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畏惧天黑,而苻燚大概在期待。他早早已经不看奏折了,人歪靠在坐榻上抱了小福子在怀里,垂着凤眼,用手指逗它。
贶雪晛觉得自己像那个被手指逗弄的小福子。
他又想起那个疯狂的吻,和趁着他睡着像个色魔一样的苻燚。
白日里的苻燚和夜晚的苻燚似乎是两个人。
今日气氛格外古怪,甚至不如相逢那晚有些生疏敌对的时候。苻燚身上有一种静默的亢奋。
这时候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往苻燚下、半身去看,想看一下他现在的状态,却只看到小福子挡在前头,苻燚在玩猫,那白皙修长的手真是好看的很,指关节透着红,那双手这将近一个月时间一直骑马奔波,缰绳磨出许多之前没有的茧子,那日捏自己的耳朵,刺得他有些痛。
小福子都被他捋得喵喵叫。
他这时候真想跳下马车,谁也不管,奔往山林夜色中去。那里才是他该去的自由之地。
苻燚忽然开口:“你要不要见王趵趵?”
贶雪晛看了看他,点头。
苻燚对外头说:“叫王趵趵过来。”
此刻已经入夜,王趵趵听说贶雪晛见他,忙一路穿过诸多护卫跑过来。
他气喘吁吁跑到御车旁,听见贶雪晛叫:“趵趵!”
王趵趵都担心死贶雪晛了。
他这将近一个月跟着皇帝东奔西走,几乎没跟皇帝说过话,但经常能看到他。
那一个月的皇帝真的很吓人,他觉得如果再找不到贶雪晛,他可能会把他的头割掉了去游城。
以至于他一直怀疑他把贶雪晛抓住,不知道会如何折辱。
如今他看到贶雪晛掀开车帘往外看着。
人都好好的!
随即他就看到皇帝出现在贶雪晛身后,歪在坐榻上,也在往外看。
撸猫的样子,叫他想起他刚知道他身份那一日去贶家的时候。
垂着眼有些轻蔑地看他。
他立即垂下头:“草民叩见皇帝陛下。”
苻燚说:“他担心你,非要看看。你自己跟他说,有没有吃苦头?”
贶雪晛:“……”
王趵趵:“……没有的,陛下待草民,极好。”
感觉王趵趵比前两天更瘦了!
贶雪晛道:“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都没事了。”
王趵趵点头,却也不抬头看。
贶雪晛见王趵趵一面,也是让他知道自己也没事,两下都可以心安。他看他怕苻燚怕得很,便说:“你先回去,下次我去看你。”
王趵趵又点点头,转过头跑走了。
贶雪晛等他走远,忍不住说:“你不要吓他。他胆子真的很小。”
苻燚说:“我真没把他怎么样。要不你明日单独去看他。”
贶雪晛看了苻燚一眼,没回答。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或许需要他今晚付出一点代价。
这时候黎青也要出去了。
他铺好了床铺,又重新清理了一下车里的小火炉。
“陛下和郎君早点休息。”黎青躬身说。
苻燚“嗯”了一声,还在座椅上靠着,把怀里的小福子也给了黎青。
黎青接过来,小福子黑漆漆的眼睛几乎和它的毛发融为一体,滴溜溜地转着,“喵喵”叫了两声。
贶雪晛说:“把小福子留下吧。”
黎青看了一眼苻燚。
大概是得到了苻燚的首肯,便把小福子递过来。
贶雪晛抱在怀里。
黎青躬身下去了。
车门一关,贶雪晛抱着小福子便进里头去了。
两张床榻,他选择了里头那张。
上面锦被柔软,用的是他喜欢的凝碧色的缎面,只是里头没有点灯,只有微光从镂空的屏风处透进来,花光一样,照在他的衣袍上。
他索性抱着猫侧身躺了下来。
他用手轻轻捋着小福子。
又过了一会,他就听见苻燚过来了。
他的身影挡住了光,内室变得漆黑一片,马车微微摇晃,外头除了车轮声似乎也没有别的了。最关键的就是这一会了。贶雪晛转过身来,见苻燚在对面床榻上坐下了。
