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押送官兵狠狠踹在他的膝窝上,陈尚海这才踉跄着跪下,却依然高昂着头。
“你就是陈尚海?”殿下依然望着别处问他。
“没错,爷爷就是陈尚海!”陈尚海怒吼道。
“你嚷这么大声干嘛?本王耳朵还好好的呢。”殿下不悦道。
“爷爷我天生就是大嗓门。”陈尚海故意大声道:“你也天生是个斜眼吗?”
然后朱桢便让人把陈尚海也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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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殴打结束后,楚王殿下目中无人的问道:“现在学会跟本王礼貌说话了吧?”
“呸!”陈尚海啐一口,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好吧,还是个硬骨头。”楚王看不见但听得到,笑笑道:“本王就喜欢硬汉。这样吧,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本王就放你自由。如何?”
“什么问题?”陈尚海冷声问道。
“是谁指使你们进攻本王的?”朱桢便沉声道:“正常来讲,一百万两黄金足以让伱们遵守规矩了。”
“……”陈尚海嘴角一抽,闷声道:“但是多少钱,也买不回我爹我大哥的性命!”
“你爹是哪位?”老六好奇问道。
“不要明知故问!”陈尚海怒道。
一旁的俞通源赶忙给殿下解释道:“他爹就是陈友定,他大哥陈宗海,都是元末的军阀……”
“我父兄为国尽忠,至死不辱臣节!”陈尚海闻言傲然道:“比你爹他们那些叛服无常之辈,强之百倍!呸!”
朱桢恍然,陈友定他还是知道的。在群雄并起的元末乱世,这位大哥可谓独树一帜,明明是南方的汉人,却做了元朝的忠臣,数典忘祖了属于是。与元人柏帖木儿、迭里弥实并称‘蜜三刀’……哦不,‘闽三忠’。
元末至正年间,‘流寇’四起,陈友定应诏入仕元朝、招办团练,因平贼有功,逐渐获得提升,占据福建八个郡。
朱老板崛起后,陈友定多次率军与朱元璋交战,还曾杀掉朱元璋部将胡深,一直是最死硬的保元派。
后来,朱元璋派大军征服闽地,陈友定坚持死守,无奈明军已成席卷天下之势,不可抵挡。陈友定向其部属诀别道:‘大势已去,我只有以死报国,诸君继续努力啊。’
然后退入省堂,整理衣冠,面向北面两拜之后,吞药自杀。所部将士争相打开城门接纳明军入城。
明军入城之后,发现他仍未断气,便将他戴枷送往京城。陈友定入宫拜见,朱元璋指责他‘不识时务,认贼作父’。
陈友定厉声曰:‘国破家亡,要杀就杀,不必多言。’朱元璋于是将他与其子陈海一起处死,父子皆从容赴死,毫无惧色。算是很有骨气的汉奸了……当然有骨气的汉奸,还是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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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夸你爹就罢了,干嘛要骂我爹?”朱桢无奈,又让人打了陈尚海一顿。
“狗崽子,我陈家与狗贼势不两立!”陈尚海又被打掉一颗牙,尤自叫骂不停。“你给我多少钱,我都要杀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船上?”朱桢抬抬手,示意先别打。
“……”陈尚海明显神情一滞,闷声道:“我就是知道。”
“看来是有人向你透露了消息,而且那人地位还不低。”朱桢淡淡道:“本王是秘密出征的,不到一定级别,根本不会知道。”
“你们父子闹得天怒人怨,早就众叛亲离了!”陈尚海便幸灾乐祸大笑道:“你可得回去好好查一查,实在不行起个大狱,把有嫌疑的都抓了,不然睡觉也不安生。”
“行了,别在这装大尾巴狼了。”朱桢却哂笑一声道:“你跟你爹都一样,不过是人家喂的一条狗。哦,不对。你爹好歹效忠的是元朝皇帝,你效忠的是个什么鬼?自以为忠心护主,人家早就把你论斤卖了!”
