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皱眉道:“终归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比如……犯了什么事?”
武后也难住了,苦笑道:“陛下看金乡县主老实乖巧的样子,看模样就知道,她不可能犯什么事……”
金乡看了看两位天家夫妻,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臣女有个建议,若陛下和皇后不反对的话,臣女这就回家,亲自点火把王府再烧一次,如此重大的罪过,够除我的县主之号了吧?”
李治和武后惊愕地看着她,良久,李治嘴角抽搐了一下,叹道:“真看不出来,你是个狠人呐!”
金乡羞怯地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没干过这事,若真要做,怕是要请李钦载帮帮忙,他是放火的行家……”
武后失笑道:“多好的女子,跟了李钦载后也学坏了,以后嫁进李家,当谨守心中仅存的正气,莫被带入魔道。”
李治瞥了她一眼,没吱声儿。
武后笑吟吟地望向李治,道:“陛下,臣妾觉得,除县主号的理由就不必找了,径自下旨便是。”
李治皱眉:“若无理由……”
武后笑中带了几分傲气:“天家的旨意,有必要跟朝臣们解释得那么清楚么?天威不可违,天意不可测,除号就是除号,天家自己的事,与朝臣何干?谁若不满意,自己上奏疏来辩。”
李治两眼一亮,豁然开朗。
对呀,我是皇帝,用得着跟他们废话么?
再次望向金乡县主,李治神情严肃地道:“你可想清楚了,朕的旨意一下,断难更改,若想恢复县主之号,几乎不可能了。”
金乡俏脸闪过喜色,拜伏于地道:“多谢陛下皇后成全,臣女万死无悔。”
……
一道圣旨从太极宫发往宗正寺和礼部。
圣旨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着去金乡县主之号,并除宗室籍。”
一句话,金乡县主从高高在上的宗亲之女,瞬间成为一介平民白身,连宗亲的籍号都除去了,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与大唐天家宗亲再无关系。
圣旨出宫,宗正寺和礼部震动,有司诸官员纷纷上疏询问理由,然而这次的圣旨很霸道,根本没给任何理由。
除号就是除号,天家的家务事,用得着跟你们外臣解释么?
当然,能混朝堂的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结合长安城最近几日的传闻,英国公之孙与金乡县主之间的韵事,有司诸官员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通之后不由愈发吃惊。
为了李钦载,金乡竟连县主都不要了么?为了一个男人,她怎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闺女这么任性,滕王也不管管?大嘴巴抽她呀。
别人的想象在第一层,更聪明的官员却已想到了第五层。
他们立马想到昨日风靡长安的《滕王阁序》,作者正是李钦载。
据说那座楼阁至今还只是一片地基,李钦载更是连楼阁的影子都没见过,却写下如此文采斐然,足以流传千古的文章送给滕王……
几件事结合起来,围观群众不由愈发震惊。
什么风流韵事,什么《滕王阁序》,什么除爵去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整的局。
为了娶金乡县主,李钦载那货也是真的很拼了。
至于吗?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劳神费力,天下女子何其多矣,为何独钟于斯,还不惜耗费物力和才华,布下这么一个局。
更值得一提的是,天子居然也跟着疯。
大唐,真是一个魔幻的朝代。
金乡出了宫,神情有些复杂,既有终成眷属的欣喜,又有怅然若失的失落。
独自走过金水桥,出了宫门,孤独地站在宫门外,金乡神情怔忪地看着巍峨庄严的太极宫门,良久,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便已被拥入宽阔的怀抱。
金乡惊惶抬头,却见李钦载满目柔情地注视着她。
金乡心头一松,也不再顾忌周围禁军的目光,将头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李钦载,从今以后,我便只有你了,你若负我,我……我便亲手杀了你,然后陪你一起死!”
李钦载笑着叹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她的乱发,笑道:“从今日始,你这辈子都是我李钦载的女人,就算是死,也是我李家的死鬼。”
第795章 云见天开
这辈子如果遇到愿意豁出一切,奋不顾身跟你在一起的女人,一定要娶她。
放弃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仅剩一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却仍无怨无悔要与你共度此生,这样的傻女人,怎舍得让她输?
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鬓,李钦载心中无比愧疚。
有些事真走不了捷径,穿越者也不例外。
什么虎躯一震,人家就屁颠屁颠把闺女送到自己的床上,这样的想法未免太不现实了。
凡成事者,必经波折。
穿越者又如何?不过比普通人多会几道数学题而已,还没到可以无视人情世故的牛逼程度。
金乡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李钦载用力抱紧她,喃喃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若言辜负,唯死而已。”
金乡在他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李钦载陪着她登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朝滕王府行去。
穿过朱雀大街,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门前值守的禁卫见李钦载搀扶着金乡下了马车,不由纷纷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二人刚下了马车,王府的侧门突然打开。
滕王静静地站在门内,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二人。
金乡眼眶一红,愧疚地垂下头。
李钦载却整了整衣冠,朝滕王长揖一礼:“拜见殿下。”
滕王的目光仍在金乡的身上,久久注视,突然叹道:“刚才我已接到天子的旨意了。”
金乡泫然道:“父王,女儿不孝……”
滕王冷冷道:“不求连城璧,但求一心人,你有你的选择,不过你要想清楚,你与大唐宗室再无干系,从今以后,你唯一的身份便是这小子的女人,一生皆如是。”
李钦载忍不住道:“她不仅是我的女人,也是殿下的女儿,一生皆如是。”
金乡眼泪扑簌而下,用力点头。
滕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长叹道:“罢了,家门不幸,这段孽缘注定是命中一劫,圣旨都下了,我还能如何?”
