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过年有些不一样,规矩很多很繁琐,所有人对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心怀敬畏。
最大的不同是,他们过年不是为了自己开心,而是努力让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开心。
上午时分,李勣领着一家老小,来到后院的祠堂,祭祀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勣本姓徐,武德年间被李渊赐姓“李”,从此徐家变李家。
皇帝赐姓可不是简简单单改个姓氏,不夸张的说,李勣一家勉强也算半个皇室宗亲了。
宗正寺的皇室属籍上,赫然已将李勣一家列入宗亲名册。
今年对李家来说,更是风光的一年。
李钦载在吐谷浑立下大功,被封县侯,对李家来说,更是多年难得一见的荣耀之事。
所以今年李勣领着一群不肖子孙在祠堂祭祀先祖时,李勣的表情特别得意,要不是年龄不允许,场合不适宜,想必他会在祖宗的牌位前狠狠蹦个迪。
为大唐社稷立下泼天大功的那个,是咱家的孙子,不仅当浮一大白,更当蹦一大迪。
祭祀过后,李勣一脸温柔,抚了抚李钦载的头顶,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勉励他再接再厉,争取明年让老夫在列祖牌位前再得瑟一回云云。
李钦载恭敬应是,心中冷笑。
明年不如把我当成一条咸鱼,用盘子装了当供品,搁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祖宗们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祭祀过后,李家众人离开祠堂,继续各玩各的。
管家吴通特别忙碌,不仅要筹备今晚的团圆宴,更要督促府里下人里里外外打扫一新。
国公府大门柱子上贴了一整年的门神像,吴通毕恭毕敬地行礼,感谢门神一年来默默无声地守护家宅。
小心地将旧的门神像揭下,又换上新的门神像。
两张门神像前破天荒地摆了两张小小的桌案,上面摆满了供品,今日不仅列祖列宗过年,神仙们也过年,过年必须吃顿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大唐如今朝野间供奉的门神不是后世的秦琼和尉迟恭。
这两位刚去世不久,投没投胎都不好说,封神怕是还没到时候。
如今的大唐,朝野臣民供奉的门神分别是“神荼”和“郁垒”,这对门神可是正经八百拥有神位的,传说二人是亲兄弟,遇恶鬼祸害百姓,会将其捆绑喂老虎。
民间百姓见二人如此剽悍,叫他们男神都不足以表彰他们的功绩,那就叫门神吧。
国公府上下忙碌不停,李钦载却闲了下来。
坐在院子发呆许久,李思文匆匆路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从鼻孔里发出不满的怒哼,李钦载察觉到不能再坐在院子里了,否则很容易招祸。
大过年的,连幼童惹了祸都不会挨揍,李钦载这把年纪,还是新晋县侯,若被老爹满院子追杀,不仅不吉利,而且很没面子。
所以,李钦载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爷爷李勣年纪大了,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又苍老了几分。
按照历史的真实轨迹,李勣没几年活头了。
穿越至今,如果说李钦载发自内心想要改变点什么,那便是李勣的寿数。
无关家国社稷,无关靠山或是祖荫。
纯粹是不愿见到亲人太早离去,这个有点腹黑又睿智的老头儿,值得长命百岁。
那么,给李勣找点事做吧。
想到就做,李钦载吩咐管家弄几根粗壮的竹子,又找来两名工匠,命工匠将竹子劈开,磨制,分别做成一百零八张一模一样的小块。
打蜡,涂漆,镌刻,上色……
一整套流程走完,一副唐朝版的麻将在李钦载手中应运而生。
……
后院书房内,李勣眯着眼,仔细打量着李钦载献来的宝物。
令李钦载欣慰的是,李勣的手里正不停地摩挲转动他打造的串珠儿,不过盘串的时间尚短,串珠的表面还未形成包浆。
很好,假以时日,一位油腻的老头儿将会横空出世,穿着花裤衩和拖鞋,手里盘着串儿。
如果追求灵魂的洁净,说不定还会去吐蕃搞个自驾游,不过以如今的两国态势来说,想要自驾游最好带上千军万马……
“这是个啥么……”李勣取过一块麻将牌,将它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眼见爷爷有下嘴尝尝味道的趋势,李钦载急忙阻止。
“爷爷,吃不得,这是用来玩耍的。”
李勣顿时有些赧然,嘴硬道:“老夫当然知道吃不得,硬邦邦的怎能下嘴……”
李钦载将麻将摆在桌上,然后告诉李勣麻将的玩法。
吃,碰,杠,胡。
各种组合的胡牌级别,李钦载说得很详细。
而李勣的悟性显然也不错,没过多久就明白了。
“有点意思,”李勣呵呵笑道:“一百单八张牌,竟能组成如此多有趣的胡法儿,从最初的混乱无章中重新建立秩序,靠本事夺另外三家之气运……”
李钦载又亲自陪他实践了几回,并且有意给他放了水。
胡了几把后,李勣愈发感兴趣了,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把那几个不孝的东西都叫来,陪老夫耍几圈!”
