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谌淡定地道:“杨沅权柄虽重,甚至超过了当初的吴玠,但他资历太浅,威望不足,眼下他应该是没有反意的。
官家不必担心,只要提前动手做些防范就好,免得他权柄日重,野心滋生,这么做也是全了君臣之义。”
赵愭点点头:“不错,朕先允其所请,让他离开西夏。不然,他一旦察觉到朕的心思,哪怕他此时没有野心,如果他的部下们怂恿,让他于西夏自立称帝,朕也会十分的头疼。”
赵愭搁下笔,道:“所以,朕不动声色,先允其所请,让他带兵离开西夏。等他一走,朕便釜底抽薪,马上派人去笼络任氏、控制西夏全境。”
赵谌微笑接口道:“到那时,杨沅已身在陕西,陷入金人虎狼群中。官家不管想怎么拿捏他,他都别无选择了。否则供给一断,他就只有覆灭一途。”
赵愭欣欣然点头:“亏得老师的妙计,待其孤立无援之时,朕再削其兵权,调其回京。如此一来,天下稳矣。”
赵愭轻叹一声,道:“这杨沅年纪轻轻,权柄却太重了,久之必生野望。朕也是不想来日君臣反目啊。
只要他乖乖回京,朕是不会亏待了他的。一个王位,便给了他又何妨,让他从此荣养,安享富贵荣华也就是了。”
赵谌欣然道:“陛下宽厚仁慈,这是杨沅的福气,是我大宋的福气,更是咱们赵家的福气。”
赵愭微微一笑,提笔写道:“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
一笔瘦金,已尽得徽宗神韵矣。
第819章 尽在把握
暮春的风,偶尔会带来黄土高原的风沙。
所以随杨沅而行的藤原姬香、尔咩伊萨、小青棠等人都戴了帷帽。
大军已在城下集结,站在西夏王都兴庆府的城头,可以远远看到贺连山隐约的轮廓,淡如水墨。
黑色描金的大氅让杨沅愈增了几分高贵的气质,颀长的身材衬托得他,有一种面如冠玉的儒将气质。
杨沅的目光从送行的人群中扫过,看到西夏皇太后任沐妍和皇后罔云湄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皇太后任一袭素衣,发间只簪着一支白玉簪,却难掩其端庄妩媚的气度。
她的目光与杨沅一碰,便心慌地移开,白玉似的脸颊上,倏然飞起两抹红云。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将她心中的不平静展现在了杨沅的面前。
她不确定,此去临安,是不是和杨沅就要再不相见。
因为,哪怕杨沅重返临安,以她的身份,只怕也很难再有机会与之相见,更不要说……有什么亲密接触了。
站在她身侧的西夏皇后罔氏低着头,袖中的素手紧捏着一方绢帕。
她还记得第一夜的羞愤难堪,以及强装的温柔羞涩。
她还记得第二夜的欲拒还迎,渐渐沉沦。
她还记得第三夜的半推半就,悄然奉迎。
她还记得白日里期待天黑,天黑时热情如火的一幕。
她自长成这么大,从不曾如这几夜一般快活。
可惜,这样的日子结束的太快,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独守春闺的寂寞人了。
罔氏没有任氏一般的自制能力,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悄悄转过头,举袖拭了拭眼角的泪,“轻声抱怨”着:
“暮春时节,风沙还这么大。此去临安也好,听说那江南水乡,便不会有这般天气。”
说着,她便从宫女手中取过一顶帷幔,戴在自己头上。
帷幔落下,这回她可以放心地流泪了。
李仁孝站在罔氏前面,没看见他的皇后,正在为了另一个男人流下泪水。
他正仇恨地瞪着杨沅,就是这个男人,夺走了他的江山。
“杨少保,恭祝你此去旗开利胜,马到功成啊!”
