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八十军棍……”丁玉纠正道。
“有区别吗?”朱寿翻翻白眼。
“这就是你们不对了。”曹国公便板起脸道:“行伍最重军纪,要令行禁止。既然丁都督要开会,我们就继续开,开到他满意为止!”
“是。”在李文忠面前,朱寿几个变得服服帖帖,一根毛都不敢炸。
“不,不用了。”丁玉赶忙摆摆手道:“可以散会了,散会吧。”
这时候还想啥有的没的,能想办法活命就不错了。
“不,还要开。”曹国公却断然摇头道:“丁都督,你也坐啊。好久没跟伱们唠唠嗑了,咱们聊个通宵如何?”
“好好好!”众将纷纷应和,朱寿欢天喜地道:“好些年没听公爷摆龙门阵了。”
“就是,当年北伐一点都不觉得苦,就是因为每天能听到公爷的高谈阔论!”几个亲军将领满脸期待,哪还有之前的不耐?
这些老粗都是粗中有细的,曹国公虽然一直和颜悦色,但深夜冒雨而至,进门前又先拿下了丁玉的亲兵。
再联想到之前丁玉的反常举动,谁都能猜到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这时候,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啥都不知道才安全。
“今天就给你们讲一个,当朝宰相勾结倭寇,里应外合发动政变的故事。”便听曹国公绘声绘色的讲道。
喀嚓一声滚雷在窗外炸响,所有人都是一激灵。显然都明白这不是个故事,而是真事儿……
丁玉更是一下瘫在椅子上,完了,汤山那面肯定没戏了。
“恁听了肯定奇怪,中国的宰相怎么能跟倭寇扯上关系?”曹国公卖个关子道。
“那可不!”众将捧场道:“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啊。”
“别说你们了,连咱也想不明白。”曹国公说着,目不转瞬的望着丁玉道:“还请丁都督赐教。”
“……”丁玉汗如浆下,瞠目结舌道:“卑,卑职也不知道。”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曹国公冷笑一声道:“看来得帮丁都督回忆回忆了。”
说着一挥手道:“拿下!”
早就绕到丁玉身后的两名亲兵,便猛扑上去,将丁玉死死摁在椅子上,反扭双手绑起来。
“放开我,先放开我!”丁玉一边挣扎一边急赤白赖道:“公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正一品的左都督,没有圣旨不能动我!”
“当然有了!”李文忠神色一凛,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绫,展开朗声道:“宣旨!”
“臣等接旨!”众将赶忙跪地听宣。
“着曹国公李文忠,重掌大都督府,节制在京诸军,亲王以下,便宜行事,待回銮之日为止,钦此。”李文忠沉声宣道。
“臣等谨遵圣旨!”
待众将应声起身之后,李文忠便冷声问丁玉道:“丁都督,咱现在有资格拿你了吧?”
“公爷当然可以拿我……”丁玉这时却换了个态度,一脸无辜道:“可是卑职根本没有参与什么宰相谋反,也丝毫不知情啊。”
“孬种,敢做不敢当。”李文忠不屑的啐一口,挥挥手道:“带下去,严加审问。”
曹国公亲兵便将不断喊冤的丁玉拖出了节堂。
待到丁玉叫喊声被雨声遮住,李文忠才看向呆若木鸡的众将,笑道:
“怎么样,这比听故事刺激吧?”
“啊,对对对。”众将如梦方醒,一面点头不迭,一面争先恐后撇清自己。
“公爷,末将真不知情。”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好好好。”曹国公摆摆手,笑道:“心里坦荡的不用急,朝廷不会冤枉你的。”
“……”撇清声戛然而止。
“看来都是清白的,就丁玉一个坏人。”曹国公笑道。
“是是是。”众将讪讪笑着点头。
“好,那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曹国公沉声道:“咱们一起坐等天亮。差不多到那时,平叛的消息就传回来。”
“是。”这下众将纹丝不动了,拿鞭子都抽不走他们。
“公爷,咱们什么都不做?”朱寿忍不住问道:
“胡惟庸那边狗急跳墙怎么办?”
“那边用不着咱们操心。”曹国公摇摇头道:“有楚王殿下伺候他,胡相好大的福分。”
“哦,原来楚王也出动了。”朱寿等人便放心笑道:“那可真够胡相喝一壶的了。”
“你们这话可别传到楚王耳朵里,不然也够你们喝一壶的。”曹国公哈哈大笑道。心说老六果然风评受害啊。
第791章
中书省,左丞相衙。
胡惟庸跟陈宁在灯下对弈。
要是换做往日,窗外雨打芭蕉,窗内灯花跳,这个时候下上一局,简直是人生顶级享受。
但今日,陈宁却心绪不宁,下棋纯属为了分散下注意力,不然太煎熬。
“这时候差不多该打进温泉宫了吧?”陈宁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呢?”胡惟庸摇摇头,淡淡道:“落子无悔,只能等结果了。”
“唉,这一宿,真他么漫长。”陈宁郁闷的落下一子道:“真希望赶紧出结果,是好是坏都认了。”
“你应该换个角度想。”胡惟庸稳稳落子道:“要是结果不好,这就是咱们最后一个人模狗样的夜晚了。这样一想,是不是应该好好享受当下呢?”