第635章 三代搓麻
麻将究竟是哪朝发明的,史有争议。
一说是明朝,另一说是辫子朝。
但在李钦载这里,麻将是唐朝发明的,发明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这个人物为国立过无数大功,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为帝国扩充版图的同时,犹不忘为丰富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添砖加瓦……
李勣虽是年老成精,但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就免不了喜欢玩乐。
李钦载发明的麻将恰好迎合了李勣的爱好,什么混乱中重新建立秩序都是扯淡,重要的是麻将必须四个人玩,老头儿的退休生活终于有人陪了。
很快,李勣,李思文,李敬业和李钦载四人分坐桌子四边。
李钦载再次想老爹和堂兄解释了麻将的玩法后,李思文和李敬业似懂非懂,神情跃跃欲试。
“玩之前都摸摸钱袋,大过年的,偶尔耍耍钱亦可,不沉迷就好。”李勣捋须沉声道。
李思文和李敬业乖巧地摸钱袋,各自掏了一串铜钱和几个小银饼。
李钦载嘿嘿一笑,望着李思文道:“孩儿手头不方便,爹借我点儿……”
李思文冷冷朝他一瞥:“滚。”
李敬业扔了半块银饼过来,笑道:“堂兄借你。”
李钦载感激莫名,还是未来的英国公有格局,再看看自己这不争气的爹,瞒着儿子纳了妾,居然还敢这么横……
祖孙三代同桌搓麻,由于三人不熟练,开始几盘李钦载不讲武德大杀四方,赢了三人不少钱,李思文眼睛都绿了,若不是李勣在场,输不起的他估摸一个大逼兜就过来了。
然而李钦载终究还是小看了古代人,人家的智商一点都不比他差。
几盘之后,三人渐渐熟悉了规则,牌桌上的风向顿时不对劲了。
李钦载又是点炮又是被抢杠,最后还点了李勣一把清一色,仅这一把便将赢来的钱全都还了回去。
现在李钦载的眼睛开始发绿了。
总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坑里葬着他这个未亡人……
熟悉规则后的李勣,手气好得邪门,要什么摸什么,想怎么胡就怎么胡,两圈下来,无论摸牌的动作,还是推牌胡了的豪迈,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新手,反而像是沉浸麻坛多年的老将。
他居然还能单手盲摸,准确地说出牌面花色,你敢信?
人尖子就是人尖子,无论做任何事都能出类拔萃,李勣这次终于让李钦载见识到了。
李钦载输完了李敬业借他的钱后,察觉到自己穿越至今,最失败的发明大约便是麻将了,根本就是坑了自己。
下一步索性教老头儿跳广场舞,也不怕没舞伴,长安城那么多名将老将,他们的老伴儿还活着呢,让李勣跟袍泽战友们的老伴跳几支舞,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正常的社交而已。
主意不错,就是有点费爷爷……
“老夫又胡了,呵呵,每人三十文,来,给钱。”李勣捋须笑呵呵地道。
李思文和李敬业老老实实给钱,同时幽怨地瞥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已经输得干干净净,自然不会出现掏钱的动作。
“爷爷,孙儿发明此物,其初衷是为了让爷爷老有所乐,为了有人陪您打发无聊的时光……”
李钦载努力组织措辞:“耍钱虽无不可,但终究失了孙儿的本意,爷爷不可本末倒置,此物主要是为了消遣……”
李勣捋须冷笑:“说了半天废话,无非是想赖账而已。”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李钦载气短地叹了口气,道:“孙儿没钱了。”
“回去跟你婆娘要钱,大丈夫囊中羞涩,不够丢人的。”李勣鄙夷地道。
“爷爷逼亲孙子还赌债,这个……是不是略显禽兽了?”
“混账!大过年的,莫逼老夫抽你。”
李思文在旁阴恻恻地道:“父亲,该抽便抽,莫顾忌时节,孽畜最近飘得很,也该挨顿揍了。”
李勣又瞥了他一眼,道:“老夫觉得你更该抽,纳一房小妾跟你儿子一般年纪,呵,真够给李家长脸的。”
李思文立马垂头,乖巧得像个四十多岁的宝宝。
李勣伸手摸了一张麻将牌,阖眼沉思片刻,突然两眼一睁:“三万!”
牌翻开,果然是三万。
李钦载立马赞道:“爷爷好功夫!”
李勣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思文,你那房妾室莫名其妙跟在你后面来了长安,她存了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