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能记起昨夜游神典的盛况,一定很热闹吧。”顾长怀盘腿坐在床榻上, 有些遗憾地托腮。
可任凭他怎么回忆,也只能想起漫天飘飞的红丝带,和一盏盏璀璨的花灯,对于长街上游走的那支游神队伍,却是怎么也想不起细节。
恍惚中似乎有一只绿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顾长怀嘟囔道:“鬼眼……鬼眼将军?是叫这个名吗?”他问容晔。
屏风后飘来容晔低沉的声线:“嗯。”又道:“不必沮丧,游神典共三日,昨日是第一日,今夜还有。”
意思是今晚还能看到游神典,顾长怀唇角上扬,笑眯眯道:“我们来得真是凑巧。”
待到游神典结束,差不多也该继续出发去找余下被困的魂魄。
虽然醉时的记忆不够完整,可那只绿色眼睛却给顾长怀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他不断追溯回忆。
即便此人早已从世上消失,顾长怀仍旧充满好奇,不由得问:“仙君可晓得这位鬼眼将军是什么身份?”
下意识问完之后,他一怔,旋即摇头失笑。
犯傻了。
一遇到事就想着问问容晔。
容晔答道:“青唐城有碑,记载其身份过往,来历,去处。”
没想到还真的能得到答案,顾长怀姿态懒散地托着腮,歪了歪头道:“仙君偷偷去瞧过了,居然也不带上我。”
“带上了。”容晔道,“你醉了。”
顾长怀:“……”自己喝醉看不清,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他掩饰性低咳两声,开始耍赖:“反正我没瞧见,不算。”顿了顿,又笑着哀求道:“容晔,你就同我说说嘛。”
刚醒时的声线里还带着一些微哑,嗓音慵散随意,尾音带着一点上扬,听起来竟有些黏糊。
“……”容晔闻声动作一顿,敛眸沉默须臾,开口淡淡道:“玄晋,七皇子便是这鬼眼将军。”
在地宫听宫英楠提过两句,顾长怀挑眉,“那个失踪的七皇子?”
容晔:“正是。”
顾长怀道:“难怪被说爹不疼娘不爱,哪家帝王能做成荡帝这样,不立群臣拥戴的战神做太子,反倒立一个三岁小儿,荒唐。”
除非荡帝实在厌恶七皇子,厌恶到了极致,乃至不顾群臣意愿,一意孤行。他思索道:“不过,我认为不完全都是因为异瞳的缘故。”
容晔道:“何意?”
顾长怀眸中带笑,认真道:“荡帝中年脾性暴戾,晚年行事昏聩,追求仙道,可他早年却是个英明神武之人,治理家国井井有条,是昏君,却不能算作完完全全的昏君。”
容晔道:“是极。”
顾长怀猜道:“荡帝的中晚年期间,应该是经常被言官批判,被文官笔伐,他想维持早年的风评,既要名声,也要长生,更想长长久久的把握住手中的权利,才会出现二废太子,追求仙道之事。”
话及此处,他顿了顿,道:“可这时却出现一个七皇子,一个从不被待见,视作不详的异瞳皇子,不只是比他英明,甚至比他年轻时更加厉害,战功赫赫,群臣爱戴……所谓君王之榻岂容他人酣睡,面对这样的儿子,荡帝的惶恐应该更大于他的厌恶,他更倾向于能被掌控在手中的三岁小儿,而不是一个成长起来的皇子。”说到后头,他望向屏风,“对吧?”
容晔扣上衣襟,“不错。”
梳理着已知消息,顾长怀语气唏嘘:“只是不知这失踪的水分有多大,这位七皇子是死是活。”
想来也不会活着,估计早就被妒忌心强大的帝王,围剿致死,甚至尸骨无存,才会在书中出现‘失踪’二字。
屋中一时陷入沉寂,只有衣料摩擦微小的簌簌声。
顾长怀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抓着被褥翻找起来,被褥掀开全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便翻身去扒垫褥,不过顷刻间就把床榻翻得乱七八糟。
容晔从屏风后走出,就见顾长怀整个人坐在凌乱堆叠混乱的褥子当中,把垫褥掀起一半,另一只手揪着被褥,只从褥子中冒出一个头,却还在到处翻看,寝衣都滑到左肩露出大半雪白也不知整理。
“……”容晔见怪不怪,眸色平静,“找什么?”
“找暗器。”顾长怀滚了一圈,忙着去掰另一半垫褥,眉头轻拧:“虽然记得不真切,但我确实想起来有个东西硌得慌,像是匕首抵在我腰间,有这么大——”
他试图比划出大小,两只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语气笃定:“大概就是这么大,一只手还拿不下,这种大小肯定是匕首!这里一定有暗器!”