“还真是。”陈宁点点头,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很快就放弃道:“算了,我没那本事……”
“呵呵,修行还不到家啊。”胡惟庸微微一笑,以身垂范,捻起一颗白子,正待稳稳落下。
就在此时,忽然‘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吓得胡惟庸一哆嗦,手中棋子便落在棋盘上,将自己的大龙砸的七零八落。
便见胡德见了鬼似的,慌里慌张跑进来,还一直回头看,结果绊在门槛上,重重摔在地下。
“干什么,慌慌张张?!”胡惟庸看一眼棋盘,感觉很不吉利。
“叔,叔父不好了,老六来了!”胡德面无人色道:“一进衙门见人就抓,一个也不放过。”
“啊?”陈宁登时惊得掀翻了棋盘,就要夺路而逃。
“还能往哪里逃?”胡惟庸却苦笑一声,纹丝不动道:“存一点体面吧。”
陈宁哪还听的进去?一阵风冲进大雨中。
然而转眼间,就又跌跌撞撞跑回来,还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都,都是兵,到处都是兵。”陈宁抹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水,鼻涕,还是泪水。
胡惟庸瞥一眼门外,便见外头的雨幕发着黄蒙蒙的光,那是无数的灯光和火把映照出来的。显然整个中书省都已被包围了。
“还以为老陈你是个狠人……”他又看向陈宁,失望的叹口气道:“没想到骨子里这么怂。”
“我……”陈宁顾不上自辩,反问道:“你真的不会招出我们?”
“老夫说到做到。”胡惟庸说着给胡德递个眼色,胡德便抽出刀来,从背后一刀捅穿了陈宁。
陈宁刚要松口气,说句感谢的话,只觉背心一凉,难以置信的低下头,便见血淋淋的刀尖,刺穿了胸前的锦鸡补子,鲜血汩汩而出,意识和力气迅速消失……
“伱,你撒谎……”陈宁用最后的力气指着胡惟庸。
“老夫没撒谎,我只承诺不出卖你,可没说不杀你。”胡惟庸面无表情的看着缓缓瘫倒的陈宁道:“本来不打算杀你的,老夫总得有几个同党,不然多没牌面?”
“可是看你这怂样,肯定熬不过老六的酷刑。你知道的又太多了,还是永远闭嘴吧。”胡惟庸轻叹一声,后面的话陈宁已经听不到了。
这时外面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楚王的兵马已经逼近左丞相衙了。
“叔父,这就完了吗?”胡德凄声问道。
“是。”胡惟庸点点头,叹息道:“老六这个时候来,说明我们一切的行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中。”
胡德想想也是,汤山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呢,这边老六先动了,只能说明早就让人家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呢?”胡德喃喃道。他承认有那么几个时刻,自己还做过太子梦呢。
“正常,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咱们的对手,可是能比肩秦皇汉武的洪武大帝。”胡惟庸却很看得开道:“再说,我跟他的胜负,还要我死后很久才能见分晓呢。”
“……”胡德听懵了,但胡惟庸的下一句他能听懂:
“德儿,你怕疼吗?”
“不怕……”胡德摇摇头,声音却在发颤。
“再想想吧,要是觉得熬不过老六的贴加刑,就给自己个痛快。”胡惟庸便将一物塞到他手中,说完便走到门口,朝率队冲进来的胡帛朗声道:
“南昌伯,可有旨意?”
“当然!”胡帛冷声道:“进去了就宣给你听。”
“还是先宣完了再抓人吧,不然坏了规矩。”胡惟庸淡淡道:“臣不密则失身的教训,南昌伯要牢记啊。”
“俺记你个大头鬼!”可惜胡帛这种粗人,品不了这么细的词儿。他朝胡惟庸啐一口,挥手道:“统统拿下!”
楚王府护卫便一拥而上,先将胡惟庸按住,其余人冲进官廨中,却全都一愣,便见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准确的说,是一个死人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死的是个穿着绯袍的高官,应该是中书左丞陈宁。
半死不活的那个就太可怕了,只见他全身剧烈抽搐,身躯诡异的向后弯曲,头部、脚部甚至有要碰到一起的趋势……
但明明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那人的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大半夜的猛然看到这么一个贵物,吓得将士们心底发毛。
喀嚓一道闪电,有人骇的惊叫了起来。
腚上便吃了胡帛重重一脚:“没出息没见识,服个牵机散,吓成这弔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