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形上看燕云十六州,这片东西一千二百里,南北四百里的狭长地区山岭纵横、大河奔腾,地形十分复杂。巍峨险峻的燕山山脉和北太行山山脉,就像两座相连的城墙屹立在华北平原北部,为华夏民族构筑起一道,抵御北方铁骑南下的天然防线。
所以自古以来,中原王朝便在这里构筑防线,修建长城及五关,将游牧民族牢牢抵御在国门之外,守护华夏子民安居乐业。
但是唐末五代军阀混战,出了个千古汉奸石敬瑭,竟然将燕云十六州献给了辽国,从此成了中原王朝的大心病,但数度北伐全都大败而归,竟一直到了徐达、常遇春北伐,才将丢了四百年的幽燕夺回。
这四百年间,幽燕在游牧民族手中,长城与五关尽毁,整个防御设施都需要重建。但这时,大明对北元形成绝对优势,上下一心想的是北伐,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猫捉耗子十多年后,大明上下渐渐意识到,漠北的世界实在太大,蒙古人只要一心想逃,总可以往更北、更西的辽阔之地逃窜。哪怕是绝代名将徐达,也没法将其歼灭,反而需要维持庞大的北伐军,空耗国力。
所以朱元璋在淮安侯华云龙的建议下,及时调整了战略,决定重修长城,恢复五关,‘自永平、蓟州、密云迤西二千余里,关隘一百二十有九皆置戍守’。
这样只需少量边军驻守,再配合精锐骑兵出关作战,即可维护边防安全。
徐达今年的重要任务就是考察古代燕云防线,为来年正式动工做好准备。
所以开年以后,他抽空就带着郑国公、长兴侯等主要将领,在幽燕北部的茫茫大山中自西向东巡视,用了将近半年时间,已经巡视完金坡关,居庸关,古北口及松亭关,再巡视完最东边的渝关,燕云五关就考察完毕了。
渝关位于燕山东麓,自古就是东北军事重镇,当年唐太宗征高句丽时,就是从这里回师的。
根据古籍记载,渝水河水量充沛,水流湍急,隋唐因此设立关隘,借助高山急流的天险防御。
但当徐达带人到了渝关故址,却失望的发现渝水河已经水量减少,水势减缓,哪怕是夏天,也不足以为屏障了。
严谨起见,他又带着水利专家,考察了渝水河源头。经过一番论证后,认定水量的减少不是暂时的,以后也不可能恢复到隋唐时的盛况了。
这一结论把徐达给整沉默了,一个人立在古渝关的废墟上,想静静。
“唉,”耿炳文在关下看着发愁的大将军,也很是郁闷。“光听说书先生讲什么沧海桑田,这会儿可算明白了。皇上心心念念的渝关,怕是再也算不得天险了。”
“要我说都无所谓的,随便修修得了。”年轻的郑国公常茂,却一脸不在乎道:“鞑子都不知道被我们撵哪去了,还敢南下?敢南下还好了嘞,省的咱们整天苦哈哈的大海捞针了。”
“呵呵,公爷说的是。”耿炳文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跟常茂这种骄横的二代将领也聊得来。他笑笑道:
“但将来的事谁也不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放在三十年前,谁敢说咱们汉人能把鞑子撵出中原,收复幽燕?”