“你胡说!”陈尚海不屑的哼了一声。
“不信你看啊,”朱桢指着四周道:“事实胜于雄辩,你们听了那人的话。趁机对本王发动无耻的偷袭,结果却全军覆没,本王的十条船安然无恙!你就没想想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你们往船上安了很多炮,以前我们都没见过,毫无防备之下,才吃了这个大亏!”陈尚海咬牙切齿道。
“哈哈,蠢货,你怎么不想想,那人为什么不告诉你们这一点?我们往船上安了这么多火炮,那动静可比本王出征大多了。”朱桢言之凿凿道:“没道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嘶……”陈尚海果然被带到了沟里,独眼中凶光闪烁。
“所以那人啊,分明是想借本王之手除掉你们!”老六扶了扶‘墨镜’,语气深沉道:“虽然本王也很高兴能除掉你们,但被人当枪使这件事,让我很生气!”
“……”罗先生都听傻了,难道不是殿下以身作饵,诱使对方出手吗?老六这张嘴哟,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与那曹贼何异?
“所以,供出那个人,本王会替你们报仇的。”老六义正辞严道:“而且还会还你自由,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你就不怕我再兴风作浪?”陈尚海大声问道。
“哈哈哈!”楚王殿下用不屑的大笑回答。
“是啊,你宁肯对着栏杆上的海鸥笑,都不肯看我一眼。”陈尚海幽幽自伤道:“看来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鸟。”
“……”老六嘴角微抽,才知道原来自己说着说着话,脸又跑偏了。但他惯会装腔作势,继续对着那只鸟道:“鸟是自由的,而你是本王的俘虏,所以你还真不如一只鸟。”
“恁娘……”陈尚海气得险些吐血。
“你考虑考虑,”朱桢挥挥手道:“回京之前,给本王答复,我的承诺都作数。”
侍卫便将陈尚海带下舱底的牢房;而那只栏杆上的海鸥,展翅飞向了自由的天空。
‘我确实不如一只鸟……’陈尚海最后看一眼,海鸥飞翔的天空,便被舱盖隔绝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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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完了陈尚海,楚王殿下便以晕船为由,让罗老师在外头盯着,自己躲进舱室不再露面。反正后续事宜早都安排好了,不用他操心。
晚些时候,罗贯中进来禀报说,交给海寇的黄金全都回收完毕,非但一百万两一两不少,还从俘获的海盗船上,搜出了金银铜钱、珠宝玉器合计二十余万两。
汪大渊很懂这行,解释说这是因为海寇互相不信任。所以除非老巢有自己家人,否则出海时,都习惯将细软随身携带,以免被偷家。
楚王殿下一边用鸡蛋按揉眼眶,一边感慨道:“那也真他妈有钱啊……”
“是啊,扣除伤亡抚恤,给将士们的赏银,剩下的钱也足够殿下回本了。”罗老师账算得叭叭的,所有买船造炮的成本都在他心里装着呢。
“那是,不过你这思维也得进步啊。哪有花自己的钱做买卖的?花别人的钱不香吗?”朱桢大笑道。
“……”罗老师好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接着禀报道:“另外,已经从俘虏口中审问出两部海寇的老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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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哦?在哪?”老六神情一振。
“方部海寇的老巢就在岱山岛,离这不远。”罗贯中答道:“陈部海寇的老巢在澎湖。”
“果不其然。”朱桢点点头,根据之前搜集到的情报和种种迹象,他们已经判断出,两部海寇应该分别在舟山群岛和澎湖列岛。
“俞通源他们怎么打算的?”
“他们的想法是,不等后续援军,现在就进兵岱山岛,捣毁方部海寇的巢穴再说。”罗贯中答道:“让我来请示一下。”
“有什么好请示的,不是说好的,指挥上的事我不掺和吗?”朱桢笑道:“再说兵贵神速是对的。一耽误,贼婆子们听到风声就跑光了。”
“不是为了贼婆子……”罗贯中无语道:“还有大量的漏网之鱼,需要肃清。”
“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老六不禁大笑道:“把打家劫舍说的这么文雅。”
“是剿匪,剿匪啊殿下。”罗贯中坚持道。
“好好,是剿匪。”老六不跟他争竞,又问道:“给我四哥报信了吗?”
