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致认为皇帝性情残暴,喜怒无常,她们的夫君没有错还会被当箭靶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要掉脑袋。
本来她们在西京城过着舒心快乐的好日子,因为皇帝不打招呼突然跑过来,如今竟要家破人亡!又说起皇帝当年在建台如何杀得满城血腥,传闻历历在目。
王趵趵听她们讲完,他觉得贶雪晛随时可能会死!
这可是杀人如麻,心如蛇蝎的皇帝!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甚至开始恍惚,怀疑贶雪晛现在还活着没有。
到第二日就实在受不了良心熬煎。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毕竟对方是天底下权势最大的人,是皇帝,是魔头暴君。但总之他不能就这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一咬牙,往贶家走去。
就是看看也好!
他一路过了行宫外的高坡,果然看到行宫外来了好多兵马,应该是西京城外的驻军。
看到这阵势,他心里愈发紧张。
从前皇帝只是个活在传言里的人物,说起他如何残暴,他还能顺道吐槽上两句,毕竟天高皇帝远,离自己的生活也很遥远。
如今皇帝这两个字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
他突然又想起自己还当着皇帝的面说过他许多坏话!
说不定自己早晚也得被清算!
王趵趵硬着头皮往前走。那也得去看看贶雪睍怎么样了!
贶家那一带倒是人比主城区的多一点,偶尔在街上会看到行人,也没看到巡逻的官兵,倒好像和寻常没什么不同,甚至还有卖菜的商贩推着小推车在叫卖。
但……
这样更吓人了!
显然是有神秘力量在维持着这一方小天地的正常运转,要造出一副一切寻常的假象。
他都怀疑那小商贩是官差假扮的!
那小摊贩的推车前有许多人正在买菜,他低着头过去,他今日依旧尽量穿的低调了,奈何他是个大少爷,还是一眼就被这些人认出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这时候大家对陌生权贵子弟都很警惕,一时竟然全都安静下来了,都看着他!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趵趵,你怎么过来了?!”
他扭头一看,就看见贶雪晛正在买菜呢。
他心里一颤,几乎都要哭了,他一夜未眠,此刻看到贶雪晛,真是十二分的感慨,正要跑过去,又看见他身边立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挎着个菜篮子。
是黎青!
王趵趵道:“……来买菜啊。”
贶雪晛忙走过来:“我还正想说吃了午饭去你那看看呢。”
他们这些普通人知道的消息实在有限,王趵趵有个当副留守的姐夫,应该会知道更多进展。他主要怕会查起外地人来,影响到黎青他们主仆。
王趵趵抿着嘴唇看了一眼黎青,却见黎青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温柔模样:“王大官人好。”
啊啊啊啊,魔鬼!
他点点头,强装淡定:“好,好。”
贶雪晛说:“我们出来买点菜。走吧,我们回家说。”
他们三个人一道往家走,等走出人群,贶雪晛忽然低声对他说:“这里有好多生面孔,像是官家的人。”
王趵趵:“……”
他看向贶雪晛,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贶雪晛问他:“你们那儿怎么样?”
“还在戒严,到处都是官差。”他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什么生面孔?”
随即便看到黎青笑盈盈地看过来说:“估计是官家派下来排查人口的。奴今日出门,因为是外地人的缘故,都被逮着问了几句。”
如今事态有些吓人,黎青不放心,到底还是加强了这附近的警卫。但如今动静很难完全遮掩住了,与其等贶雪晛自己察觉,不如他贼喊捉贼。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外地人本来就是重点排查对象。
王趵趵觉得黎青就像是戴了个鬼娃娃面具。
那种胖乎乎的娃娃面具,笑眯眯的更叫人不寒而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觉得这个随从不像随从,像鬼差,皇帝不像皇帝,像阎王爷!
