的。”

　　“那我这段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小沈同学可不能忘恩负义，转头就把我给抛开了。”

　　沈灵珺好奇地道：“你想要什么感谢？要不我请你吃饭？不是学校食堂的饭。”

　　周舒南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凑近道：“真的？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法餐，我倒是挺想去吃。”

　　这段时间他始终没能摸清楚沈灵珺的家世，真要强迫又怕之后收不了场，而且他也的确正经动了点心思，借着这个机会先试探一下他的家底倒也没什么。

　　沈灵珺却被他的要求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直接弹起来，他本来想的是反正卖学习机的钱还有，一顿饭撑死了几百块钱他也不是请不起，结果没想到周舒南居然趁火打劫，挟恩图报！

　　沈灵珺垂着眼心里碎碎念，我都说了不要补了不要补了，反正最后就是大专和民办本科里的挑的命，你非得补非得补，原来在这等着薅我羊毛呢？

　　他一直没有回话，脸上血色都没吓没了，煞白着一张脸，周舒南叹了口气刚想说自己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沈灵珺却道：“请就请。”

　　沈灵珺双手抱胸挺直腰板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出去的话从不反悔。”

　　周舒南愣了一下，盯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道：“你有男朋友吗？”

　　沈灵珺搞不清楚周舒南今天想干什么，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惊悚，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合理的回答，“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直男！”

　　气氛陷入到了诡异的僵持之中，周舒南心道你怎么看也不像是直的，但他今天这个问题已经很出格了，再多问几句就要露馅，只好摇摇头道：“跟你开玩笑呢。”

　　沈灵珺又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你今天真奇怪。”

　　周舒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俩儿好似的道：“你别因为我这几句话考试不好好考啊，我还想验收一下我这段时间的家教成果呢。”

　　沈灵珺点点头，借着要上卫生间的由头赶紧离开了这充满尴尬气氛的教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终于缓过神来，因为周舒南今天的这几句话又短暂地想起了纪宇轩。

　　他是有男朋友，但他当初和纪宇轩在一起也只是为了寻求庇护和认同感，现在离开了小镇，纪宇轩就连这点作用都没有了。

　　沈灵珺又想起上次梁既安问他和纪宇轩什么关系时的语气，瞬间更是一点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了，再被他哥发现，指不定又要怎么说他。

　　还是挑个良辰吉日和纪宇轩提分手吧，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惹梁既安生气。

　　只是往往事与愿违，一周之后考试成绩出来，沈灵珺感觉天快塌了。

　　周舒南拿着他的成绩单沉思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那天的话，故意的？”

　　沈灵珺气得两眼通红，一把扯回成绩单，“我认真考的！”

　　外面晴空万里，只有沈灵珺脑袋上那一小块乌云在电闪雷鸣，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何文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地提醒道：“小少爷，先生在书房等您呢。”

　　沈灵珺惊讶道：“我哥回来得这么早？”

　　才六点不到。

　　何文道：“学生账户和监护人是绑定的，这次考试的成绩先生恐怕比您知道的还早一些。”

　　他安慰道：“您别担心，先生应该不会太生气，他不是唯成绩主义论的家长，可能只是想跟您聊聊天。”

　　沈灵珺丧眉耷眼地叹了口气，站在书房门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敲了敲门，梁既安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起伏，“进来。”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看着屏幕上这一连串的数字有些头疼地道：“数学和物理学得很辛苦吗？”

　　一个22一个11，加起来都不到50分。

　　沈灵珺站在那儿眼睛盯着鞋尖一声不吭。

　　梁既安又道：“我不是在责备你，你毕竟太久没有好好上学，有跟不上的地方也很正常，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一直都没有跟我说。”

　　沈灵珺小声道：“我不好意思。”

　　梁既安感觉自己现在真像个老父亲，耐心地道：“我知道你可能会不好意思，之前想过要不要给你请家教，但后来又想不如让他们把课录好了方便你随时看，学习机上有一整套课程，你是不是没注意？”

　　“你把学习机拿过来，我告诉你在哪儿。”

　　天这下是彻底塌了，别说课程了，学习机他连开都没开过，他从来都不觉得那玩意儿他能用上，所以才卖得心安理得。

　　结果现在为什么又突然提到？！

　　【作者有话说】

　　啵啵啵啵啵！

第10章

　　沈灵珺在想，要不然他就说落在学校了，明天找那个人把学习机要回来好了。

　　但人家未必就愿意还给他。

　　而且一个谎永远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就像他说会好好学习但是只付出了一半的努力，说每天只玩一个小时的游戏实际每次都翻倍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在想，其实现在的好日子他似乎也总是在提心吊胆地过，但他又更害怕回到之前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大概是他沉默太久，梁既安眯了下眼睛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了？”

　　沈灵珺手指背到后腰处擦了擦掌心的汗，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坦白，“哥……对不起。”

　　“我把学习机卖掉了。”

　　此话一出，书房里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梁既安关上电脑屏幕，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语气仍旧温和地道：“不是说要好好学习的吗？”

　　“怎么还把学习机卖了？”

　　沈灵珺被他这一句毫无情感起伏的问话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梁既安当然知道他在撒谎，稍微想一下也知道他为什么会把学习机卖掉，但是他偏偏要沈灵珺自己回答，见他半天不肯吱声，耐心告罄之后才冷声道：“抬头。”

　　沈灵珺硬着头皮和他视线相接，梁既安其实并不近视，此刻摘下眼镜没有了镜片的遮挡，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像鹰隼一般锋利，“怎么不说话？”