“殿下才想起来啊?”罗贯中无语道:“一打完仗,属下就派快船去报信了,正好顺风顺水的,这会儿差不多都要到了。”
“是吗?哈哈。”老六打个哈哈道:“就知道罗老师最靠谱,所以本王才不操那个心。”
“不过殿下,刚刚接到禀报,有士兵反映说,战至尾声时,方大佟那条船上,放出了好几只鸽子。有的往西南飞,有的往西北飞。”罗贯中又禀报道。
“是吗?”听说海寇还有信鸽,朱桢终于严肃起来。往西南飞的信鸽自然是给老巢报信的,而往西北飞的……八成目的地也是崇明岛!
“这么说,靖海侯他们会早于我四哥得知这边的战况?”楚王殿下眉头紧蹙。
“应该是这样,也不知燕王殿下能不能应付的来。”罗贯中轻声道:“要不我们也回兵?”
“……”老六想一想,摇摇头道:“不必,我四哥天下无敌,这点小场面应付的来。何况还有我三哥率大军,在太仓接应四哥,我们回去也没用。”
“好吧……”罗贯中不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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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岛,备倭总兵衙门。
燕王殿下举行的犒赏宴会,也已经来到中场了。
偌大的演武场上,密密麻麻摆了上百张圆桌、八仙桌、长条桌……仿佛岛上能用的桌子都给搬来了。
桌上摆满了大盘大碗的鸡鸭鱼肉,还有仆人小厮不断端着托盘、抱着酒坛,将好酒好菜流水般送上来。
然而宴席的气氛却始终有些寡淡,因为嗜酒如命的备倭水师军官们,居然不约而同的只吃菜,不喝酒,哪怕燕王殿下亲自敬酒,他们也只是端起酒碗略略沾唇就放下……
这让燕王殿下有些没面子,对陪坐一旁的靖海侯道:“没想到侯爷的军队,居然不喜饮酒。”
“殿下误会了,”吴祯忙强行解释道:“实在是因为刚刚收到警讯,说有倭寇来袭。我们备倭水师得时刻保持清醒,万一要是在殿下视察的时候出了篓子,就太难看了。”
“是吗?看来本王给你们添乱咯?”燕王一张黑脸似笑非笑。
“不,不是,绝对没有,王爷带着太子爷的关爱,莅临视察,我备倭水师上下无不铭感五内,都发誓要为大明守好海疆,不让一个倭寇上岸!”靖海侯忙端起酒碗赔笑道:“来来,微臣不用上战场,我陪殿下不醉不归。”
朱棣端详了吴祯那张相貌堂堂的脸好一会儿,方点头笑道:“好,咱们喝。”
两人便谈笑风生的对饮起来,一碗接一碗,牛饮一般,跟浅尝辄止的众军官形成鲜明对比。
靖海侯自恃海量,有心灌趴下老四。却没想到老四是演过武二郎的,不知多少碗酒灌下去,靖海侯已经两眼发直,舌头打结了。他却依然面不改色,连厕所都不去。
就在此时,从外头跑进来几个军官,接受了燕王护卫的搜身后进入演武场。一个来到靖海侯身边禀报,另外两个却去了邻桌报信……
靖海侯闻报,难掩满脸震惊之色,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对朱棣笑道:“殿下,失陪一会儿,老臣有点事情要处理。”
朱棣稳坐如山,一手端着酒碗,含笑看着起身要离席的靖海侯,又睥一眼已经开始骚动的场中。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靖海侯的手腕,笑呵呵道:“正喝到兴头上呢,侯爷不要扫兴哦。”
“确实有要务,军情如火啊,殿下。”靖海侯暗暗运劲,想要挣脱燕王的魔爪。谁知手腕想被钢圈箍住一样,竟是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