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近一下自己的丈夫,有什么问题么?”青染收回探查的手, “还是说朝朝需要我描述一下细节?”
弯起的嘴唇颜色瑰丽,弧度饱满,正如一枚柔软的玫瑰花瓣,开合间吐露出馥郁的芳香。
邢朝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听完这暧昧的回答后瞬间有点僵硬,然后脸一黑,冷冷道:“别叫我朝朝。”
这个小名他哥都不这么叫了,只有爷爷偶尔还在叫。
还有,云青染自己不是男人么,居然称呼另一个男人为丈夫称呼得这么顺口。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的邢家。
他不排斥有人为了钱往上爬,但厌恶这个人把他哥当做往上爬的跳板。
“知道了,朝朝。”青染笑吟吟道。
邢朝冷下脸。
“嗷呜?”门口探出一只黑色狗头。
青染循声看去,见是邢朝养的那只五黑犬,记忆中好像还是邢闻道生病后送给邢朝的。
所谓五黑,其实是中华田园犬的一种,用个简单易懂的说法,就是这种犬身上除了牙齿全是黑色。
邢朝的这只五黑显然养得极好,苗条矫健的身姿、油光水滑的皮毛、黝黑圆润的葡萄眼,和长长的嘴筒子。
这只名叫黑旋风的五黑犬看见青染先是迟疑,耸着鼻子嗅了嗅后忽然目露凶光,背毛竖起,牙齿也跟着呲了起来。
青染笑了笑。
邢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口黑旋风正僵着身子慢慢摇尾巴。
发现主人看它,黑旋风小跑进来顶了顶邢朝的腿,犹豫看了看青染,绕过他跑到床边人立而起,试图去扒拉床上的人。
邢朝及时揪住它脖子上的项圈。
“我哥在休息,改天再叫他陪你玩,走了。”
说完没看青染,冷脸领着黑旋风出去了。
离开时心里还暗想,以往这人不是只要他语气凶一点、脸色冷一点就自觉退让的么,每次都假装大度,还当他看不出来。
今天怎么不怕了?
“朝朝其实脾气很好,是不是?”身后传来一道略有些气虚的清润男声。
青染回头。
床上邢闻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撑着身体靠坐起来。
青染帮忙把枕头垫在他身后,接着十分自然地在床边坐下。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浮现一抹清风般的笑意:“谢谢。”
青染没放在心上。
随即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又温声补上一句:“照顾你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
靠坐在床头的邢闻道垂了垂目光。
“长青觉得朝朝脾气好?”青染看向没说话的人。
邢闻道抬起头。
他穿着浅色家居服,俊眉修眼,长相是很传统的温雅俊秀,因生病皮肤略有些苍白,因此也就衬得那双点漆般的眸子越发黝黑。
听见青染的问题,男人温良笑了笑。
“不是吗?哪怕他再不喜欢这个称呼,心里再生气,但你是他的——”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青染心下挑眉,接上一句。
“嫂嫂。”
邢闻道接上称呼自如地往下说。
“但你是他的嫂嫂,想到这点,他再气也就冷冷脸而已。”
青染回想起方才邢朝冷脸唤狗出门的画面,反应确实跟邢闻道说的一致。
“你不介意这个称呼?”看他沉思的邢闻道问。
青染回神:“为什么要介意?对我来说,嫂嫂只是一种身份,而不是性别。”
难道男人被叫一声嫂嫂就是侮辱么,他就低人一等了么?
那低人一等的到底是嫂嫂这个身份,还是性别?
而且就连原主也是不介意的,原主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跟邢家的关系。
可惜邢家这边不肯对外公布,原主自己家里那边,父母嫌他丢人,从来不往外说的同时也严禁原主往外说,所以原主结婚的事除了邢家内部和他的父母,目前也就苏小白知道。
“如果我介意的话,当初就不会跟你结婚。”
看着青年平淡却笃定的神情,邢闻道仿佛透过这具完美的皮囊,看到了其下隐藏的纯粹灵魂。
他忽而有些失神,过去的云青染,是这样的么?
