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韩将军,快把他抬上马去!”
尼玛撒脸色发白:“快,我们马上去国信所,找李荣!”
一个侍卫茫然道:“去国信所?大人,我们不……不回班荆馆,禀报世子吗?”
“你想死,你就去!”
尼玛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吩咐其他人道:“李荣是大宋派给咱们金人使团的接伴使,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叫他另行安排船只,准备快马,送我们北返!”
“为何不……”
刚才那名侍卫脑子反应显然比较慢,他还想问,为何不和正使一同北返?
话说到一半,他那迟钝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登时也是脸色煞白,再也不敢多嘴。
一行人匆匆把韩副使抬上马背,固定在马鞍上,然后掉头就往国信所方向快马冲去。
……
“水云间“酒家的天井里,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对面而立。
少年与少女,皆是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只是神情上,一个有些刁蛮野性,一个有些古灵精怪。
仔细再看的话,你就会发现,这少年与少女,一个是雌儿,另一个也是雌儿。
阿蛮扬着下巴,盛气凌人地道:“你不要那么多废话,杨沅究竟在不在,我有话对他说。”
青棠警惕地看着阿蛮:“你找我姐夫到底做什么呀?你说给我听好了,我告诉我姐夫。”
“你是他小姨子?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他成亲了呀?”
阿蛮晒然一笑:“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帮我传话,你毛都没长齐呢,快去把他叫出来,本姑娘耐心可很有限。”
青棠冷笑:“你长齐了,好厉害呢!我姐夫正陪我姐说话呢,没空搭理你。你爱说不说,不说滚蛋,我还偏就不给你传这个话。”
阿蛮拔腿就要往里冲,青棠立即闪身挡住。
阿蛮瞪着青棠,忽地嫣然一笑,抬起右手来,捏着个兰花指,端详着自己的手腕。
“哎哟,这还真是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呢。”
阿蛮亮出腕上的金钏,得意洋洋地道:“本姑娘居然被你个黄毛丫头给为难了。等着吧,等我见了杨沅,可就不是送我一对金钏就能让我消气儿的了,戒指啊、耳环啊什么的,看来我就可以凑全了。”
什么?
她的金手镯是杨大官人送她的?
青棠眼睛都红了,我都还没……,不是,我姐都还一件没收到呢!
青棠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姐可是金钏、金鋜、金帔坠,一应俱全。”
“你姐有又不是你有!”
“我……”
两个小姑娘正在斗嘴,杨沅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阿蛮眼睛一亮,招手道:“这里这里,快过来。”
青棠回身一看,见是杨沅,便嘟起嘴儿来。
大官人居然送那小丫头金钏,还是那么漂亮的金钏,好气!
杨沅没想到刚翻过后墙钻进院子,就看到了阿蛮,略感意外地走过来。
阿蛮得意地瞟了青棠一眼,对杨沅道:“我们姑娘说了,她现在很开心。明儿,还是老地方,她要见你。”
说完,阿蛮使一转身,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向着酒楼中走去。
青棠马上凑过来:“大官人,这个没家教的小丫头是谁啊?”
“她的主人,和我有生意上的往来。她是金人,不要轻易得罪她。”
“哦……”青棠气消了一半儿,生意伙伴嘛,那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所以,青棠抢先一步找到了丹娘:“师父,你要小心呀。二楼雅间那个漂亮姑娘,认识师丈呢,师丈还送了她的小侍女一对金钏。”
青棠端详着自己的手腕:“那金钏可漂亮了,我都没有呢。师父,师丈有没有送过你呀?”
“滚!”
“好嘞!”青棠很干脆地滚蛋了,反正她话传到了。
师父越是表现的不在意,心里越在意。
她一定会努力的,嘻嘻……
……
杨沅上了楼,便去了茶室。
不一会儿,丹娘便走了进来。
她仿佛根本没受青棠传话的影响,一见杨沅,便开心地道:“官人,奴奴幸不辱命,今日这事,成了!”
“是啊,我们这事儿,终于是办妥了。”
杨沅似乎有些出神,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现在,还清晰记得当初来找你的情形。
完颜屈行来我大宋时,绝不会想到他再返程时,竟是这般模样,而我这边,短短时日,却也是物是人非了。”
是啊!