内室很暗,苻燚坐在那里,正好把屏风镂空处挡住了。
他倒是脱了外袍,只穿了一身雪色中衣,靠着车壁坐下。他个头高,坐着的时候双腿不得不曲起来,这个姿势,却让贶雪晛想起前一夜他就是这样岔开腿,对着他。
此刻他中衣穿得整齐,也穿了长袜,双手搭在膝盖上,也不说躺下,就那么在黑暗里看他。
这内室本来就不大,两个人都进来以后,空间变得逼仄起来。车子一晃一晃的,晃得人直打瞌睡。那撸猫的手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了。
然后苻燚把脚蹬到对面床榻上,对着小福子“咻”了一下,小福子便从贶雪晛的手中跳下床来,跑到外间去了。
苻燚隔着镂花窗,将屏风后面的最后一盏灯也吹了。
四下里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贶雪晛。
马车经常晃动,声响也很明显,那么大的队伍,偶尔还会有说话声传来。贶雪晛睡得并不安稳,时睡时醒。
然后他就听见了“啪”地一声。
一开始他没上心。
后来意识到这个声音,很有规律。
像是……
用力往下压,然后猛地松手,那钻石一样的东西就弹打上去。
“啪。”
贶雪晛几乎瞬间就蜷起来了。
他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耳朵。
然后那声音就没有了。
倒像是看到他醒了,所以停下来了。
他却睡不着了,嘴巴有些干。
他等了很久,估摸着苻燚已经都睡着了,才坐起来,准备去喝口水。
却听黑暗里,苻燚的声音突兀地传来,问:“要点灯么?”
他惊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不一会便有星火的微光出来,他看到苻燚穿着中衣,倾身去点了灯。
他下床去到了外间,倒了一杯水,喝水的时候发现苻燚在透过屏风的镂花看他。
那张脸隐藏在镂花里,在微弱烛光的映衬下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阴翳。
他连吞了好几口,擦了下嘴巴,回到内室里。
看到苻燚还在床榻上坐着。
内室虽然暗一些,但还是看得清的。他不知道苻燚是故意要给他看,还是觉得他看不到。
他就那样坐靠在床头,眼睛盯着他。
贶雪晛觉得他随时可能会扑上来。
他的目光从他的中衣上掠过去。
“我这些时日一直很难睡着。”苻燚像是解释他为什么现在还醒着。
大概是晚上的缘故的,深更半夜,行路上,他声音也低,语气也很平静,穿的中衣也很居家,这一切都形成了一种平和的幻象。
他的脸被夜色模糊,也好看的惊人,夜色很好的遮住了他眼角的邪气。自重逢后,他说话做事都没有刻意去装温柔,只是沉沉的,显得也很自然。
贶雪晛“嗯”了一声,钻进了被窝里面。
苻燚没有得到贶雪晛的关心,在对面坐了一会,又把灯吹了。
面无表情地在黑暗里都要把贶雪晛射一个窟窿出来。
第43章
马车缓缓地晃动着, 这古代的交通工具比不上现代的十分之一舒适,躺久了便觉得人也被晃荡得茫然起来。贶雪晛面壁而躺,再没听到苻燚那边传来一点声音。
他其实有点希望苻燚自己解决出来。
他甚至觉得如果对方需要, 可以像那一夜一样趴过来闻他。
他可以当不知道。
他觉得刚才的拍打声,像那日追捕他的鼓声,鼓噪得明明是他的耳膜, 可却一下一下都砸在他的心坎上, 砸得他的心脏血红,像有一种无形的紧迫的情势压迫过来, 危险的,宏大的, 不可逃脱的, 势在必行的, 带着苻燚鲜明的特质。
第二日醒来, 苻燚已经不在后面床榻上了。他从里头出来,看到苻燚已经在办公。小桌子上又摞了很厚一堆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