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一手操办了冲喜之事的黄建成也在其中。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老爷子不得不承认五年前的冲喜已经失去了效果,或者说他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效果。
被当着众多同道问起这事儿的黄建成冷汗涔涔,面上还要佯装淡定营造高人风范。
[宿主,老爷子问起当年冲喜的事了。]
不在现场的青染也被系统及时转告了这一消息。
彼时青染正在花园挑选花束回去给邢闻道的病房插瓶,闻言嗯了声表示知道,便不再多问。
连手上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先不提这些人是不是有真本事,就算有,又有几个人敢说?
事实正如青染所料,这些没啥真本事的人根本不敢多嘴。
那可是癌症晚期,全世界都认定药石无医的绝症!你说冲喜有问题,好,你有本事,你说接下来怎么治?
不知道?不知道就闭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以这些人皆默契地换上一副惋惜的表情,表示病人命数已尽,他们能力有限,没有帮人逆天改命的修为。
老爷子心知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真正有本事的高人。
他能得黄大师指点是他毕生之幸,可惜长青没有他的幸运。
让人好生将这些修行中人送走,老爷子又叫来医生询问。
医生摇头,低声说:“就这两天的事了。”
老爷子原本被充足睡眠调养得还算精神的面容瞬间沧桑下去,充满说不出的疲惫。
“咔嚓。”
剪断后没被及时接住的花枝坠落在地。
青染惊醒般回过神来,见篮子里花束够了,放下剪刀捡起地上的玫瑰回到室内。
一一将花枝上的尖刺、枝叶修剪干净,他抱着玫瑰花束来到二楼。
布置的重症监护室分里外两间,青染将玫瑰插进外间茶几上的细颈花瓶里。
灼灼的红俏生生立在瓷白的长瓶里,是这素净空间中唯一的亮色。
不多时隔间门打开,穿着全套隔离服从内出来的邢朝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背对他站在茶几前的身影孑然单薄,正如无声立在花瓶中的玫瑰,美得悄然而孤寂。
青年尽量平静地开口:“我哥这会儿睡着了,你要进去看看他吗?”
青染向后侧了侧耳朵,并未回头。
他轻声说:“不了。”
他知道邢闻道为什么不愿见他。是不愿,而非不想。
邢朝显然也清楚,所以没有坚持。
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传来,邢朝脱下隔离服走到青染身边。
“听说灵岳观的平安符很灵验,我想去替我哥求一张,你……”
灵岳观是他们本市的一座道观,在周围许多城市中都小有名气。
以往邢朝最不屑这种求神拜佛之事,过去他始终看云青染不顺眼就有这个原因,觉得云青染会钻营又无耻,专欺骗老年人。
现在,他终于懂了爷爷当年的想法。
“我跟你一起去。”青染及时出声。
这是第一次就他们两个人单独出门。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再总是一前一后分坐两排,而是坐在了同一排空间。
仍是由邢朝开车,青染坐在副座,车内气氛却沉闷冷清,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到了灵岳观所在的枫山脚下,两人下车步行爬山道上山。
青石铺就的台阶蜿蜒绵亘,即便是工作日,慕名前来打卡拍照的游客和居民依然络绎不绝。
山道一侧有当地小贩出售零食或特色饰品,更甚者还有借山上灵岳观名气,摆摊算卦的。
两人身影混迹在众多行人中,忽然被个胡乱披着黄色道袍的老头叫住。
“哎哎哎,两位,我观你们乌云罩顶,近来似乎运途不顺呐。我这有替人消灾解难的去厄符,助人逢凶化吉的转运符,保家宅平安的平安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张只要十块钱!”
“黄老头,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见人就说别人乌云罩顶?”