大官人来寻我那天,我都恨不得跳进西湖自尽了。
谁知道,短短时日,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爹娘再也不是我的噩梦,湖州方家,再也不能来寻我的晦气,而且,我还有了大官人……
丹娘在杨沅身侧坐下来,含情脉脉地睇着他。
杨沅道:“为防万一,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会再出现了。”
丹娘听了心中一阵不舍,不过,离间金人两大势力,挑起金国君臣猜忌,这不是小事。
大官人是朝廷官员,当然不能让金人看出这其中有宋人的手段,所以在这风口浪尖儿的时候,大官人要暂且隐身,也是应该的吧。
纵然心中不舍,丹娘还是暗暗说服着自己。
杨沅并不是之后的一段时间不来了,在他想来,是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接下来,他单枪匹马一个人,要对付的是一个庞然大物,
他能活下来么?
不可能的。
这复仇之路,他不知道能走多远,他只知道,他一定会倒在这条路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多走几步。
“对了,你一会儿去找李夫人,认了她做干娘吧。”
门外,李师师正好走到门前,本要叩门的,听到这句话,忽然站住了。
茶室里,杨沅微笑道:“旁人不知道你有江南国主后人的身份,却知道你有了一个‘娘’,明日完颜屈行的事,必然传遍临安城,为免有人发现疑点,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丹娘柔柔地答应一声:“好,奴奴一会儿就去和李夫人说。”
“还有一个多月,大考就开始了,两个月后,榜单张贴出来,‘水云间’必然门庭若市。丹娘,先恭喜你了。”
丹娘也微笑起来。
这家店,从此以后,就是她的了。
这里,将是她安身立命的所在,也是她心里踏实下来的根本,更是她有勇气追求所爱的胆气。
而这一切幸运,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我还有事……”
杨沅想了一想,对丹娘应该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自己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也不必再说太多,便要起身告辞。
“大官人等等……”
丹娘一见杨沅又要突然离开,再也等不得了。
大官人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过来了,今日不确定这份感情,她心里不踏实。
杨沅有些诧异地向她挑了挑眉。
丹娘含羞带怯地低下头,轻声道:“奴奴……亏了大官人,方有今日结果,心中之感激,实不知该如何还报才好。
“奴家只有这一个身子,情愿……从此做了官人的外室,侍候官人枕席寝居,以报答官人之万一,还望官人俯允。”
丹娘垂首说罢,等了半天,却没等来杨沅回话,便悄悄抬起眼来。
门外,李师师也摒住了呼吸。
八卦,本是女人本性。如今旁边没有别人,她也用不着摆出一副“万事不着心”的恬淡模样儿来,那耳朵还不竖得高高儿的?
杨沅看着丹娘,缓缓道:“我给了你的,你也帮了我的,本就两清了,何需你以身报恩?”
丹娘羞涩地嗔道:“官人怎这般不解风情?非要人家说的如此明白么?人家……人家若非心中有了官人,又怎会以身相报?”
李师师在门外听见了,不禁会心地一笑,下意识地便掩住了嘴巴,生怕露出一点声息,便听不到如此好戏了。
杨沅道:“我与丹娘往来,都是共谋大事,何曾谈过私情?丹娘你喜欢我的理由,又是从何而来呢?”
他摇了摇头:“不过是吊桥效应罢了!”
丹娘正要反驳,听到这个不明所以的词汇,不禁一呆:“吊桥效应?”
杨沅道:“曾经,有一位智者,他在一座学院,选出二十名学子,分作两组。
“他又找了一位貌美的女子,到学院里,寻个理由与第一组人谈话聊天,逐一接触。
“第二组十个人,他却安排这些人登上后山一座吊桥,那山渊高有百丈,有风吹过,吊桥便摇摇晃晃,叫人胆颤心惊,然后,他又同样安排这个貌美女子与他们在吊桥上偶遇、攀谈……”
便是以李师师博览群书、尽知古今的见识,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心中不禁大为好奇,恨不得代替丹娘,马上问一句这是要做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杨沅道:“然后,过了一段时间,这位智者便与这二十名学子私下攀谈,他发现,在书院里见过那女子的,已经淡忘了她。可那在吊桥上见过那女子的人,却有大半对她念念不忘,甚至生出了爱意……”