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别生气,明天我就去粘好,保证看不出裂痕。”
盛嘉侧过脸, 看他沾着猫毛的睡衣和光着的脚,又看看怀里眯起眼睛呼噜的小猫,心里那点轻微的责备早就烟消云散。
六年的婚姻生活,早已将当初的爱恋沉淀为温情,日子平淡,却处处是安稳的幸福,就像此刻,下班回家,有爱人,有猫咪,还有需要收拾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小混乱。
这只猫,是他一周前下班时遇到的,小家伙湿漉漉地蜷在便利店屋檐下,对着他细声细气地叫,他本想喂点吃的就走,谁知小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直跟到了家楼下。
盛嘉心一软,就把它抱了回来,周子斐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天就默默买齐了猫窝、猫粮和玩具。
“没事,周末我们再去买一个新的。”
盛嘉笑了笑,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
“小心点,别扎着手。”
周子斐把猫放进柔软的猫窝,转身拿来扫帚。
两人配合默契地清理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工作或明天的安排,窗外的夕阳斜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收拾好后,盛嘉洗净手,靠在沙发边看周子斐给猫碗添粮。
“想什么呢?”
周子斐放好猫粮,走过来从身后环住他。
“没什么。”
盛嘉向后靠进他温暖的怀抱,握住他环在自己腰前的手。
“就是在想,等会儿去爸妈那边要带点什么。”
周子斐低笑,吻了吻他的耳尖:“放心,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儿媳妇能来,他们就满意了。”
盛嘉脸红起来,轻推周子斐的胸膛,小声道:“你说什么呢……”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剩下的话消失在盛嘉扑上来的吻中。
-
周子斐将车稳稳停在一处安静的院落前,盛嘉解开安全带,手里提着几盒包装精致的伴手礼。
“紧张吗?”
周子斐侧身帮他理了理围巾,笑着问。
盛嘉摇摇头,眉眼弯起:“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
婚后这六年,每个重要的节日,他们几乎都会回到这里。最初的生疏与小心翼翼,早已被一次次围坐在餐桌旁的温暖家常所取代。
门铃刚响一声,门就开了。
周佳奕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出来:“舅舅、盛老师!”
他已经比六年前高了一大截,但扑过来的热情半点没减。
“慢点跑。”
周子焕带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爸,妈,子斐他们到了。”
客厅里,周父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周母也眼睛一亮,很快迎上来:“嘉嘉来啦?”
那声再自然不过的“嘉嘉”,让盛嘉心里最后一丝无形的线也松了下来。
他记得最初几年,周母的称呼总是客气而稍显距离的“小盛”,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和唤周子斐一样亲昵的“嘉嘉”。
饭桌上很快摆满了菜肴,热气蒸腾,笑语不断,周父先是问了问周子斐教练工作的近况。
四年前,周子斐放弃了参加全球联赛的资格,并正式宣布退役,选择留在本地做职业赛车教练。
随后他又关心起盛嘉在幼儿园的工作是否顺心,而周母则不停地给盛嘉夹菜:“多吃点,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子斐没照顾好你?”
