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佑今夜平平安安,让他能睡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路回的祈祷真得起了作用,前半夜病区风平浪静,让路回得空睡了一会儿。
到了凌晨,路回被护士叫起来看了两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 这两位也是疼,疼得忍不住,满走廊都能听见这两位在嚎。路回给他们加了止疼药,又安抚了一阵,才让他俩别叫那么大声,其他病人还要休息。
处理完这事,路回和值班护士并肩从病房出来,路回低头思索了一下,把护士叫住。
“李琳。”
李护士转头看他,“啊?”
“我下楼一趟,十五分钟回来。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李护士比了个OK的手势,“行,你去吧。”
路回点了下头,转身跑着去了。这个时候的电梯好等,路回站到沈百川的病房门口时,才过去了两分钟。
手术后第一夜要频繁得换输液的药水,沈百川病房的灯还亮着。路回推门进去,看见值班护士正站在床边,护工弯着腰扶着沈百川坐直。
沈百川弓着背,垂着头,手攥着床边的护栏,看着实在是难受,一点劲都使不上。
护士转脸看见路回,一愣。两人不熟,之前可能打过照面。
路回跟她点了下头,他指了下沈百川,“我是心外的路回,这我朋友,我来看看。”
“你好,路医生。”护士跟他解释,“空腹时间太长,打进去的药物刺激胃,病人说他有点胃疼。”
正常情况,路回心想。沈百川这个体格,空腹近四十个小时,即使没有药物刺激,胃疼也是正常的。
下午这人就喊饿了,一直撑到现在。
“刚才给他开了护胃的液体,在等夜间药房送上了,时间可能有点长。”
路回听护士这么说,冲她点头,“嗯,知道,我了解。”
沈百川听见了声音,抬头看路回。他额头上挂着冷汗,一滴挂在睫毛上,晃了晃摔在脸颊上,晶莹的一滴,像是哭了一样。
他看了眼路回,没力气得又半合上眼,眉头始终是皱着。
他也疼,不比刚才干嚎那两位好到哪儿去。但他一声不吭。
这时候药来了,护士利索得给挂上,一边叮嘱道,“起效还得一会儿时间,先忍忍。明天早上六点半左右再抽次血,就能吃饭了。”
沈百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垂着头一动不动。路回帮他应了,并向护士道了谢。
年轻的护士很有耐心,也很温和,笑了笑走了。
路回从柜子上抽了张湿巾,顺着沈百川的鬓角帮他把冷汗擦干净。沈百川头发有点长,被汗一浸湿,打着缕。
“别动,脏。”沈百川往旁边躲了下,开口时声音很哑。
“不脏。”路回换了张新的,帮他擦下巴上的汗,“擦擦舒服。”
护工大哥拧了个热毛巾过来,让路回用这个。
沈百川小声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说话断断续续的,气顶不上来。
路回用热毛巾给他擦手心,“别用劲儿,手上有针。”
沈百川听话得松了手,路回才说,“我值夜班。”
“你太辛苦。”沈百川眉间皱得更紧,不太高兴的样子。他这句话说完,紧紧把嘴闭上,然后还嫌不够,又用手把嘴捂上,眉头皱得死紧。
路回有点懵,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倒是护工大哥看出来了,“可能是又想吐了。”
路回一愣,“他刚才吐了?”