他们主仆只是暂时幻化作人形,混入到活人中来。
他这一路都无比谨慎忐忑,越往贶雪晛家走,越觉得四周寂静的可怕,偏偏这时候又有三两只乌鸦在天空盘旋,呱呱呱更是叫得他腿软。
他们王家在陬州是大族,跟着姐姐到双鸾城后也是高官家眷,走到哪不是趾高气昂,放诞不羁,此刻在绝对的权势跟前,却瞬间觉得自己微小如蝼蚁。
贶雪晛显然也注意到了天上那群乌鸦。
他仰头看着,对王趵趵说:“最近这边真的多了很多乌鸦,呱呱叫,好像都是行宫那边飞过来的。刚听别人说,都是皇帝养的。”
王趵趵抿着嘴唇,偷偷瞄一眼黎青:“是么……”
贶雪晛点头道:“他们说皇帝出生的时候,就有一堆乌鸦落到秋灵宫上头。因为这个,皇帝特别喜欢乌鸦。”
王趵趵有点后悔过来了:“嗯,传言不足为信吧……”
好吧其实他也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他听说的不是乌鸦这个版本。说是当今皇帝出生的时候,小章后住的秋灵宫外,落了一只一人高的形状古怪的鸟。那只怪鸟长着蛇一样的脑袋,通红的眼睛,静静地站在秋灵宫的屋檐上,任凭宫人如何驱赶也一动不动。
总之就是不祥之兆。
这是当年废帝将这个幼弟囚禁起来的原因之一。
据说陛下刚被囚禁到朔草岛的时候,每日都要进行一次驱邪仪式。
他们前两日在家里聊到皇帝,也聊到皇帝身上这些奇闻轶事。他姐夫苏廻说,据他分析,那应该不是什么怪鸟,也不是乌鸦,而是凤凰!
因为凤凰就是鸡头蛇颈鱼尾等形状特征的神鸟。
“所以这应该是吉兆,只是当时废帝忌惮陛下,因此诬为不祥之兆!”
确定是诬陷么?
王趵趵又仰头看了看天上盘旋的乌鸦。
它们的主人,就在前方不远处!
“你怎么了?”贶雪晛问。
“嗯?”
“怎么这么憔悴,还这么安静……你姐夫没事吧?”
王趵趵说:“没事……暂时还没事,我只是没睡好。”
贶雪晛拍拍他的肩膀。
看得出大家都很害怕皇帝了。
连无法无天的王大官人如今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没到贶雪晛家,王趵趵只看到那个黑漆漆的大门,就感觉寒气袭身!
黎青走在前头,推开家门。院内传出一两声猫叫,贶雪晛在他前头进去:“诶,哪里来的小猫?”
那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猫,我喂它吃了点东西。前日逛街,你不是正说想养个小猫小狗?”
王趵趵双腿发软,迈过门槛,看到披着一件紫草纹大氅的章吉将那只猫抱起来。
不对,不是章吉了。
是那个传说会屠人满门的暴君。
微垂着丹凤眼,长眉入鬓,不知道是不是他知道了他真面目的缘故,愈发觉得他眉目带着邪气。
但那张脸真是年轻白皙,俊雅至极。
“来客人了。”他淡淡地一挑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黑猫。
贶雪晛凑上去。
他挨着皇帝,愈发显得身形细挑,清冷洁美。
皇帝嘴角噙着笑,温柔地将怀里的猫给贶雪晛看,说:“这小猫不怕人。”
日光下他一副好皮囊,在贶雪晛这样如冰似雪的美男子身边也不逊色。只看他本人,好像一切暴君传闻都是谎言。
所谓玉面罗刹,大概也不过如此。
第18章
溥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这个称呼, 意味着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绝对的生杀大权,皱皱眉头, 都可以让一堆人掉脑袋。
更不用提当今圣上还是出了名的暴君。
暴君一怒,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王趵趵跨过门槛, 踌躇不前,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一时头皮发麻, 都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对方。
他站在庭院里, 被日光晒的有些发晕, 忽听黎青的声音柔柔传来:“王大官人。”
他浑身一震,犹如听见恶魔在耳边低语!
转身便见黎青笑眯眯地看着他,细白圆胖的一张脸,一点胡须也无, 目光却有些沉, 轻声道:“王大官人知道什么能说, 什么不能说吧。”
不是问句。
只是警告。
王趵趵惊了一下,忙矢口否认:“我……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黎青却只是淡淡一笑,揣着手走到贶雪晛和皇帝身边去了。
王趵趵想他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这殿前人目光过于毒辣,然后他猛然意识到,陛下早就知道他和他姐夫的关系,可灯会那一夜, 皇帝显然也没有要掩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