李仁孝拱手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杨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淡淡一笑:“承蒙安顺公吉言了。”
李仁孝听了“安顺公”三字,不禁脸色一白,旋即变成了酱紫色。
站在李仁孝身侧的李仁友等三兄弟,则是一脸嘲讽地瞥着李仁孝。
他们神色从容,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他们是亲王,但日子一直过的是如履薄冰。
如今马上就要前往临安了,或许自由度不比从前,不过反而不似从前一般,头上一直悬着一口刀。
这让他们对于临安之行并无不安,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自官家登基以来,杨某忙于政务军事,还不曾回京叙职。
待陕西事了,杨某总要回临安觐见陛下的。
到时候,某再与安顺公一晤啊。”
杨沅看着李仁孝,笑吟吟地说着。
但他的目光,却是错过了李仁孝的脸,看向了他的肩后。
任氏和罔氏顿时杏眸一亮,露出了几分欢喜。
人心一旦有了盼头,那精神便格外不同了。
马蹄声起,大军开拔了。
苍凉的号角声由远及近,次第响起。
重炮的炮车在逐渐移动的队伍中,显得尤其醒目。
这是杨沅的中路军,中路军分为前后三军,这是杨沅所在的中军,约一万五千人。
杨沅接过独臂大侠陈涿光递来的水酒一饮而尽,然后一甩大氅,举步下了城头。
队伍渐去渐远,杨沅自军中伫马回首。
就见蓝天白云之下下,兴庆城已经渐渐模糊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
杨沅兵分三路,从西夏入陕,仗一开始打的很顺利。
三路大军开拔之后,就要按照既定战略行动了,彼此间很难再进行联络。
费尽心机,损耗大量情报人员获得的消息,全都是滞后的,那也就没了不惜代价去了解的必要。
杨沅这一路兵马的进攻所遭遇的抵抗要比攻打西夏时难的多。
一方面,金军的战斗力的确在西夏军之上。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金军主要是守城。
而关中地区的大城大阜都是坚城厚墙,远非西夏的城池可比。
这种坚城要攻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里应外合,二是围城久战。
杨沅挺进陕西,想打的就是速度战,不给金国朝廷调兵遣将的反应机会,自然不会采取围城久战策略。
他的重炮对城池的破坏作用很大,但也不是攻克这等坚城的绝对手段。
但这时候杨沅在秘谍系统的作用就发挥了出来。
金军虽然招募了大量汉兵,但是整个军队体系,还没有因为大量汉兵的扩充而调整过来。
女真籍的士兵无论是升迁还是待遇,亦或是战功上的计量和赏赐,都与汉军大为不同。
这需要整个军队体系的调整,哪怕朝廷大力促成,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大宋抢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在金国还没有完成军队体系的调整之前对它动手了。
那些粮饷遭克扣、升迁没机会的汉军,岂肯为金国卖命?
因此,一经大宋谍报收买拉拢,金国的汉军心思就变了。
哗变的、临阵倒戈的、消极作战的,杀将投降的,献关开城的,暗杀官长的……
种种行为一出,金国将领们对汉军开始进行防范和排斥。
而这些行为,进一步把汉军推的更远了。
因此,陕西地区诸多关隘,陆续落入宋军之手。
金军内部开始的清洗,使得原本就不牢固的金军更是成了一团散沙。
杨沅这边打的顺利,得益于他的内记室、外记室和潼川路经略安抚使司已经渐渐形同幕府的设置所起的作用。
杨沅在谋略整顿西军三帅臣的时候,其幕僚队伍就已开始推演如何攻打西夏,如何攻打金国。
虽然事态的发展,比如西夏的归附,完全不在他们的推演之中。
但是这种事情的出现,只是为他们原本推演的计划中这一环,又省下了大量兵力和物力,使得后续的战争对他们愈发有利。
这些绝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战略准备,早就在着手实施的秘密谋划,才有了今日的厚积薄发,一经开始,才有了破关直入,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
但是这时候,时寒部的粮道被截断了。
时寒部很快就了解到,切断从西夏支援时寒部的粮道,并且对其进部进行运动战的,是鞑靼人。
鞑靼诸部一直受到新金帝国的袭扰和掳掠。
可是一盘散沙的鞑靼人并无对抗之力,他们只能利用广袤的大草原不断逃避。
这种苦日子,鞑靼人已经过够了。
英雄应运而生!
到了该催生这样一个人物的时候,时代自然会涌现出这样一个人来。
金国皇帝完颜亮找到了鞑靼塔塔儿部落的酋长纳兀儿·不亦鲁黑罕,册封他为王。
金国又赐予他相当多的兵器甲仗,助他镇压四方,建立联盟。
纳兀儿称王之后,在金国的帮助之下,迅速开始了对鞑靼诸部的统一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