“妈,我哪敢。”
周子斐连忙喊冤,顺手把剔好刺的鱼肉放到盛嘉碗里。
周母嗔怪地看他一眼,目光落到两人亲昵的身影上,又变得柔和:“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这句简单的话里,盛嘉听出了全部。
他刚和周子斐在一起时,并非没有过风浪,周家虽然并非保守,但对儿子突然选择与一位有过婚史的男性共度一生,最初也有过疑虑与担忧,只是他们从未将这份压力直接施加在盛嘉身上,而是关起门来与周子斐沟通。
是时间,是周子斐毫不动摇的坚持,更是盛嘉自己,用日复一日的真诚与对周子斐细水长流的好,慢慢融化了那些隔阂。
周母态度的转变,是在某个盛嘉生病,周子斐出差,她过来帮忙照顾,亲眼看到盛嘉即使在病中也不忘提醒她注意关节旧疾的细心之后,周父的认可,则是在一次长谈中,听到盛嘉对生活和未来的踏实规划之后。
“对了,余向杭那边……”
周子焕倒了杯果汁,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听说表现不好,又加了刑期。”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
周子斐一边细致地给盛嘉剥虾,一边头也没抬地说:“走了歪路,终究要自己承担,别提他了,破坏气氛。”
盛嘉神情平静,心中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听到余向杭的近况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
那个人,连同那些歇斯底里的过去,早已被六年安稳幸福的时光冲刷得模糊褪色,成了遥远而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他的世界早已被眼前人、这个家填满,再没有一丝空隙留给昨日的阴影。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衬得屋内的灯光愈发温馨。
……
……
饭后,周子焕将周子斐叫到了阳台。
冬夜的空气清冽,远处偶有零星的烟花升起。
姐弟俩先是聊了聊近况,工作是否顺心,周佳奕在学校又闹了什么笑话,话题渐渐慢下来,两人倚着栏杆,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玻璃杯中的酒液在周子焕动作下轻轻晃动,她望着夜色,终于轻声问出了那个搁在心里许久的话:
“当年放弃比赛的机会……现在想起来,真的不遗憾吗?”
无论过去多久,她心底始终存着一份属于姐姐的、隐秘的期盼,希望弟弟能在属于他的赛道上,跑得更远,飞得更高。
她身旁的周子斐闻言转过身,目光穿过阳台的玻璃门,落进温暖的客厅里——
盛嘉正坐在沙发上抿唇笑着和周佳奕说话,暖黄色的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他,将那秀丽的侧脸映得格外温柔。
“姐,你知道的。”
周子斐的视线没有移开,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能和他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周子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沙发上那人一笑起来就弯弯的眼睛,看着弟弟凝视那人时,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完全放松下来的神情。
她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赛道,不在万众瞩目的环形公路上,而在一盏永远为你亮起的灯下,她的弟弟,早已找到了属于他的终点线,并且心满意足地停驻在了那里。
周子斐转回头看向周子焕,眼角带着笑意:“姐,谢谢你,也谢谢爸妈,能这样接受盛嘉。”
“虽然无论谁反对,我都不会离开他……但能得到你们的祝福,对我们来说,真的特别重要。”
周子焕摇晃酒杯的动作微微一滞,不知怎的,忽然感到鼻腔发酸。
曾几何时,她总觉得在弟弟的生命排序里,盛嘉永远是第一位。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偶尔,她心中也会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委屈与不解。
明明血脉相连的他们,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她一次次看见周子斐望向盛嘉的眼神,看见盛嘉如何小心又全心地爱着周子斐,周子焕渐渐明白了。
周子斐不是在家人与爱人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只是纯粹地、彻底地爱上了一个人。
他们只是相爱了。
如此简单,如此必然。
这份爱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紧紧联结,从此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存在,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就像家人对周子斐的意义,也同样无人能够替代。
……
周子焕仰头将杯中酒缓缓饮尽,再开口时,声音温和,带着暖意:“他值得。”
“我也这么觉得。”
周子斐笑起来,周子焕看弟弟笑得一副傻样,正要轻骂一句,阳台门此时被拉开了——
“你们聊什么呢?”
盛嘉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们,说话时白色的雾气呼出,却挡不住一双晶亮的笑眼。
周子斐连忙过去把人卷在手肘的毛衣袖子拉下来,又佯怒地掐了掐盛嘉脸颊。
“阳台这么冷跑过来干什么,袖子也不拉好,等会儿就给你冻感冒了。”
盛嘉仰着脸老实地让人掐,笑吟吟道:“我过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放烟花呀,我都要等不及了。”
这些年周子斐给盛嘉惯得越发像个小孩,说起话来,语气总是撒娇一般。
“宝贝等不及了呀,那现在就去好不好?”
周子斐捧起盛嘉的脸,一记响亮的吻落在怀里人的额头上,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神色。
-
几人回了客厅,随后热热闹闹地下楼,周子斐提着烟花,往盛嘉手中塞了几个仙女棒。
伴随着“砰”的一声,第一簇焰火升空,在深蓝的夜幕中骤然绽开,流光四溢,金雨银星纷纷洒落。
“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