旁边有摆摊的小贩看热闹。
被叫黄老头的糟老头子不理他,只顾盯着转头看来的青染观察,摸着下巴不存在的胡须念念有词。
“红鸾星动,哟,最近桃花运正盛啊,还不止一朵。嘶,等等,这桃花怎么似幻非幻,似真非真,重重叠叠……”
听见运途不顺才跟着驻足的邢朝听见后面那段话,立马就想抬脚走人。
想想出门的目的又压下性子:“你说这么多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青年压着眉峰眼神锐利:“这样吧,既然你找我们推销,那就说说我俩的关系,只要你能说对我就把你摊子上的东西全包了。”
嘿,你都站住要我往下说了,肯定有心事被老头子我戳中了呗。
黄老头眯缝的眼里精光一闪,瞅瞅两人,断言:“红鸾天喜,近在眼前!”
邢朝思考了两秒才敢确定这老头在说什么东西。
这老头说云青染的桃花是他!
一分钟前的他肯定是脑子进了水,邢朝暗暗唾弃自己,抓着青染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运途不顺的话我这有去厄符、转运符……”黄老头对着走远的身影呼唤。
旁边摊贩嘲笑他:“快别卖弄你那半桶水都没有的相面术了,说不准你别多话光卖符,生意还好些。”
黄老头讪讪:“这次是失误,失误……”
他向后往摇椅上一靠,摸出捡来术数书又看了起来。
哎呀,他觉得自己看得挺准的呀,分明就很符合书上写的面相嘛,怎么就没生意呢!
另一边,被青年一路拉上山顶的青染:“知道别人是胡说的还生气?”
邢朝停下脚步深深吸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就是很气。
眼前道观已经到了,他沉着脸回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云青染的手腕。
他松手道了句歉:“不好意思,刚刚太着急了。”
青染说没事,心中转过山腰那老头的判词,随即将之抛诸脑后。
“灵岳观到了,我们进去吧。”他温言道。
观内气氛肃穆,两人排队进场,一一拜过不同殿宇内的塑像,同时没忘记求签和求平安符。
签是邢朝求的,上上签,说他所求之事或有转机。
邢朝明知这不过心理安慰,却仍不免抱有一线希望。
两人带着求来的平安符下山,上车正要回家,邢朝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的是国际安保公司的人,说国外知名珠宝设计师托他们运送一份名贵物品,现在这份物品已经落地下了飞机,问邢朝是定个地点交货还是他们送货上门。
邢朝想起他哥要他暂时瞒着云青染,刚要开口回答,手机又打进一通电话。
与此同时,青染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两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邢闻道病危。
“送到邢家庄园,地址是……”青年声线瞬间沙哑,匆匆交代清楚后续便驱车疾驰回赶。
主楼二楼,两人赶到病房外时,另外两房的人已经到齐了,在走廊上乌压压挤成一堆。
邢朝无视这些面色各异的亲戚径直冲向室内。
青染落后一步,走到门口竟迟疑了。
已与邢闻道说完话的老爷子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透过敞开的房门看他。
许久后。
“长青想见见你。”老爷子嘶声说。
青染这才抬脚进了房间,经过沙发时:“谢谢爷爷。”
老爷子闭上眼睛不予理会。脑子里浮现出重视的长孙认真恳求他的画面,一滴浑浊的泪沾湿眼角。
病房。
时隔多日,青染再次见到了这个让他心情复杂的男人。
邢朝红着眼睛让开位置,青染上前到陪护椅坐下,握住男人搁在床边的手。
张口欲言,第一句说出口的话却是。
“你瘦了好多。”
邢闻道苍白笑了笑,专注看着他问:“是不是很难看?”
青染抬起视线仔细观察他,清隽的眉、挺直的鼻、泛白的唇,那双眼睛仍如初见时一样,青山远岫,湛然有神。
于是摇摇头:“你在我心里,还是那个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
他将求来的平安符放进两人交握的手心。
“你是不是等了我们很久?”
“我和朝朝去了一趟灵岳观,听说那里的平安符很灵——”
“青染。”邢闻道打断他。
“抱歉,我要失约了。”
男人眼神和语气十分温柔,青染怔怔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