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全都列队门前,恭迎家主回返。
杨沅带着鹿溪、玉叶、冷羽婵和薛冰欣、吴幼瑶走向府门。
至于李凤娘,船到临安码头前,杨沅就好说歹说地把她哄回自己船上去了。
人家是进京选秀女的,杨沅自然不能把她带回自己家来。
熟悉的朱漆大门依旧色泽鲜艳,想来是年年上漆。
但,檐角的铁铃,却已有了斑斑的锈迹。
终究是主人不在,下人打理起来,便不会十分的精细。
“鹿溪,陪我去给列祖列宗上柱香。”
这些年杨沅在外担任封疆大吏,无故不能还朝。
每逢该给祖先上香祭祀的时节,也只好在外地操办这一系列仪式。
不过,他们的祖祠,自然是不能轻易搬动的,还是在这里。
如今回来了,第一件事,当然是去祠堂上香。
一辆马车,在十数名护卫的护侍下,便于此时赶到了仁美坊。
三檐的车厢,四马拉车,这一看就是王爵的级别。
来人正是晋王赵璩。
……
“鹅鹅鹅鹅,数年不见,你怎么丝毫也不见添了年纪的模样?”
杨沅和鹿溪去祠堂给列祖列宗和大哥杨澈上了香,敬了时鲜瓜果,刚从祠堂里出来,便听说晋王来了。
晋王身份显赫,除非是见皇帝,至于其他人,他想见谁,召进府去就是了。
他本不该纡尊降贵主动前来,不过赵璩一直就是这么随性而为的人,倒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上下尊卑的规矩。
杨沅听说他“明火执仗”而来,心情倒是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晋王能这么随意而来,可见朝廷这边的局势,并不如他想象的一般严峻。
杨沅便急忙奔了书房而来。
见晋王与他打招呼,杨沅便也省了参拜之礼,笑道:“巴蜀风土养人么,我看大王也是容色未改啊。”
“那当然,江南风土,那是更加的养人啊,鹅鹅鹅鹅……”
听到赵璩那别具特色的笑声,杨沅分外亲切。
等茶水上来,杨沅抿了一口,便抱怨道:“大王,下官在陕西,只要努力一下子,至少可以从金人手中争出半壁江山来,怎么就急慌慌地息兵罢战了?”
“圣旨你不是看了?”晋王懒洋洋的,跟没骨头似的瘫在圈椅中。
杨沅道:“圣旨上的理由,下官的确是看了,只是语焉不详的,下官本以为,殿下会有书信过来,详细言说呢。”
赵璩乜了他一眼,“嗤”了一声,道:“要什么书信啊,没有本王的解说,你还不回来了怎地?”
杨沅忙道:“那自然不会,只是错失了机会,下官……甚为惋惜。”
赵璩轻哼一声,道:“你知道的,我就是个懒散人,我哥要打,我陪他打。我侄子要犯浑,那我离他这个浑人远些不就成了?”
赵璩挥了挥袖子:“这江山是他的,他都不在乎,你惋惜个屁啊。”
杨沅听了,顿时无语了。
鹅王没有变,还是那个鹅王。
他不写信的原因,杨沅现在也知道了。
只是因为他压根儿不把权柄当成什么要紧的玩意儿,他不在意,又怎么会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事呢?
不过,以赵璩的聪明,官家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他显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一个是他视若手足的杨沅,一个是他侄儿的官家,他能怎么做?
赵璩喝了口茶,看了看杨沅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官家有官家的想法,他长大了,马上就要亲政了,那就由他去吧。
你如今,功……已经大的不能再大了,这官……我看也可以做到头了,封个王给你,不算亏吧?”
杨沅不知道赵璩是不是得了官家的授意,但这番话,分明就是“杯酒释兵权”的另类注解了。
杨沅沉默良久,轻轻一笑,缓缓抬起双眸,望着赵璩,道:“好!”
赵璩明明仍旧瘫在圈椅里,浑不着力的样子。
但杨沅分明感觉到他松了口气,整个身子都一下子放松下来。
一个是他的亲侄儿,一个是他的好兄弟,而且也无关谁对不起谁。
侄儿想巩固权柄,兄弟想建立功业,各有各的追求。
谁对?谁错?