“那倒是。”常茂点点头,哂笑道:“听说当年鞑子铁骑天下无敌,这堕落的也忒快了。”
“恁又怎敢说,再过三十年,咱们明军还能不能无敌天下?”耿炳文看着常茂,加重语气道。二代将领尚且如此,将来三代四代,实在让人信心不足啊。
“三十年后,我大明也会天下无敌……吧?”常茂大话放到后面,心里也没底了。
“大概会如此,但凡是就怕万一啊。”耿炳文沉声道:“所以咱们必须要重建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这样万一子孙不肖,将来也好有个依托。这就叫千秋大计。”
“嘿嘿,好吧。你们老人家说了算。”常茂见徐达从古城楼的残垣上下来,赶忙迎上去搀扶。“大将军,当心脚下。”
“哈哈不用扶,你叔腿脚还利索着呢。”徐达笑着拒绝常茂的搀扶,到了他这个年纪,对这些事很敏感的。
“大将军,有决断了吗?”耿炳文沉声问道。
“嗯,决定了。”徐达点点头,缓缓道:“本帅会禀明皇上,古渝关已非控扼之要,需要另选险要之地筑关了。”
“明白。”耿炳文早料到会这个结果,他还知道以大将军的性格,肯定不会把难题抛给皇上。他既然说要上奏,肯定已经有了更好的选址。
“大将军心里可有章程呢?”他便问道。
“嗯。”徐达点点头,指着东面道:“往东六十里。”
“那就到海边了。”常茂插话道。
“对,就是用大海替代渝水,把长城修到大海边,就永远不用担心干枯断流了。”徐达沉声道:“借燕山大海天险,修建一座新的关城,北控辽西走廊,还能兼防海路!”
“要是真能建成,那可比这里强多了。”耿炳文兴奋道。
“话不多说,走,再去实地看看。”徐达雷厉风行,马上招呼亲兵牵马过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时,一骑亲兵疾驰而至。
“有急事禀报大将军!”亲兵掏出腰牌,高举着通过层层护卫,来到大将军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禀报大将军,夫人病了,请大将军赶紧回去。”
“什么病?”徐达沉声问道。
“这,小人不知……”亲兵摇头道:“夫人就这样交代下来的,也没说别的。”
“不说也正常,女人的毛病哪能告诉外人?”耿炳文便道:“大将军赶紧回去吧,夫人肯定病得很重,不然不会让人来叫你的。末将跟郑国公去海边就成,回来一定详细禀报。”
“唉。”徐达眉头紧皱,没有马上答应。
“是啊叔,快回去吧。”常茂也帮着劝道:“婶子一个人在北边举目无亲的,生了病身边都没个家里人,现在既不打仗,又不操演,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哎,好吧,我去去就回。”徐达终于点头道:“伱们到了等我两天,本帅随后就赶到。”
“不急不急。”耿炳文和常茂满口答应,送大将军返程。
看大将军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显然也已是归心似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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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刚才第780章
当然,就很纯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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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2章
北平城有点像当年的凤阳城,到处是热火朝天的工地、灰头土脸的民夫,整个城市都乱糟糟的。
好在大将军主持的北平城墙修筑工程,和燕王府营建工程都已经临近尾声,等到两道工程完工,北平应该就会恢复昔日的风采。
一队骑兵从德胜门进了北平城,虽然没打旗号,但不少百姓还是认出当间那个身形瘦削、面容清矍的男子,正是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徐达。
老百姓自发的望尘拜伏,向幽燕的收复者,北疆的保护者,大明军神,致以由衷的敬意。
徐达虽然很急,但还是放缓了速度,抱拳向百姓团团还礼,这才往德胜门内大街上的大将军府而去。
看到大将军回府,福寿赶紧迎出来拽住马缰。徐达抬腿侧身,稳稳下马,径直大步流星往后宅走去。
进去月门洞,后宅的丫鬟婆子赶紧向老爷问安。
“夫人呢?夫人的病怎么样了?”徐达将大帽递给丫鬟,迫不及待问道。
“这……”丫鬟不知该如何作答,甚至有些慌乱。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好在这时,谢氏从内堂款款出来,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一看就无甚大碍。
“夫人……”徐达的心才放回肚子里,脸色却又不好看了,忍着不悦进屋道:“不是让人报信说,你病了吗?”
“放心,妾身只是偶感风寒,这会儿已经大好了。”谢氏蹲下来,替他脱掉靴子,换上居家的便鞋。嫣然笑道:“没想到老爷还是关心妾身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你这不胡闹吗?”徐达郁闷的埋怨道:“我正跟郑国公、长兴侯他们巡边呢,接到报信吓我一跳,丢下他们就跑回来了。还以为伱病的不行了呢。”
“怎么,非得快病死了才能叫你回来?”谢氏也板起脸道:“你自己说说,我来北平这半年多,你在家里加起来统共有没有十天?”
