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油罐都是半满,罐口用浸满油的碎布塞住。明军士兵两人一组,一个用火把点着罐口的碎布,另一个将熊熊燃烧的油罐双手投掷出去。
明军的投掷技术堪称神乎其技,几乎每一个油罐,都能稳稳落在那些木盾后。
普定部土兵吓得纷纷躲闪,咔嚓一声,油罐落地摔个粉碎,油花四溅淌了满地,紧接着便被碎布点着,火焰呼的一下就窜起一尺高。
士兵惨叫着丢下盾牌,脱掉着火的衣裳,从火焰中蹦出,登时就乱了套……
“愣着干什么,标枪射击!”明军士兵一边张弓搭箭,一边急声催促看热闹的守军土兵。
土兵们如梦方醒,赶紧掷出标枪,将失去掩护的敌军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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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败退下来的普定部土兵,被烧的满脸水泡,甚至整块皮都焦黄破裂,露出里头鲜红的血肉,普安罗山两部的首领全都惊呆了。
他们也不是没攻过城,但跟这一比,就跟过家家差不多。哪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水东水西这么狠的吗?”当雄倒吸冷气:“这还没摸到堡墙,普定部就先折了好几百了吧?”
“怕是不止,”木乃也喉咙发干道:“咱们真要趟这浑水?”
“没办法,想走也走不了了。”当雄回头看看山下,只见那些穿青黑色军服,戴黑缨、穿扎甲的元军,已经组成一道严密的防线,甚至还设了拒马和鹿柴。
这显然不是为了防卫明军,而是防止他们当逃兵的督战队。
果然过不多会儿,便有元军骑着马过来传令:“元帅有令,普安罗山两部,也立即上去填壕沟!有临阵脱逃、畏缩不前者,斩立决、杀无赦!”
“快点!”那元军小校传令之后,便就地督战,催促两人赶紧进兵。“天黑之前必须填平壕沟,否则所有首领军法从事!”
两人吓了一跳,这帮蒙古人素来不把他们当人,说军法从事绝对不只是唬人的。只好赶紧命令各自的族人,加入填壕沟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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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军督战队的压力下,填壕沟的土兵,一茬接一茬冲到壕沟边。
尽管守军已经尽最大努力阻击了,但对方采用人海战术,他们还真没法破。
他们造成的杀伤已经够大了,但还是会有数不清的土兵,前赴后继丢下沙袋、石块。拿命将壕沟一点点的填平了……
到了天黑时,土兵们已经填出了东西两条丈许宽的通道,南北两条通道也接近填平了……
而代价,也十分惨重。
壕沟上下层层叠叠全是土兵的死尸。甚至就连那些通道本身,也夹杂着大量的尸体。能清晰的看到无数手脚头颅从沙袋和石块中露出来,看上去十分的恐怖。但在生死瞬间的战场上,根本无人在意。
夜晚收兵时,当雄,木乃和牛乞向咬柱禀报了各自的损失,伤亡加起来整整超过三千人。
咬柱却丝毫不动容,在他眼里这些低贱的罗罗人根本不是人,他只淡淡道:“死的都是老弱病残,就当给你们族里减轻负担了。重伤号就不用治了,直接给个痛快吧。其余人抓紧休息,明日正式攻城。”
然后便吩咐部将,夜里守护好通道,不要让城上的明军趁夜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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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第三日。天蒙蒙亮,督战队便驱赶着罗罗人开始攻城了。
这是蒙古人的老套路了,从成吉思汗时期他们就用被奴役的民族消耗敌军,等待敌人露出破绽,再饿狼般扑上去,攫取胜利的果实。
虽然老祖宗的余晖不再,但不把外人当人的臭毛病一点没变。
按惯例,还是普定部打头阵。这是在帮他们夺还堡寨,他们不先上,谁先上?