　　沈灵珺抿着唇，大脑乱糟糟的什么也不敢答，只是红着眼眶看他，嗫嚅着还想道歉。

　　但梁既安没有给他机会，轻笑了一声就宣判他的罪名，“撒谎。”

　　“也不信守承诺。”

　　尽管这是他自己做的事情，板上钉钉无可辩驳，可沈灵珺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好像头顶那把剑终于一击毙命，没有任何的回转余地。

　　梁既安没有戳破他都撒了什么谎，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把学习机卖掉，甚至都没有什么过分的训斥，但沈灵珺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他反而希望梁既安凶他一顿，这样至少说明梁既安是在乎他的，不然这样平静的情绪只会让他觉得梁既安对他失望至极，或许很快就觉得自己不配当他的弟弟。

　　他主动往前走了几步，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对不起哥，我不知道里面有你给我准备的学习资料……我把学习机卖了是因为想买游戏皮肤，我不想用这个理由跟你开口要钱。”

　　“我如果不买的话，以前的朋友会嘲笑我。”

　　梁既安闻言顿了下才道：“以前的朋友。”

　　“是那天晚上和你一起回家的那个人？”

　　沈灵珺点点头。

　　梁既安气极反笑，他还是给沈灵珺太多自由了，就应该在他手机里装个监视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以为他单方面让纪宇轩没办法和沈灵珺联系上就能一劳永逸，却也低估了现在小孩的联络能力。

　　那天晚上的问题现在被换了个方法问出来，“究竟是朋友还是男朋友？”

　　沈灵珺不敢再有半点隐瞒，“是男朋友。”

　　“哥你不要生气，我很快就会跟他提分手的。”

　　沈灵珺不知何时又早就把纪宇轩忘到爪哇国去了，也就根本忘了还要分手这件事，但梁既安只觉得心头一阵无名火直接蹿了上来，沈灵珺这小孩太缺管教，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品性修养，不至于有多大的败坏但也绝不是个老实小孩，即便是现在，谁又知道他所说的分手究竟是诚心认错还是假意低头？

　　梁既安一向不赞同揍小孩，可现在才发现家里真有这么个小孩的时候不揍一顿实在是难以消气，什么道理什么耐心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声音冷得仿佛能往下掉冰碴子，“过来。”

　　沈灵珺一步三挪移到桌前，梁既安却仍不满意，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手伸出来。”

　　沈灵珺依言照做，手心朝上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是梁既安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只是将他晾在这里，与其说要动手打他，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暴力在规训他。

　　手边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而且梁既安刚刚想了一下，真要将他手心抽肿了，恐怕他会心疼。

　　自小不在身边长大，管教也应该慢慢管。

　　沈灵珺手伸得太久有些僵，手指动了动想缓和一下，梁既安一个眼神飘过来他又瞬间不敢动了，但眼泪也是真的要被吓出来了，他觉得他哥现在好恐怖，脸色阴沉得像活阎王，因为根本摸不清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梁既安浅浅地叹了口气，解开腕表，沈灵珺不明所以，下一秒却被他猛地一扯趴在了桌上，隔着裤子狠狠抽了一巴掌。

　　没留任何情面，沈灵珺疼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桌上翻下去，但是又被梁既安不费丝毫力气地压制住了，又是连着两下，这种揍三岁小孩的方式不仅让人受皮肉之苦还连带着将他的自尊也凌虐一遍，沈灵珺眼泪流了满脸，一下竟然站也站不稳，梁既安也不扶他，眼睁睁看着他直接软着腿跪坐在自己脚边。

　　梁既安还收了些力气，但他手劲太大，沈灵珺两瓣屁/股先是疼再是麻，最后又烫又难受，他还怕他哥没消气，低着头不住道歉道：“哥，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梁既安用手掐着虎口按捺住过于亢奋的神经，沉声道：“我打了你几下？”

　　沈灵珺抽噎着道：“三下。”

　　梁既安又道：“为什么打三下？”

　　“因为我把学习机卖了，因为我没有好好学习但是撒谎，还因为我谈恋爱。”他不得不又把自己的错误承认一遍，心里竟然感激梁既安给他忏悔的机会，眼泪一下又一下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梁既安将手帕递给他，沈灵珺抬头看他，眼泪还没掉完，整个人神色凄然，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可怜地道：“哥，你还生我气吗？”

　　他连手帕都不敢伸手接。

　　梁既安似乎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沈灵珺的眼皮上有颗小痣，因为他哭得太狠眼皮泛红而更加明显，那双眼睛没哭肿之前是很漂亮的杏仁眼，但是眼尾睫毛太浓太密又让他的眼型看起来是下垂着的，便给人一种无辜而多情的错觉，梁既安弯下腰将手帕贴在他眼尾处，沈灵珺抓着他的手腕，颤着声音又叫他一声，“哥……”

　　他的害怕都已经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梁既安却不知为何更加兴奋，语气平静地道：“我不生气了。”

　　沈灵珺腰部往下还有点疼，但是他不敢让梁既安来扶自己，指尖用力抓着书桌边缘勉强站起身，“谢谢哥。”

　　他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他确认梁既安会因为他的事情而产生情绪波动，也会因为他乖乖认错而原谅他，梁既安是愿意管他的，这个既定事实就像那落下来的巴掌一样，烙在了他的神经上。

　　“哥，那我走了。”

　　梁既安看着他慢慢往书房外挪，“何叔之后会送药给你。”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西裤，而后不动声色地翘起腿，手里拿着那揉得不像样的湿手帕，神色颇有些复杂。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