他话音刚落,沈百川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了一把路回的手臂,不让他站这儿。
路回往后退了一步,沈百川见他不走,又直起身推了一把。
身上那么多管,也不怕扯着。
沈百川好强,爱干净还讲究,这么狼狈的样子不能让路回看。
路回好气又好笑,也不逆着他来,拿着毛巾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门还没关上,就传来沈百川难捱的反胃声,听得人焦心。
路回洗了毛巾,等外间没有声音了才出来,见沈百川半躺下来,脱力地喘。
路回把温热的毛巾在他下巴抹了一把,然后递给旁边的护工。
“我得上去了。”
他还值着班呢,不能让别人有事了才叫他,那样不像话。
沈百川睁开眼睛看他,“你去忙,我没事。”
“嗯。”路回转头看了眼床边的血氧监护,数值正常,才转身走了。
路回看过了病号,回去坐了没几分钟,自家病区热闹了起来,一连串忙到早上。
路回这一晚把夜熬穿了,第二天照常查房,跟着赵权上门诊,做他的助理。
路回忙碌间还感叹,30岁和36岁的身体素质的确不一样,这种强度的工作,换成36岁的自己,心脏早上肯定是要突突一阵。
回到30岁身体的路回,30个小时折腾下来,觉得自己精力还挺好,没觉察出来累。
下了门诊,路回熬过了劲儿,没胃口。
去住院部按电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按了胸外那层。
到了病房,沈百川一张脸收拾得挺干净,虽然身上还挂着管,但眼见着比昨天晚上好了不少。
路回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隔壁床还以为他是来查房的,尊敬地叫他了一声大夫。
沈百川转头看见他,浓黑的眉头狠狠皱起来,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路回知道他的意思,解释了一句,“我今天排了门诊。”
“哦,”沈百川眉头还没松,“你不睡觉啊?你进化成外星人了?”
隔壁床没见过这么跟大夫说话的,震惊得盯着他俩看。
路回瞥他一眼,“有劲儿说话了是吧?护工呢?”
“昨天熬了一夜,让他去睡了。”沈百川说了两句又咳了起来,他胸腔还插着管,一咳就疼,疼得又把背弓起来。
路回凑过去顺了顺他的背,“你自己还不行呢,身边得有人。”
“有人。”沈百川边咳边说。
有谁?
路回这句话还没问出口,洗手间门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的男的,穿着短袖和洞洞鞋,抬眼跟路回对上视线。
“靠。”
路回一愣,只见这人睁大了眼睛,迈了几步走过来,伸手要把路回的口罩摘了。
“唉唉唉,干嘛呢,”沈百川不乐意了,“往人脸上摸。”
路回自己把口罩摘了,无奈抬眼,跟瞪着眼睛的李想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靠!”李想左右看看路回,“路小回!真是你!”
李想看了眼路回,又看了眼沈百川,气不打一处来,“你俩!”
路回压了下手,“冷静,这在医院呢。”
李想走过去指了指沈百川,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你俩什么时候又……?这么大事,不跟哥们说。上次问你,你还……”
“李想。”路回截住了他的话,“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沈百川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懒懒散散的。听路回这么一说,他脸上缓缓收了笑,也没开口。
这俩人时隔多年同时出现,对李想冲击不小。
他顾忌着旁边床有人,把中间那道帘子拉上,小声说,“沈百川,你生日失联了一天,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结果今天一接,你告诉你肺上有问题,做手术了,吓得我差点撞树上。结果……”
李想看了眼路回,“这事你跟路回说,不跟我说啊?”
路回递给他一瓶水,随便找了个借口,“他没跟我说,我碰上了。”
路回揪了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我在这上班。”
李想看了看路回,又看向沈百川,“行吧,还以为咱俩不铁了。”
沈百川心累,半阖着眼睛,半躺着。他伸手拍了下李想的手臂,“闭嘴吧,闹腾。”
李想喝了水,一屁股坐在沈百川床边,不解气又转头看向沈百川。
“老沈,以后这事儿提前给我说。你手术,我得来。”
沈百川睁眼,笑了下,“行,下次。”
“胡说,”李想不乐意听,“没下次。健健康康的。”
路回站在一边,看着他俩,想起来上一次和李想见面时,他为沈百川落的那道泪,心里一软。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还能送他一程。
当时李想哭着,这么说的。
这份心实在难得,路回看着他俩,轻叹了口气。
“手术安排得匆忙,忙忘了,没来及告诉你。”路回替沈百川解释,“你别介意,别放心上。”
李想也就是那么一阵,让人解释了之后,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挠了下脑袋,“没那么小气啊。”
“知道。”路回冲他笑笑。
几人说话间,病房门又被推开了,人还没走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
“唉,沈哥你在这医院啊,这医院我熟啊,”张轩恺掂着左右两大包吃的用的,走了进来,没看见墙边的路回时嘴里还继续说,“路回就在……”
张轩恺一转脸,和路回大眼瞪小眼。
“路回就在这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