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唐军将领喝道:“何方贼子,胆敢犯我阳关,不要命了吗?”
三十余名黑袍武士缓缓后退,为首的武士盯着紫奴和她身后那名吐火罗胡人,冷冷道:“你们逃进大唐境内,也逃不掉的,就算是大唐都城长安,也有我们的人,且容尔等多活些时日!”
说完黑袍武士后撤,翻身上马,飞快离去。
紫奴和随从们这才长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唐军将领策马赶来,戒备地盯着紫奴等人,道:“尔等何人,为何在阳关外械斗?”
紫奴从怀里掏出一面象牙牌,道:“我与大唐英国公之孙李钦载是……好友,这是他的腰牌。”
将领接过,仔细端详片刻,这才变了表情,露出和煦之色,笑着将腰牌递还给紫奴。
“原来是李县侯的好友,失敬。”
紫奴一怔,喃喃道:“原来他已封侯了,倒也是,如此大功,焉能不封赏?唐国天子倒是不昏庸……”
将领眯眼看着黑袍武士逃走的方向,又道:“不知姑娘与那伙人……”
紫奴疲惫地摇头,道:“说来话长,这位将军,能否容我等进关内休憩?”
将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众人进了关。
拖着疲惫和受伤的步伐,众人跟着唐军将士朝阳关走去。
尉托朝自己胳膊上的刀伤胡乱抹了一把药粉,笨拙地用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口中却道:“姑娘,我们下一步当往何处去?这个吐火罗胡商性命已无虞,不如放了他,各自分道扬镳吧。”
那名吐火罗胡商却吓得浑身一颤,慌忙道:“姑娘,诸位壮士,还请莫放下我,那伙人说了,大唐境内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请容我与众位再同行一程。”
紫奴冷冷道:“我们护你千里平安,已是仁至义尽,你我本是萍水相逢,难道我要管你一辈子?”
胡商苦着脸道:“还请姑娘再发善念,若把我赶走,我必丧命……”
紫奴冷哼道:“此地已是大唐阳关,进了阳关,便是有王法的地方,你怕什么?”
胡商颤声道:“王法对那伙人来说,算什么?他们杀人还惧大唐王法么?”
“那伙穿黑袍的人究竟是谁?大唐都城都有他们的人,他们有那么大的势力么?”
“他们……确实很厉害,大唐都城也确实有他们的势力。”
紫奴瞥了他一眼,道:“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你是谁,总之,咱们缘分已尽,进了阳关,你我各奔前程吧。”
胡商急了:“姑娘,你不能丢下我,我有重要的东西,比奇珍异宝更值钱,大唐需要它!”
“姑娘你刚才说是大唐某位县侯的好友,那位县侯若得到了我的东西,必将升官晋爵,前途无量!”
本来已硬起心肠打算抛下胡商的紫奴,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停下了脚步。
“你……有何珍宝,竟能让人升官晋爵?”紫奴问道。
胡商见紫奴态度突变,顿觉自己掌握了筹码,不由狡诈地一笑,道:“请姑娘和贵属送我到长安,否则我不会说。”
“我若杀了你,东西不就归我了。”紫奴冷笑。
胡商有恃无恐道:“东西早已被我藏起来了,姑娘杀了我也没用。”
紫奴气结,旁边的尉托恶声道:“殿下,不如将他全身剥干净,就不信找不到那什么珍宝。”
紫奴摇头,道:“罢了,就让他跟着咱们吧,护了他千里,到头来为了一件珍宝杀了他,咱们这千里奔波有何意义?”
尉托撇了撇嘴,见胡商笑得狡诈,不由怒从心头起,一脚狠狠踹去,喝道:“狗杂碎,若是到了长安,你拿不出珍宝,老子定要弄死你!”
紫奴对胡商的印象也不好,毫无所动地继续往前走。
尉托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姑娘,咱们接下来真去长安吗?”
紫奴嗯了一声,道:“把这胡商送去长安吧,若是他所言不虚,真有什么珍宝能让人升官晋爵……”
紫奴语气一顿,尉托却明白了什么,道:“姑娘欲助李钦载升官?”