恐怕不只是暗器,还有同行!顾长怀警惕地打量四周,“……这里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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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顾(严肃比划这么大):有暗器!
容晔(无言闭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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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
今天一边码一边吐,我还忘记申请下周的榜单……这周还有一万八的榜没赶,不知道明天一天能不能赶上(苦笑)
第59章
话音落下, 刹那僵凝。
“……”
容晔闭目,默了默,片刻后嗓音有些暗哑道:“且宽心, 不会有事。”
“嗯?”顾长怀不明所以,听到容晔这么说, 立刻把视线转到的容晔身上, “匕首被仙君收走了?”
“……”容晔眸色无波,淡淡颔首道:“……嗯。”
明明对方神色一如往常的漠然, 不知为何顾长怀却在容晔身上感知到一丝难言的怪异。
顾长怀:“……”
怪事。
不过这点古怪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既然暗器不在床上,那他就没必要再翻, 把裹在周身的褥子扒拉下来, 纵身跳下床榻去换衣。
……
门扉响动, 又关闭。
容晔已先行下楼。
不对。
顾长怀猛然抬头, 容晔脖子上那个牙印好像没遮……就这么下楼去了?!
可他细想一下,容晔好像一直这样, 不是很在乎周围的目光,周身气息永远是刺骨冷漠的, 拒人千里之外。
而容晔的实力, 也确实足以无视所有。
似乎也正常。
想了想,顾长怀若无其事地低头, 系上腰带。嗯……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是他咬的。
谁知道呢!
这儿又没修真界的人!
用玉簪把长发随意挽上,顾长怀拍拍手,唇边又带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哼着小调踱步下楼。
门一开。
从楼上一眼就望到大堂,门口华魅提着五花大绑的裴天意进门, 一张媚气横生的脸蛋写满疲累和怨气,而被绑着的裴天意则是一脸不服,妄图挣脱绳索却徒劳无功,憋了一肚子气。
华魅抬眼,一下和他对上了视线。
顾长怀:“……”
哦不。
顾长怀退后一步,“啪”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净,隐约听到华魅一个“你……”字脱口而出,就被容晔截断了话,把二人叫走了。
……可是他有什么好躲的。
顾长怀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好像下意识就要想躲,但是他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再说了,谁敢问容晔牙印的事,就算问了死不承认不就好了。
想通这点,顾长怀又打开门走出去。客栈大堂,三人各据一方,顾长怀坦然落坐在最后一个空位。
沉默在蔓延。
气氛凝固,让周遭的嘈杂沦为虚无,似乎与他们这方天地毫不相干。
“叩叩。”顾长怀敲敲桌面,率先打碎这莫名其妙的死寂氛围,“怎么都不说话?”他目光甩向华魅,“有心事?”
华魅咕噜咕噜灌水,眼神哀怨,“可不嘛,你倒是舒坦,游山玩水,我呢!看孩子!”他瞪一眼裴天意。
顾长怀纠正他,“两百岁,不是孩子。”视线扫过一边死气沉沉的俊俏少年,“这身子骨健壮的,够生八胎。”
闻言,裴天意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过来,直愣愣看着顾长怀,眼眶红红,像是无声的控诉——人言否。
“不喜欢的话一胎也行。”顾长怀简单敷衍的宽慰他一句,又转向华魅,“不开玩笑了,他怎么是被绑着回来的?”
去棱台坡历练,以他们的实力,只要不往内层最里面跑,多半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一提这事,华魅就冷笑道:“这小子作死。”他道,“好端端在棱台坡历练,突然就提着剑往魔界去,我要不快点绑,他就冲到魔宫了!”
话毕,一旁静坐喝茶的容晔抬眸。
顾长怀盯着裴天意,默然:“……”
好一个不要命的小子!
不知是心虚还是理亏,裴天意避开与所有人的视线交流,抿唇一言不发,一副倔像。
静默片刻后,顾长怀笑容礼貌的提议:“如果是求死的话,我们倒是能勉为其难的满足你,没必要往魔界去。”
裴天意:“……”
容晔神情冷冷,睨着裴天意,道:“你又是作何思量,大可说清。”平淡无波的询问,却叫人无端听出几分寒意。
一边,顾长怀也不出声,支着下颌静静等待裴天意的反应。
听到容晔的声音,裴天意将头埋得更深了,酝酿许久,才低声开口道:“这些时日,我在棱台坡历练,体内灵力始终不见增长,甚至还有心魔入体的趋势……我便想着,与其入魔,不如拿起手中的剑,在尚未失去神智之前,与魔尊同归于尽。”
顾长怀嗤笑,毫不留情道:“你觉得你能靠近魔宫吗?恐怕魔尊的面都没见到,人就灰飞烟灭了。”
裴天意眸光黯然,抿唇不语。
容晔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