今天出动的就是青壮年了,一来攻城不是填壕沟,老弱病残根本派不上用场,云梯架起来,他们可能爬都爬不上去……
二来这年代哪有那么多老弱病残?昨天已经消耗光了。
晨风吹过平顶山,却吹不散浓浓的血腥味。
普定部的青壮年扛着木板,缓缓逼近了普定堡。
堡下壕沟边,密密麻麻的尸体依然保持着昨日的姿势。
只是经过一夜时间,那些新鲜的死尸变成青灰色的僵尸,面目愈发狰狞。还有无数乌鸦猛禽从山林中飞来,正在享受这场难得的血食盛宴。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不到一个月前,它们已经享受过一次了……
有人当场就吐了,但绝大部分土兵是麻木的,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成为这众多尸体中的一具,根本没必要反应过激。
他们举着木板,走过满是死尸的战场,来到壕沟边,将木板搭在昨天填好的通道上,便被呼啸而至的标枪射倒了……
后面的土兵便扛着云梯,嗷嗷鬼叫着踩着木板,冲过壕沟,试图将云梯搭上堡墙。
堡上的守军当然不能让敌人如愿,他们探出长长的叉竿,全力阻挡敌人的云梯搭上堡墙。
守城一方的优势体现在方方面面,此时也不例外。守军可以将叉竿搭在箭垛上,有了依托便十分省力。
而攻城一方只能虚空高举着云梯,还得克服云梯本身的重量,本身就抗不稳当,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抵不过城头上一个人发力,自然十分吃亏。
更悲惨的是,头顶还不断有石块砸下。能抵挡长矛的木板,遇上石头就没用了。
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从堡墙上丢下来,直接就把他们顶在头上的木板砸了个四分五裂,举着木板的手臂也被直接震断。
但要说木板完全没用,那些个直接被砸得摸不着头脑的土兵,估计是不会同意的。
守城的水东水西土兵,也认出来攻城的是普定部的人了,砸的格外带劲。因为之前对方就是这样砸他们的。
风水轮流转,也该让普定部的人尝尝攻城的绝望了。
但是用石头伤害还是小了,他们更想动用檑木,明军士兵却不允许。理由是檑木数量有限,扔了就收不回来,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结果一上午热热闹闹,动静不小,普定部却连云梯都没搭上堡墙,听到守兵的锣声,便丢下大几百具尸体撤了下来……但以攻城战来说,这个烈度确实不够看。
一直紧盯着战场的咬柱却不担心,对身旁众将道:“守军都是水东水西的土兵,充其量有几个明军混在中间,没什么用的。”
“是,蛮夷土兵懂什么守城,攻城的兵力一多,他们就会手忙脚乱,破绽百出。”一众蒙古将领纷纷附和,丝毫不顾一旁蛮夷土司的脸色。
“中午让大伙吃顿饱饭,下午四面同时攻城。”咬柱便沉声下令道:“四家各负责一面城墙,日夜不停!”
普定部的牛乞肯定没话说,普安和罗山部的当雄和木乃就不愿意了,他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结果却承担一半的攻城任务。而两万元军只攻打一面城墙,这也太不公平了。
虽然慑于淫威不敢口出怨言,但满心不痛快是一定的。
“先破城者赏钱万贯!”但咬柱只用了一句话就摆平了他们。
梁王能以亡国残部雄踞西南十余载,靠的就是财大气粗。他有两大经济支柱,茶马贸易和滇铜,每一项都岁入百万贯。他又舍得花钱,这才能维持住如此庞大的军队,收买住云南众多的部族。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更多了还能让磨推鬼。看在重赏的份上,当雄和木乃决定做一把勇夫,领了攻城的军令。
咬柱这才解释说:“存亡之际,本帅岂会故意保存实力?但我要派大军封锁峡谷入口,防备明朝的援军,所以不能全部投入攻城。不然明军一到,我们会被包饺子的!”
