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回,你是真实的么?”
沈百川轻声问,声音小得像是怕叫醒这场梦。
路回伸手在他脸颊上一拧,“疼么?”
沈百川疼得皱眉,却又把脸凑过去,“再来一下。”
路回宠爱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随手又抽了张纸叠了一下,捏住沈百川高挺的鼻尖,让他再收拾一下自己。
“傻小孩。”
原本沈百川就在脑震荡的恢复期,这还没恢复好情绪就坐上了过山车,刺激得他晕得站不稳,被路回扶坐到沙发上才好些。
沈百川坐在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回看,路回被他看得心软。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了。”
路回紧紧攥着沈百川的手掌,“看,我们现在都好好的。无论经历了什么,但现在是好的结局。”
沈百川点头,“我知道了。”
路回深吸了口气,闭了下眼睛,“我在你……一个月的时候去丘山扫墓,返回的时候迷了路,丘山突发泥石流,我被埋进了车里。”
沈百川扯着他的手猛地一颤,他双眸大睁,眼神痛极。
路回安抚地伸手刮了下沈百川的手背,“然后我睁开眼,回到了六年前的现在。我刚回来的第一天就在医院就碰到了你。”
路回语气带笑,言语间透露出庆幸,“我一下就被砸晕了,没有受罪,反倒是一睁眼就碰上了你,还把你癌症的病灶切了。真是万幸。”
沈百川眸光颤动地看着他,脸色青白,抿着唇一言不发。
路回看他神色还是紧张,轻声又耐心地哄,“看,因祸得福,我们又在一起了。”
“路回,”
沈百川开口,声音嘶哑颤抖。
“疼么?”
路回一愣,然后摇头,“不疼。很快。”
沈百川凑过去,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吃力地喘息着。
路回心里后知后觉得发酸,他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问他。
“沈百川,但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沈百川沉默着,过了半晌才在路回的颈窝里慢慢摇了下头,“不疼,都过去了。”
路回不信。
他闭上眼睛,想着沈百川之前的经历,心疼如绞。身患绝症这种事太沉痛了,那段经历残酷到足以摧毁一个人。路回不愿意沈百川拾起那段回忆,想让他轻轻松松得彻底翻篇,不后怕,向前看。
如果这个病是个负担,要一辈子悬着心,路回宁愿是他自己抗起这个担子。
路回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拥抱着。
窗外天色渐晚,不知道今夜是月满或者月缺。同样的一轮月曾在六年后分别照过他们两人,却又在今夜照一处,月华如霜落在两人肩上。
沈百川生出力气,攀上路回的肩膀,抱他入怀,像是往日里照常的亲昵,又像是已经分隔太久。他思绪还乱着,自己也分辨不清。
路回抬起头,沈百川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怕他又睡了。
“吃饭吧?”
沈百川从路回的肩膀上支起脑袋,嗯了一声,“好饿。”
路回笑他,“还知道饿,好事。”
两人吃过饭,沈百川偷着把打火机拿在手里,跟路回商量,“路回,可以么?”
路回看向他,“一起。”
既然是一起,也没必要偷着去阳台抽了。
两人开了半扇推拉门,靠在沙发上肩头相抵,缓慢地抽着烟。
记忆回溯,沈百川的烟瘾又卷土重来,他眯着眼睛很投入地吸着这支烟,薄唇微启吐出一片烟气,又微微仰头把烟从鼻腔吸了进去,然后叹息一样再次吐出烟圈。
抽个烟竟然还‘回龙’,这人。
路回敲了他肩膀一下,皱眉道,“过分了。”
沈百川把路回的手指收进手心,看他手掌的疤,看过之后又放在唇边亲了亲。
“路回,实际我之前见过你一面。”沈百川说这句把自己也绕晕了,又说了一遍,“我在32岁的时候见过你。”
是他曾经的32岁,生着病的32岁。
路回一愣,“在哪?”
沈百川回忆道,“当时我查出肺癌,第一时间就去了你们那看诊。我挂号的时候在门诊楼碰到了你,但你没有看到我。”
路回闻言吃惊地看他,“你当时是在我们医院治疗的?”
沈百川摇头,“没有,碰上你之后我就去了别的医院。之后的治疗都是在肿瘤医院做的。”
路回看着他,他实际猜到了,一时间心头酸痛,但还是问,“为什么不叫住我?”