紫奴没吱声,杏眸却望向阳关高耸的城楼,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思念。
西出阳关无故人,故人却在阳关东。
第646章 长安传闻
凛冽的寒风吹拂紫奴的脸庞,掀起脸上蒙盖的黑色面纱。
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自从与李钦载分别后,紫奴带着她的随从离开了唐军大营。
她首先来到大漠中央的蒲昌海,也就是后世的罗布泊附近,在曾经繁盛,如今已成废墟的楼兰国城池边跪倒,她与随从们嚎啕痛哭。
祭祀天地,拜祭祖先,最后再为那些曾经枉死的楼兰国无辜生灵们遥敬三盏酒。
起身,离开,黄尘拂过,曾经鼎盛的楼兰国永远被埋在黄沙中,无人再知这片废墟的真相。
离开废墟遗址后,紫奴和随从们往西而去。
她想看看遥远而神秘的波斯国,看看那些同样建立在黄沙上,如今仍然繁盛的西域诸国。
她还想去天竺,跪在佛祖像前,聆听来自西方极乐的梵唱,为自己痛苦的灵魂求得一刹的歇息。
她想去的地方很多,离开李钦载后,她的世界更广阔了,也更孤独了。
那名吐火罗胡商,紫奴是在大唐与波斯交界的安息州遇到他的。
安息州皆是胡人,那名吐火罗胡商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直到一队黑袍武士突然在闹市中向他发起突袭,胡商抱头鼠窜,黑袍武士步步追杀,最后竟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妻儿老小全杀害了。
紫奴终于看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必须管这件事,无关利益,只为良心。
于是紫奴和随从们出手救了胡商,黑袍武士却不肯放过,一路从安息州追杀到阳关。
到了大唐的雄关前,黑袍武士也不敢招惹天下无敌的唐军,只能悻悻退去。
至于吐火罗胡商说什么身怀珍宝,足以让人升官晋爵,其实紫奴压根就不信。
据她所知,大唐天子非昏庸之君,臣子献上一件珍宝就能许他升官晋爵,太扯了。
但紫奴还是决定送胡商去长安。
并非是发善心,而是她想他了。
与其说是送人,还不如说是给自己送一剂相思的解药。
于是进了阳关后,一行人继续朝东行去。
……
新年已过,但朝堂衙署仍处于停顿状态。
唐朝的官员也放年假的,名曰“休沐”,每逢重要的节日,或是春播秋收时节,上到朝堂,下到地方官府,皆有休沐之期,短则三两日,多则半月。
以农为本的国度,任何与粮食有关的活动,无论是迷信的,还是务实的,君臣百姓都十分敬畏,而且必须无条件为收获粮食让道。
朝堂虽休沐了,但长安城却莫名传出一个消息。
大唐收纳吐谷浑,疆土远迈先帝,自贞观以后,当今天子不逊乃父,有圣君气象,国中祥宁,万邦来朝,岂可不贺?
故,圣君当封禅泰山,敬祀天地,耀于庙堂先祖,仰弥九天神明。
民间传出这样的声音,实在不同寻常。
更不同寻常的是,这道声音在短短两日内竟传遍了长安城各个角落,无人不闻。
简单的说,就是全城百姓里有个人突发奇想,觉得当今天子如此牛逼,是不是可以封禅泰山了?
话传出去,听到的人纷纷觉得,确实如此,如此牛逼的天子,必须让老天记住他的姓名。
庄户家的孩子多割了几斤粮食,当爹的都要狠狠夸他几句。
君臣打下了数千里的疆土,难道不该表扬?
必须站在最高的泰山之巅,把自己的功绩吹嘘一遍,然后求老天爷亲亲抱抱举高高。
李钦载也听说了这个传闻,顿觉心口发堵。
封禅泰山,不能说昏庸,但很显然,时机不对。
李钦载这个首功之臣都没飘,李治却好像有点飘了。
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炫耀自己的功绩,却浑然忘了大唐刚经历大灾之年,北方各地州县如今仍在被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赈济。
今年的春播还没开始,不知是否风调雨顺,苏定方领三万大军仍在吐谷浑境内扫荡残敌,每天都必须消耗大量的粮草。
国库空荡荡饿死耗子,李治却还在想着封禅……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位当了家的却也改不了纨绔性子,为了炫耀功绩,什么都不顾了。
这不是明君该做的事。
李钦载清楚地记得,封禅泰山的主意不是李治想出来的,而是武后的建议。
所以说,老娘们儿当家,房倒屋塌。
听到传闻后,李钦载匆匆回了国公府,一溜烟窜进了李勣的书房。
进门前不忘环顾四周,书房外的空地已被积雪覆盖,这时节约莫没法种牡丹了,算了,待会儿去茅房尿。
捉奸似的一脚踹开门,李钦载还没说话,书房里的李勣已暴怒。
“孽畜找死乎!”
一方镇纸扔了过来,李钦载眼疾手快关门,镇纸狠狠砸在房门上。
李钦载整了整衣冠,这回很文雅地敲门。
里面传来李勣的暴喝:“滚!”
“好的,爷爷。”李钦载推开门,坐在李勣案桌的对面,一脸灿烂的笑。
李勣冷冷盯着他:“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不然莫说你是什么县侯,就算是封了国公,你也是个孙子,老夫照抽不误!”
“爷爷,大过年的,何必如此暴躁,孙儿这里有道家正宗原版《静心咒》送上,保证爷爷只要念一遍,必晋半步化神……”
李勣额头青筋暴跳,神特么半步化神……
于是李勣开始在书房内左右环视。
李钦载眼皮一跳,每次李勣左右环视的时候,便意味着天已经聊死了,接下来他要么赶紧抱头鼠窜,要么立马开始说正事,转移李勣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