“明军真的会来吗?”当雄和木乃有些难以置信。
咬柱很理解他们这种心情,因为他也总感觉明军来袭是很遥远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事实,并不是你以为怎样就会怎样。
“知道霭翠和宋钦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他们要给明军当开路先锋,打通前往云南的路。”咬柱沉声道:
“要不是因为明军马上就到,本帅至于这么着急收复普定堡吗?”
两人默然点头,看看平顶山上漫山遍野的死尸,便觉自己的问题着实多余。
“我再拨给你们每人五百弓箭手,掩护你们攻城。”咬柱又缓缓道。
元军早已不是当年人人弓马娴熟的蒙古兵了。事实上,梁王麾下蒙古兵加上色目兵,连两成都不到,大部分都是从云南当地征召的各族蛮夷兵,还有从缅甸藏地雇来的雇佣兵。
咬柱手下拢共也就两千名弓箭手,为了胜利他豁出去了。
当雄和木乃一听有弓箭手掩护,登时信心倍增,马上大声表态,一定全力以赴,争立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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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吃过午饭的土兵们,正靠在箭垛下小憩。
忽然,尖锐的警哨声在城头响起,这是敌人开始攻城的警报!
守军士兵赶忙拧身抬头一看,只见四面八方密密麻麻都是攻城的敌军,而且这次还有穿青黑色军服,戴黑缨、着扎甲的正规元军,也加入了攻城的队伍。
别看已经打了两天,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阵势,一看都知道,元军这下要动真格的了。
土兵们正在议论纷纷,忽然有个站在箭垛上眺望的土兵,捂着脸惨叫一声,仰面摔了下来。
众人一看,一支长箭正插在那土兵的胸前……
“披针箭!蒙古射手!”马上有明军士兵认出了那支箭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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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3章
话音未落,站在城头的土兵便接二连三的中箭倒地。
吓得其余土兵赶忙纷纷蹲下身来,有胆小的甚至直接趴在了地上。
“都起来迎敌,蠢货!”明军士兵气得大喊:“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们不敢抬头,好掩护攻城!”
“让敌人攻上城头,死人会多十倍百倍!”明军将士一边踢打着土兵,一边猫腰从箭垛的堞口望出去,快速寻找蒙古射手的身影,锁定一个便立即张弓还击。
拜朱老板严格要求所赐,明军的射术都很了得。这些年轻一代的军户子弟,更是自幼习武,箭法都是童子功。一箭出去,十有八九便有一个蒙古射手毙命。
而且有箭垛的掩护,蒙古射手很难伤害到他们,他们却可以从堞口和射孔中居高临下,从容找到正在开弓的蒙古兵,将其一一射杀。
这种神射手互射的精彩场面,把那些水东水西的土兵都看傻了。他们终于知道自己跟职业士兵的差距有多大了,简直就像大人和孩子的区别。
这也让他们更加信服明军将士的指令,便学着明军的动作,把身体猫在箭垛后,从堞口和射孔中观察敌情——
只见敌军已经趁着这片刻的慌乱,将云梯搭在了堡墙上,把梯脚插在土里,从四面开始攀爬。
守军土兵又慌了神,赶忙往下丢石头。但云梯与堡墙之间有一定角度,落石很难将其摧毁,甚至砸不中几个蚁附在上头的敌兵。
“用叉竿!”明军士兵一边与蒙古射手互射,一边急的大喊大叫:“顺着云梯往下推!”
守军赶忙举起长长的叉竿,探身将竿头的横刃抵在云梯上,不断的向下猛推。
正在爬梯子的敌军,见状想要往下爬,但后面全是人,哪能动弹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横刃加身,惨叫着滚落下去。
上头的人滚下去时,正砸在下面土兵的身上。结果造成了连锁反应,一串敌军都跟着落下了梯子。
这才是叉竿的正确用法,可惜慌乱之间,能正确运用叉竿的守军实在太少,大部分土兵都慑于城下的冷箭,根本不敢把身子探出去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