邢闻道:“咳咳,你打算跟朝朝打好关系了?”他掩唇轻咳两声后问,并未过多纠结。
青染起身替他倒了杯温水:“我也是邢家的一员,跟丈夫的弟弟打好关系不是理所当然?”
又听见丈夫二字,邢闻道握着杯子的手蜷了蜷。
他问的不是这个,青染想必也知道。
男人没有出声戳破,自顾往下说着:“我的身体你也清楚,估计没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不离开邢家重新开始?”
何必非要困在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封建腐朽的牢笼里。
青染过去可没想过改善跟邢朝的关系。
因为某些原因,邢朝一贯对青染不假辞色,几次之后青染便不再尝试亲近,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转而对爷爷越发恭敬孝顺起来,处理起二姑三叔那边的事也是极力周全妥帖。
如今突然叫起朝朝这个小名……
“外面的世界就一定比这里更好?”青染说出原主的心里话。
邢闻道知道青染留在这里是想要什么。
他自己名下有不少资产,可以做主在离世后将这部分资产转赠给青染,即便青染什么都不做也足够他奢侈地过完余生。
只是比起邢氏的体量,想来青染也看不上。
他内心叹了口气,不再多劝。
“需要我帮忙么?”
遮光窗帘被拉开一些,明亮的日光倾泻进来。
青染站在落地窗前,放眼看去,透明的窗户外是大片青绿的草场。
一道黑影闪电般在绿油油的草坪上蹿过,叼起飞盘再疾速飞奔回来,快得像与风共舞。
“再来。”
青染灵敏的五感听到了空气中飞扬的男声,视线尽头,高大身影接过飞盘使劲抛飞出去。
汪!五黑犬大叫一声,立即兴奋地迈开四肢。
青染静静看了会儿一人一狗互动,转身冲床上的人弯眸说了一句话。
邢闻道听完有些讶异:“你想好了?”
青染点头。
“好,如果你想好了,我会帮你。”
“长青一直都这么心软么,别人要什么都答应?”青染歪了歪头。
男人一怔,低眸剖析自己的想法。
其实今天之前他对青染虽然没什么恶感,但也一向不爱掺和他的事。邢朝对青染是不假辞色,他和青染更像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为什么会……
“就当我是乐于助人吧,”男人抬眸清风朗月地笑,“毕竟,你还是我的夫人,对吗。”
青染也轻笑起来,暖金色的光融融地落在他眼角眉梢,好看得令人不敢直视。
“我去叫人来帮你检查身体。”
“麻烦了。”
邢闻道点点头,等青染身影消失在室内,他唇角的弧度便缓缓落了下去。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叹。
太阳西斜,短暂斜照进来的日光疏忽散去,只余一点昏黄的余温。
他的生命正如这西斜的落日即将走到尽头,所以,不必留恋人间。
*
邢闻道得的是癌症,骨癌。
大三那年,他家庭体检查出左腿骨头里有癌细胞,老爷子当机立断,请来世界上最好的外科医生给他做了手术。
同时老爷子还想起当年黄老留下的谶语。
断命这种事,老爷子从来都是宁肯信其有的,尤其他自己还是年轻时得黄老批命、找人迁坟才发的家。
机缘巧合得知这一消息,又打通了黄建成那边关系自荐上门的原主就这么入了老爷子的眼。
说来也巧,老爷子的人刚在国外办理好原主和邢闻道的结婚证,后脚邢闻道就术后清醒了。
医生检查说手术很成功,只要做好术后复健,病人平时除了不能剧烈运动,生活可以跟常人无异。
原主之前没想过提前交好邢朝的原因就在这里。
他没料到邢闻道的病情还有复发恶化的一天。
这五年他过着梦寐以求的生活,嫁入顶级豪门,虽然结婚的是同性,但并没有婚姻之实,可以说婚姻带给他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随着名义上的丈夫毕业进入公司,他在邢家的地位更是逐渐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