不过,这江山毕竟是侄儿的,他就只能尽力说服兄弟了。
杨沅位极人臣,爵至王爷的话,这一生荣华也就享用不尽了,在他看来,不亏。
他相信杨沅不会诳他,杨沅答应放下,那就一定是真的放下了。
赵璩重又兴奋起来:“这就对了,你整天东奔西走的,连陪妻妾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日子,难道一定就好?
我跟你说,为兄我最近又得了几个美人儿,是党项羌的绝色少女,安顺公到临安时,送给我的。
你说你,西夏是你打下来的,你却连一个党项羌的美人儿都没沾过,亏不亏啊你?
跟哥学,以后啊,咱俩一起做闲王,逍遥自在,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一场。你说是不是?”
第826章 燕王!
杨沅回京安顿下来的次日,官家加朝一次,杨沅上殿面君。
阔别京师数年,离开时,杨沅虽然已经是朝廷中名声甚是响亮的一位京官,但是并没有任职地方、担任一方封疆大吏的经历。
而京官,虽然矜贵清高,却没有牧守一方,大权独揽养出的威仪。
换而言之,京官身上都有一层保护色,让他们彼此相处时,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而如今重回京师的杨沅,数百万人口的庞大地区他统治过了,灭国之功他建立了,十数万大军他指挥过了。
如今的他就像一口饮过了无数敌人血的宝剑。
如果做个比较的话,这满堂朱紫,犹如仪剑,富丽堂皇、做工精美。
而杨沅,剑鞘已经斑驳,剑锷是拇指摩挲了太久形成的暗光。
但是相比起那口光鲜亮丽的仪剑,这口剑柄光秃秃的连剑穗都没有的剑,才更叫人感觉危险。
小皇帝坐在御座上,晋王赵璩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坐在御座侧首,稍矮一阶。
只是,比起他大哥赵瑗做皇帝时,赵璩明显没有之前那样闲适随意。
他大哥在位时,他在殿上如何散漫,那都无恙。
他可以嘻笑怒骂,也可以装聋作哑,不管怎么做,都是皇帝哥哥对他的宠溺。
可现在上坐的是他的侄子,如果他一如大哥在世时一般,那就会有许多流言出来。
他会被指认为以臣凌君,欺压少帝,包藏野心。
所以,就连鹅王这样一位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也不得不在朝堂上有所收敛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朝堂,就是最大的江湖。
“宣,镇国公、右谏议大夫、川陕暨陇右宣抚使杨沅,觐见。”
杨沅上殿了。
他答应赵璩,从此安享富贵了,只要这小皇帝真的适可而止。
心态一变,从争变成不变,杨沅也就显得闲适随意了许多。
“臣,杨沅,参见陛下!”
杨沅站定,长揖下去。
赵愭微笑起来,看着阶下的杨沅。
他跟杨沅不熟,以前只在年节时,杨沅与大长公主进宫参拜时,偶尔见过两面。
杨沅为他夺下大理之地,平了西夏、又从金人口中硬是撕下陕西一块肥肉,对此他是真心赞赏的。
但是,杨沅权柄太重,让他如芒在背,这也是事实。
想到赵谌为他定下的计策,赵愭脸上的表情更加热忱了几分。
“镇国公免礼平身,镇国公有大功于社稷,快快赐座。”
马上就有两个太监,抬了一张沉重的实木官帽椅来,摆放在殿上。
殿上赐座,这是莫大的荣耀。
但是,那张座椅摆放的位置却耐人寻味。
它不是文班,也不是武班,而是皇亲国戚、勋卿贵族的班列。
而且,今天不是适逢年节的大朝会,那些皇亲国戚、勋卿贵族不必上殿。
因此,那张椅子,就孤零零的摆在勋卿贵族班列的位置上。
赵璩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忽然坐正了,脸上露出些恼火的神色。
杨沅已经委屈够多了,他本以为这个皇侄,至少能顾忌些面上功夫。
可没想到,赵愭这小子竟然如此不懂事,这不是公开折辱杨沅吗?
这事儿,赵愭跟他最为信任的老师赵谌都没商量过。
赵愭如今最信任的就是赵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