“唉,我不是忙吗?”徐达无奈道:“三十万大军要训练,两千里防线得巡视,就算回来了,还得当监工,一个人恨不得掰三半使。”
说着他忍不住皱眉道:“早让你跟增寿和妙清他们一起回南京,你就是不肯,非要留下来又嫌我不着家。”
“那你还是不是我男人,我跟守寡有什么区别?”谢氏便泫然欲泣。
“哪个戍边官兵的家里不是这样?我们这好歹一个月总能见上几面,将士们可是几年见不着妻儿!”徐达闻言却严厉道:
“你身为大将军的妻子,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拖后腿,这会动摇军心的,知道吗?!”
“我不知道……”谢氏哪听他讲道理,便呜呜哭泣道:“你一个月不回家,好容易叫回来还凶我,那你快走吧,永远别回来了,呜呜呜……”
“我没凶你啊,我态度很好的……”徐达登时没了脾气。老夫少妻的通病,他这里也一样不少。只好耐着性子哄起来。
好一阵子才把谢氏哄好,擦擦泪道:“亏我从早上起来就给你煲汤,早知道你回来就凶我,就让你喝空气。”
“好好好,辛苦夫人了。”徐达忙赔笑道:“求夫人赐汤。”
“这还差不多。”谢氏便招呼一声道:“小翠,快把我煲的凉瓜黄豆排骨汤,给老爷端上来。”
“哎呀,夫人真是费心了。”徐达高兴的奉承起来,赶紧把谢氏哄高兴了,明早才好脱身去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但他半生戎马,早已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正跟谢氏说话,忽然听到细细而急促的喘息声。
徐达下意识循声望去,便见是谢氏的贴身丫鬟小翠,端着个瓦罐从帷幕后走出。
他神情一松,瞳孔却微微一缩,笑问道:“小翠,老爷我很可怕吗?”
“不不,老爷和蔼着呢。”小翠赶忙摇头,呼吸却愈发的急促。
“那你手抖什么?”徐达笑道。
“没,没有啊……”小翠先矢口否认,旋即又解释道:“罐子太,太重了。”
“没用的东西!”谢氏狠狠瞪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滚下去。”
“是。”小翠忙福一福,赶紧退下。
谢氏端着瓦罐转过身来,笑容满面道:“那就让妾身亲自伺候老爷喝汤。”
“有劳夫人了。”徐达笑着点点头。
谢氏便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瓷碗舀一碗汤,碗里绿油油的全是凉瓜。递给徐达道:
“我娘是广府人,煲一手靓汤。夏天我们姐弟胃口不好,她就三天两头炖一次这个汤,别看它乍一喝是苦的,但清热又解暑,端上饭桌,我们小孩都抢着再喝一碗。”
徐达接过汤碗,笑道:“那我把这一罐汤都喝了。”
“那你还吃饭吗?”谢氏笑着将调羹递给他。
徐达接过调羹,轻轻舀动汤水,然后舀一勺到嘴边,低头吹着热气。
谢氏从旁紧张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手指被帕子绞的发白。
谁知徐达又把调羹搁下了……
“喝呀,你咋不喝呢?”谢氏忍不住催促道:“嫌我做的不好喝吗?”
“哪里,喝夫人煲的汤,多是一件美事啊。”徐达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揉捏道:“有点烫,待会喝。”
“凉了就太苦了。”谢氏又催促起来,想要抽出手,却被徐达攥住不放。
“无妨无妨,我打一辈子仗,什么苦没吃过?区区苦瓜而已,待会放凉了,我一口闷。”徐达把手指搭在谢氏手腕上道:“我先给夫人号号脉,看看你好利索了没,年纪轻轻的可别跟我一样留下病根儿……”
“我好了,别瞎操心了。”谢氏还是想要挣脱,可她那点小力气,被徐达握住就像戴上了铐子,根本抽不出手。
“别乱动,风寒不全是小病。当年我就是不当回事儿,伤了肺脉,结果体力大不如前。”徐达耐心的说着,手指又搭在她的寸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