沈百川珍重又爱惜地用手捧了下路回的脸颊,小声说,“生着病,人太不体面,不想让你看见。”
路回垂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叹道,“我原本以为是你我的缘分太浅,在同一个城市这么多年却没见过面……原来是有人故意打岔。”
路回蹙眉看向沈百川,眼神沉沉泛着疼痛,“以后不许这样。你我本就是一体的,什么事都不许瞒我。就算你再狼狈,再难看也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沈百川闻言笑了,伸出手臂紧紧揽着路回,答应他,“以后不会了,当时太傻,太多事都想不通。”
路回赞成他说的这句,点头道,“你总是又傻又倔,都不听我的话。”
沈百川抱着他,把脑袋靠在路回的肩上,没再说话。
路回把两人手里的烟抽出来按灭,然后投入爱人的怀抱中。
两人紧紧拥抱,季节像是在窗外转变,日历在疯狂翻页。但当他们松开彼此时,时间只过去了三分钟。
幸好,他们余生漫长,还有千万个三分钟可以共度。
两人靠在一起聊天消食,一直到了晚上。
两人回到卧室,裹着被子抱在一起。路回身上穿了件洗得很旧的T恤,布料软得像是化成水。他暖暖的衣角是沈百川的睡眠开关,被他捻在指尖,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路回借着走廊的夜灯看了会儿沈百川的眼角眉梢,困倦地也睡了。
月色高悬,到了午夜,路回被身边人的动静吵醒。
沈百川仰面躺着,浑身都在颤,满头冷汗。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第53章 惊恐发作
沈百川的神情眼见着极为痛苦,他深陷在梦魇中,双眸紧闭,双手呈防御式地扣在胸口,手指僵在一个极其扭曲的状态。
路回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直接跪坐在床上,把沈百川沉甸甸的上身抱紧在怀抱里。沈百川身量高,更何况他现在还带着反抗的力道,路回使出全力也仅仅是让他挪了个身。
“沈百川,沈百川!”
路回一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手用力地拍他的肩膀和脸颊,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沈百川被他唤醒一半,但仍然神志惺忪,他半睁着眼睛看向路回,眼神痛苦迷茫。
沈百川脖颈也是僵直着呈反弓状,额头和颈间的青筋暴起,只这一会儿就出了满身的冷汗。
他看着路回,眨了下眼睛,喉咙里呜咽着吐出几个字。
“老婆……”
“好疼啊……”
路回眨眼间掉下泪来,他双手紧抱着沈百川,用力地揉着沈百川僵直的手臂,低头一下下亲吻他的额头,试图让他平缓下来。
路回心疼得快碎了,颤抖着声音急切地问他,“哪里痛?你告诉我。”
沈百川难耐地又紧闭上眼睛,他手臂绷得发紧,像是快要断掉的弓。用力到极限的皮下肌肉几乎可见得跳动着。他一定是疼极了,疼得额头的血管都爆起,呼吸粗重着一直在喘。
路回试图用手指分开沈百川僵颤的手掌,但无果。沈百川的力气太大了,在这时候路回根本抗衡不住他的力道。
路回只能一直问,拍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到底是哪里疼?你告诉我!沈百川!”
沈百川紧闭着眼,喉咙里吐了口气,“手臂好疼……化疗药要把我的血管烧着了……老婆,救我……”
路回灵魂巨震,他抱着沈百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沈百川又哼了一声,哽着声音哑声叫他,“老婆,求你救救我……”
“沈百川,你自己看,你没有在打针。宝贝,你自己看……”
路回再开口时几乎要哭出声。但他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沈百川脆弱的时候路回绝不能自己先倒下。
他把沈百川的身体抬高了,让他看向自己的双手。一双筋骨分明的手掌,手背白皙一片,没有针眼也没有淤青。跟沈百川梦里的不一样。
沈百川睁开眼,他双手缓慢地翻转着,这双手强健有力,手背上常年像胎记一样的淤血已经消散掉了。手腕也白净完好,没有滞留针留下的印子。
那些印子太难消了,在他病重时,反复多年,没有过好的时候。
沈百川神色怔愣,他翻来覆去看自己的一双手,然后抬眼看向路回,喘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路回?”沈百川逐渐清醒过来,开口小声问。
路回快速用手背擦掉眼角挂着的泪,他低头亲吻沈百川汗湿的额头,安抚他,“是你做噩梦了,没事了,梦醒了就好。”
沈百川后知后觉地点头,依恋地靠进路回的怀里。他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掌和手臂,但刚才的劲儿用大了,现在手指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路回用手一点点把他手搓热,然后按摩他的骨节。沈百川一双手修长有力,平日里都是热乎乎的,是路回最好用的暖宝宝。但这时却凉得像冰。
沈百川皱着眉头,脱力地长泄一口气,低声骂了一句,“怎么会这么疼……”
路回看他即使清醒过来面色还是雪白,唇上一点颜色都没有,担心地问他,“还有哪里疼?”
沈百川颦着眉头,吐息粗重,他的手指被路回捂着揉搓了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家里有阿普唑仑么?”沈百川犹豫了一下,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