见女儿和李钦载并肩站在一起,从外貌上看,确实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但滕王心中不忿,怎么看都不顺眼,忍不住指着李钦载问金乡:“你究竟看上这小子哪一点?你知不知道他其实不是好人?”
金乡没敢回答,李钦载脸色有点黑。
当着面说这话,本地的藩王太没有礼貌了……
滕王见女儿眼眶又红了,顿时有些心疼,叹了口气道:“进来吧,不管怎么说,这里仍然是你家。”
金乡感激地行了一礼,乖巧地上前搀住滕王的胳膊。
李钦载也厚着脸皮跟父女二人一同进门,见滕王不满地瞪着他,李钦载正色道:“这里也是我的家。”
滕王怒哼一声,李钦载立马道:“殿下,洪州滕王阁的工地,英国公府已出面招揽长安的工匠,不日便要启程赴洪州了。”
“小婿不才,私下托了几位大匠,他们正连夜赶工画图纸,一定将这座滕王阁建得雄伟大气,名留千古。”
说起滕王阁,滕王的怒火莫名地消了许多。
暗暗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同时,滕王又实在无法拒绝李钦载的好意。
一座滕王阁,从人工到物料再到装潢,少说也要花费几万贯,饶是财大气粗的滕王,也无法拿出这么多余财,不然洪州的滕王阁也不会停工多年一直未动。
“不要乱叫,什么‘小婿’?你是谁家小婿?”滕王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道。
金乡搀着滕王的胳膊,垂头没吱声儿,但悄然无声地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李钦载很乖巧地搀上滕王的另一只胳膊,也不顾滕王的奋力挣扎,死死地搀住他,如同制服犯人似的,不由分说朝王府内走去。
“丈人说这话就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今以后,小子便是丈人的佳婿,我会像您女儿一样好好孝敬您的。”李钦载诚恳地道。
滕王哼道:“本王用得着你孝敬?你不把我气死就谢天谢地了。”
“丈人言重了,小婿的父亲被我气了这么多年,如今仍然生龙活虎,日食三斗,丈人得此佳婿,以后身子只会越来越强壮……”
滕王气结,指着李钦载朝金乡怒道:“看看你找了个啥玩意儿!”
金乡仍垂头,却抿唇无声地笑。
被李钦载死死地搀着胳膊,滕王挣脱不开,三人并肩而行,用这种别扭的姿势走进了王府前堂。
不情不愿的滕王吩咐上酒菜,二人算是第一次以翁婿的身份同饮。
金乡乖巧地坐在二人面前,殷勤地为二人斟酒布菜,脸上的幸福表情越来越掩饰不住了。
敬了滕王几盏酒后,李钦载主动提起了与金乡的婚事。
圣旨已下,金乡已是平民白身,嫁入李家更是以妾室的身份,滕王很清楚,李钦载无法给金乡一个万众瞩目的婚礼。
越想越气,本来气氛渐渐融洽的酒宴上,滕王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想掀桌子的冲动。
“丈人,小婿会尽我所能,给您女儿一个风光的迎娶仪式。”李钦载认真地道。
滕王眼睛一眯,冷笑道:“我女儿如今已非县主,嫁入你家更是妾室身份,妾室进门,能有多风光?”
李钦载笑了笑,道:“国公府会安排,不会让丈人丢面子,更不会让您女儿受委屈。”
滕王哼道:“你正妻是崔家之女,她不反对?”
“婕儿与您女儿是多年闺交,再说,在我眼里,若欲家庭和睦,便不能有正妻和妾室的区分,只要是我的女人,我皆待之如一,绝不让她们受到半点委屈。”
“丈人若不信,再过三五年,您不妨再问问女儿,若她在家中有半点不遂意,小婿任打任罚,绝无二话。”
滕王沉默许久,仰头饮尽一盏酒,叹道:“木已成舟,我奈若何?”
望向金乡,滕王眼中满是疼惜不舍,红着眼眶道:“女儿啊,从今以后,你便是他人妇,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但当爹的只要活着,仍会为你担待一辈子。”
“这小子若是欺负了你,只管告诉我,我必将他抽筋扒皮,将他的脑袋拧下来聊作酒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